京市這邊,樊鐸勻確實是想給愛立一個驚喜,和姐姐商量今天下午出院。
樊多美微微皺眉道:“醫生的意思,是讓你再多住倆天,你這還沒好全乎,就要坐一天的火車,我不是很放得下心,過倆天再說吧?你這樣回去,愛立也不高興。”
然而,這件事是樊鐸勻思量了許久的,從他第一天夜裡醒來,腦海裡就一直是他昏迷前,愛立快哭了的樣子,他心裡就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回去,昨天聽醫生說他基本不會再有危險,他就想出院了。
和姐姐道:“我買臥鋪的票,也不過是照舊睡一天。”雖然姐姐每倆天給愛立拍一份電報,但是到底見不到麵,他怕愛立擔心,怕她一個人在家裡哭,而且,他也很想他的姑娘。
樊多美見他執意要回去,也知道他是惦記著愛立,勸也勸不過來,輕輕歎氣道:“行吧,我一會去給你把火車票買了。”大家都說她性格執拗,其實她知道,鐸勻比她還要執拗,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當年段沁香和樊原的事情一爆出來,他再也沒和樊原、姓段的姐弟倆說過話,就連開口都不曾。
有時候,這些人跳到她跟前來,她還忍不住譏嗤、嘲諷兩句,但是鐸勻一直將他們漠視到底。
他喜歡愛立,一等也是好多年,她知道他的性格,所以這些年一有愛立的消息,就寫信告訴他,最後到底是讓他如願了。
想到這裡,多美也有些欣慰,和他道:“我還給你們買了一些結婚禮物,都是你們可能用得上的東西,我讓婆婆中午帶過來,你一起帶回去。”
又問他道:“林森那邊,要不要我去說一聲,可能他也有要帶給愛立的?”
樊鐸勻搖頭,“不必!”謝林森和愛立來往,是她倆的事,他們要是摻和起來,謝家老太太還以為愛立真想占她家什麼便宜呢!他可舍不得他的姑娘,受這種莫名其妙的詆毀。
等上午醫生來查房,樊鐸勻就說了想下午出院的打算,醫生斟酌了下,倒也沒說不能出院的話,囑咐他回去還要多休息,要是有異常狀況,及時去醫院就診。
樊多美聽醫生這樣說,也稍微放心了些。回家拿他的工作證和介紹信去買火車票,介紹信是由瓊山縣工業局給他緊急開的,注明了就醫治療以後,將會入職地點在漢城的北省工業科學研究院。
回醫院的路上,又去飯店給鐸勻買了四個白麵饅頭,讓他帶在路上吃。
這麼一耽擱,等再回到醫院,已經是十點鐘了。正想著,鐸勻估計沒有藥水了,沒想到一進病房,就意外地看到了倆個不速之客。
段沁香和樊原!
病床上的鐸勻,微垂著眸子,臉色冷冷的,樊多美卻看見他捏緊了的拳頭,心裡一跳,忙過去拍了他一下,“鐸勻,你還在輸液呢!手快放開!”
見他手背上沒出血,才微微鬆口氣,轉身問樊原道:“你們過來乾什麼?”她連一句稱呼都沒有,明確地表示了她的不歡迎。
心裡想著,還好自己回來的及時,不然平白讓段沁香這女人惡心鐸勻。他是男同誌,不好和段沁香一般見識,她可不用避諱這些!
瞥了一眼站在樊原身側的女人,她回來京市有一段時間,這還是頭一回遇見段沁香,她本身就長得好,生活條件又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快到四十的女人,麵皮子仍舊嬌嫩,看起來比自己都大不了幾歲一樣。
此時穿著一身合體的灰色短襖、黑色長褲,黑色皮鞋,微微落後一步,有些拘謹地站在樊原後麵,好像她們姐弟倆是什麼豺狼虎豹,張口就能把她吞了一樣。
看得樊多美心頭都作嘔。
樊原瞪了一眼孫女,“你那什麼眼神,什麼你們,你們的,你這孩子,一聲爺爺不會喊嗎?”
卻見孫女當著他麵,翻了個白眼,把樊原氣得夠嗆,“多美,你都是結婚的人了,又不是幾歲的女娃娃,怎麼還這麼沒大沒小的?你的教養呢?”
“那您六七十歲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沒臉沒皮、沒羞沒臊的?”他怎麼好意思帶著段沁香出門,樊多美想想都覺得難為情。
段沁香輕輕拉了一下樊原,示意他不要衝動,上前囁嚅著嘴,輕聲道:“多……多美,我……你爺爺就是想來看看鐸勻,沒有彆的意思。”
她不磕巴以後,說話好像也順了些:“鐸勻這回出這麼大的事兒,你爺爺擔心壞了,就是回了京市來,晚上睡覺還總驚醒,你爺爺想著,要不這回鐸勻就留在京市吧?到底他在邊上,多少能看顧一點,你們看呢?”
樊多美早就知道,樊老頭子打了這個主意,還想著怎麼一直沒見提,該來的到底還是來了!
冷笑道:“哦,是他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你想讓鐸勻住進樊家?那你走嗎?”
“我……我……我都行!”段沁香像是憋紅了臉,這最後三個字是看著樊原說的。
見段沁香眼神閃躲,支支吾吾、忸怩作態的樣子,樊多美竟然久違地提不起來鬥勁兒,饒是如此,她說出來的話卻仍讓樊原勃然大怒。
段沁香原以為這話,會讓樊多美偃旗息鼓,沒想到卻聽她有些為難地道:“你不走怎麼行呢?這瓜田李下的,旁人不得說閒話嗎?臉麵這個東西你們十幾年前就丟得一乾二淨了,可是鐸勻還年輕著,怎麼能和那些汙糟事扯到一塊去呢?你說是不是?”
這一段話,把段沁香罵懵了,斷想不到,樊多美竟然這樣目無尊長,瞧不起她是正常的,樊家從古新玉到這倆個小的,就沒一個瞧得起她的,她也不在乎,可是連自個親爺爺,樊多美也敢胡亂編排!
忍不住輕輕喊了一聲:“老樊!”
樊原氣得,抬起了手就要扇孫女巴掌,“你個小畜生!”
病床上的樊鐸勻立即起身,護在了姐姐跟前。
這一幕,樊原很熟悉,十年前,他想著接他們回家,多美也是又哭又罵的,他準備把她拎起來帶走,鐸勻像個狼崽子一樣,站在了自己姐姐跟前。
看著他的眼神,他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心慌,仿佛站在他們麵前的,是什麼要命的仇人一樣?也是那一刻,他忽然明白,這倆孩子對他的心結很深,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化解的,也就隨他們的意,讓他們去了漢城,暗地裡托江珩和謝振幫忙看顧點。
後來,多美到了相看的年紀,也是他和謝振一起給選的相看對象,起初他還擔憂,她會不會一個都看不中,會不會因為不願意回京市,而連相看都不願意相看?
沒想到,她和林家的孩子有緣分,真得成了婚。
多美回來以後,他又惦記著鐸勻來,一直沒找到機會,這次瓊山縣那邊的泥石流,真是把他嚇到了,他想著,無論如何得把人留下來,護在身邊看著。
他本來就虧欠衛國,不想連衛國的兒子都虧欠。
此時,樊原望著身上還穿著病號服的孫子,又看了眼倔強地抬著臉看著他的孫女,這一巴掌,怎麼都沒敢下手。饒是他這時候再氣,也知道自己這一巴掌下去,怕是和這倆孩子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歎了口氣道:“鐸勻,現在不比先前,局勢比較緊張,我希望你能夠留在京市,一家人多少能互相照應點?你和小沈倆個單獨在漢城,我完全不放心。”他找以恒的父親問過了,這小沈一家也是獨門獨戶地在漢城,要真是有什麼事兒,這小夫妻倆連個搭手的人都沒有。
小沈這姑娘,他上次在黎族那邊,他就看出來,這姑娘對鐸勻是真心實意的,而且他還聽老林說,小沈是個技術員,今年還參加了紡織科學研究院搞的高速梳棉機研發項目,和鐸勻也算旗鼓相當,他心裡對這個孫媳婦滿意得很。
他到了這把年紀,也沒有什麼彆的想法,就希望僅剩的倆個小輩好好的。趁著現在他腦子還算清楚、身體還康健的時候,把小輩的路給鋪好。
卻見鐸勻仍舊搖頭道:“不必!”
樊原立即就急起來,“你說你這孩子,怎麼跟個犟驢一樣?京市不比那漢城好嗎?多少大學生想留都留不下來?你說你執拗個什麼勁?”
段沁香看了一眼焦躁的丈夫,又看了一眼站在多美前頭不作聲的樊鐸勻,不由往前走了兩步,輕聲輕語地道:“鐸勻,你爺爺想讓你留在京市,你要是擔心小沈那邊,我們也可以幫忙給她在這邊找一份工作,小沈還沒來過京市吧?她肯定會喜歡這邊,你考慮看看好不好?”
樊多美聽得眉心直跳,什麼叫愛立沒來過京市,會喜歡這邊?這話怎麼聽著,像她家愛立沒見過世麵一樣?
還有,什麼叫他們給幫忙?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這話的意思,是想施舍給我家愛立一份工作?”
多美話音剛落,就見鐸勻忽然將放在床頭櫃上的搪瓷水杯向段沁香砸去,罵了一個字:“滾!”
搪瓷水杯沒砸到她臉,被樊原抬手擋住了,倒是杯子裡的水,潑了段沁香一臉的,原本還穿得體麵、合宜的段沁香,水順著她的臉頰、頭發往下滑落,整個人立即就有些狼狽起來。
不僅樊原愣住了,就是多美也愣住了。
樊原冷聲質問道:“鐸勻,你乾什麼!沁香怎麼說,也是你……是你長輩!”“奶奶”倆個字,樊原說不出口。
樊多美眼裡閃過了然,知道他自己也心虛,冷冷地譏笑道:“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隨便編排愛立,當誰都像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