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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你們的族長……在上一次鬼域入侵時便已經閉關。”
蕭崇琰慢慢地開口, 想起千年之前冉經秋成為大祭司時,那位靈族族長似乎就已經開始閉關。
如此算來,已有一千三百餘年。
“是的,我亦隻見過族長的畫像。”承殊輕聲開口, 目光不由自主停留在劍籠內白發刺客的臉上, “但這個不留人刺客……確實與族長的畫像一模一樣。”
三人間一時安靜下來。
一個被未知的手段清洗記憶, 控製成為殺人工具的不留人首席刺客,竟然與靈族閉關千餘年之久的族長長得一模一樣。
這件事怎麼看都透著股古怪的味道。
顧璟看了一會兒那尚在昏睡中的白發刺客, 忽然看向承殊,問道:“你們族長如今還在閉關?千年過去未有任何音訊傳出,他的本命燈在何處?”
承殊的神情微微變了。
“您的意思是……”
蕭崇琰看了顧璟一眼, 而後轉向承殊,淡聲命令道:“帶我們去閉關室。”
這千餘年來,那位靈族族長絕不會隻是在閉關。
“是,冕下, 請跟我——”
承殊下意識地聽從命令,剛要帶著兩人調轉方向,卻驀地頓住腳步, 反身望向南島外圍。
“轟隆!”
南島大陣震顫不已,傳來陣陣警告, 而聞老的聲音亦由九天落下,悄然傳至三人身邊。
“南島外,有敵來襲。”
“——是不留人。”
顧璟早在南島外氣機微變時便已禦風而起, 遙遙看向遠處,很快便看清了那些正悄無聲息潛入南島的襲擊者。
不留人。
蕭崇琰微微皺眉。
他在承殊躬身行禮, 說著“可開啟南島大陣,擊殺襲擊者”時抬起手, 安靜卻堅決地製止了靈族少祭祀的話語。
“勿要開啟南島大陣。”蕭崇琰若有所思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座劍籠,“不留人不會是為了燼夜來此,此事有些古怪。”
而更古怪的,是連他亦有些看不清籠罩在南島上空的迷霧,這令他幾乎無法進行推算。
他隻是下意識地覺得……此時不應將南島大陣開啟。
“交給老夫便是。”這時聞老開口,接過應對不留人的任務,“燼夜一事一日不明,恐南島將一日不寧,還需儘快才好。”
蕭崇琰頷首同意,顧璟亦無異議,於是承殊便朝大陣陣心方向微微俯身行禮,而後便帶著兩人很快來到了靈族族長的閉關室。
三人停留在閉關室外,尚還在想著該如何突破禁製而入,那始終懸浮在幾人身後的劍籠卻忽然震顫起來。
極為純正的靈族血脈力量自那白發刺客身上散出,落入閉關室禁製,霎時便得到禁製認可,為幾人打開了閉關室的大門。
看到這裡,蕭崇琰內心的猜測越發肯定起來。
燼夜這般情形,與曾經若空的狀況有些相似,卻又很是不同。
——因為身外身,本就是靈族的血脈神通。
“族長!”
當閉關室內的情形映入眼簾時,承殊頓時驚聲低呼起來,毫不猶豫地快步上前。
而蕭崇琰卻驀地停下腳步,隻停留在閉關室外,沉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那位傳聞中始終在閉關的靈族族長,如今卻是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氣息極度微弱,幾乎已經沒有了生機!
這與曾經流雲巔上的那一幕何其相似?
他的師兄,也是這樣無聲無息倒在洞府中,為人所害,就此隕落,卻從頭到尾都被掩蓋徹底,近千年來從無人知曉這一切!
蕭崇琰的眼中一片冰封。
他絕不會容許這樣的事再次發生。
而那些與此事相關的人,不論是誰,他都要讓他們為此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這樣的事絕不會再發生。”
“容鈺本就是你的學生,自然任你處置。”
這時蕭崇琰的肩上一沉,顧璟從身後擁住他,溫熱的身軀緊貼著他冰涼的後背,安撫般地輕輕揉著他的後頸,呼吸間有熱氣噴灑在頸側,讓那處的肌膚一點點紅了起來。
“彆生氣,我們去看看那個靈族族長,好不好?”
“……嗯。”
因為想起往事而氣息不穩,心緒不寧的蕭崇琰被輕而易舉安撫,低低應了一聲,隨著顧璟的力道走近靈族族長身邊。
蕭崇琰退開一步,顧璟上前一步。
他們一同看向那昏迷在地的靈族族長。
片刻後,落星河靈力自靈族族長體內飄然而出,落入顧璟指尖。
“神魂有損,心湖破碎,被人偷襲所致。”顧璟看向蕭崇琰,點了點頭道,“是身外身。”
蕭崇琰收起劍籠,劍氣在閉關室內縱橫,形成一道全新的劍陣。
他將燼夜推向靈族族長的方向,令二者同時身處劍陣中心,接著淺金劍輝微閃,收走落在燼夜身上的最後一分禁錮。
在三人的注視下,那容貌氣息全然相同,身份氣質卻大相徑庭的二人終於觸碰到彼此——
下一刻,白發刺客的身形倏爾消散,直直沒入了靈族族長的體內!
強大的靈壓於刹那間爆發,屬於抱一境亞聖的氣息強橫地散開,想要驅逐閉關室內另三道陌生的氣息,卻被環繞在四周的劍陣驟然打散,劍氣縱橫間,那道亞聖氣息被死死禁錮,囚於劍陣中心——
“呃……”
一道低低的□□響起,那倒在地上的靈族族長清醒過來,看到將自己困住的劍陣與陣外三人,眼中神色不斷變幻,疑惑與愧疚交替出現,最終定格為一抹極其複雜的笑意。
“你是冉經秋的學生?”他先看向承殊,欣慰地點了點頭,“九轉境,很不錯。”
而後他轉向蕭崇琰與顧璟二人,麵上露出幾分自嘲的笑意,接著翻身下拜,鄭重地俯身在地,一字一頓地說道:“魔君冕下,景珩仙尊,當年流雲巔上是白某犯下了滔天大罪,自知罪無可赦……願任憑你們處置。”
“族長……”
承殊站在角落處喃喃出聲,因為過於震驚臉上失去了一切表情。
當年流雲巔……
流雲巔上的真相被九天完全遮蔽,承殊如今隻知北地魔君並未真正飛升,而是不知為何換了副身軀樣貌轉世重修;景珩仙尊也並非始終在流雲巔閉關,同樣換了身份樣貌,自海外大陸歸來。
但族長如今言語間的意思,分明意味著當年北地魔君飛升失敗——是因為有人加害!
那麼景珩仙尊呢?
是什麼樣的人,能逼得一位飛升境不得不選擇轉世重修,令景珩仙尊也被迫假借閉關之名遠赴海外重新開始?
承殊越想越覺得心驚。
“當年流雲巔天柱伏殺我時,你應當已經被困在這閉關室。”蕭崇琰與顧璟側身避開,沒有受靈族族長這一禮,“那時天柱下的人是燼夜。”
蕭崇琰看著身前那熟悉卻又陌生的靈族,開口說道:“燼夜應當便是你的身外身。”
身外身這門神通,本就是靈族才能施展,也能真正發揮出其玄妙至極的作用,而不是像若空與蘇曼那般,雖分離出身外身,但實則不過是多了一具□□,彆無其他用處。
但如同靈族族長這般,身外身反客為主,自己取而代之作為主導的,卻極為少見。
顧璟按住空烏琴,釋出落星河靈力,悠然琴音飄然而落,為身前看著極為虛弱的靈族渡去靈力。
他的靈力在對方心湖間四處遊走,在心湖深處看到了一座牢籠。
牢籠內關著昏迷的白發刺客,濃厚鬼氣自其身上散出,與守在牢籠外的靈力不斷彼此消磨。
這應當便是方才融入靈族族長體內的那具身外身。
顧璟想要接近那處牢籠,卻驀地被另一道更強大威嚴的力量攔住去路。
一朵銀白靈火悄無聲息出現,將他送入此間的靈力儘數吞滅。
顧璟微微皺眉,收回靈力,看向閉關室中的靈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閉關室內安靜片刻。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靈族族長盤膝在地,臉上泛起苦澀的笑意。
“我是白子歸,靈族現任族長。一千三百年前,因為境界始終停滯,大限將至,決定閉死關。”
他慢慢地開口,一點點道出千餘年前的往事。
“我在這間閉關室內,因緣巧合看到了一份上古時期的手劄,上麵記錄了另一種獨辟蹊徑的方式,便是分離出身外身,修行手劄所記載功法,便可延續壽元,再續大道……”
蕭崇琰敏銳地察覺出這句話背後的意思:“那功法與鬼族有關?您體內的那道靈火……便是因此而起?”
“冕下說得沒錯。”白子歸苦笑一聲,點了點頭,“我沒有想到過靈族前輩留下的功法竟然暗含禍心,修行這功法,實則便是在不知不覺間於體內養成那一道靈火……”
白子歸的眼中逐漸露出畏懼的神色:“待靈火養成,便相當於一道契約落成,再也無法擺脫控製,隻能聽從那人的命令行事。”
“幸好當初我出於謹慎,令身外身修行這套功法,但自靈火養成之後,燼夜便徹底失控,連身為本體的我也無法對他造成影響……”
“燼夜將我困在這閉關室內,自己離開了南島,再之後便應該是進入了不留人,而後天柱伏殺,再到如今……”
蕭崇琰問道:“你可曾嘗試過爭奪燼夜的控製權?那個銀白靈火的主人,你可有見過?”
白子歸搖了搖頭,似是在回憶什麼,再次開口時說得極慢:“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中,很難介入燼夜的行動……隻除了十多年前,那次我偶然控製了燼夜的身體,便是在那座山莊內第一次遇見你……”
蕭崇琰“嗯”了一聲,知道那是他於東璜邊境第一次蘇醒的時候。
“那段時間裡,以及之後落河學府贈我信物,都是你在控製著燼夜。”
這就不難解釋為何當時白發刺客的言行間總有著種詭異的割裂感,且對他幾乎言聽計從,予取予求。
因為那時是對自己心存愧疚的白子歸控製著燼夜的身體。
“是的,我在燼夜體內的時候,依舊會受到那靈火的控製,但多數時間可以自由行動。”白子歸輕聲說道,“後來我殺了那些來刺殺你的不留人,被追殺逃亡,才被那靈火的主人發覺,再之後的事我便沒有記憶了。”
“那時你體內的靈火喚醒了燼夜的意識,再度將你壓製,而為了加強控製,防止你再次奪取燼夜的身體……那靈火便消除了燼夜所有的記憶,將他徹底變為一把隻知殺戮的刀。”
顧璟在旁開口,為白子歸將最後的線索補全。
“但燼夜靠近你後自動與你融合,他體內的靈火也因此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