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非常漫長的夢。
在這個夢裡麵,始終有清雅幽淡的蘭花香氣縈繞在他的身邊,像是一雙溫暖的、將他嗬護在其中的手。他久久的沉溺在這一雙手的環抱當中,一丁點也不願意從其中離開,仿佛這樣就可以長長久久的得到這樣的嗬護。
沉香知道這種嗬護應該有一個名字,他曾經見過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還有其他的更多的同齡人得到過這種嗬護。
那是來自於母親對自己的孩子的珍視。
可是既然是夢,那麼就總會醒來。夢裡看不清麵貌的女子鬆開手,將他從那個並不一定溫暖,但是卻足夠令人懷戀的懷抱當中推了出去。
沉香努力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對方。
“娘親——”
他猛的睜開眼。
他們已經不在先前的華山腹洞當中,沉香發現自己眼前能看到的是精致的穹頂,四周的數人合抱那麼粗的紅木柱子足有數根,殿堂內大的一時半會兒根本看不到儘頭。
沉香一骨碌爬了起來。
他這時候便發現,自己一個修建的非常精致、非常恢弘華麗的大殿之中,鼻翼間能夠嗅到的是因為濃度過高而稍微有些刺鼻了的香火氣,一時之間甚至讓沉香有些茫然。
“你醒啦?”有人在他的耳邊問。
沉香轉過頭去,看到的是唇紅齒白的少年人坐在他的身邊,大抵是已經等了很久,正百無聊賴的在將一根長長的紅綾拿在手上翻花繩玩。
而在少年人的身後,則是一尊數丈高的、用黃銅澆築而成的雕像,三頭八臂,每一隻手中都拿著不一樣的武器。三張麵上分彆是忿相,靜相,笑相,以一種無悲無喜的目光,平等的注視著每一個進入這裡的人。
那神像實在是太過於莊重肅穆,僅僅隻是這樣看著都會感受到某種撲麵而來的莫名威懾感來。沉香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後撤了些,不慎打翻了就在他手邊的金盤。
盤子裡原本盛裝的是品質極好的瓜果,眼下全部都咕嚕嚕的滾了一地。或許是它們落地的聲音將沉香驚醒,他從喉嚨裡麵擠出來了非常古怪的一聲“咕”,然後像是這才反應過來一樣,指著哪吒的手抖的像是在篩糠。
“你、你……!”
沉香的話隻是起了一個頭就被堵了回去,因為那被他指著要去譴責些什麼的對象正朝著他這邊壓過來身子,那一張臉離他有些過分的近。隨後是落在額頭上的一下,有些重,沉香捂著自己的額頭“嗷”的嚎叫了一聲。
“小爺我怎麼了?”哪吒半蹲在他的麵前,在沉香望過來的時候挑了挑眉,那一張本該是昳麗的臉龐都因為他這般的動作和神態而顯露出了一種過於濃烈了的攻擊性,鋒芒逼人到不敢直視。
沉香原本想要說的所有話全部都給咽了回去。
不知道為什麼,他莫名的有點不敢現在去和哪吒嗆聲,就仿佛是潛意識裡麵有誰在告誡和提醒他,如今的這個哪吒可不是什麼好交流容易相處的對象。
他應該像是把自己的尾巴都夾的緊緊的小狗那樣,乖乖的站在對方麵前,最好連一點多餘的聲音都不要發出來。
否則的話……後果絕對不是他能夠承受的。
身體本能的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最安全的做法,但是思緒尚且沒有靈敏的轉動,並且意識到其後的這些不對之處。
沉香小小聲的抱怨:“你怎麼比起先前來凶了那麼多……”
哪吒的耳朵動了動。
沉香的聲音雖然小,但是仙人的五感遠非常人所能夠想象和比擬的,沉香的話自然是被他一個字不漏的全部都給聽了進去。
他抬手就給沉香的額頭上麵又補了一個暴栗:“沒有和顏悅色的師父的,彆做夢咯!”
若是現在能夠有第三個旁觀了全程的知情人站在這裡的話,那麼他就會心懷憐憫的告訴沉香,他之所以會覺得前後差距過大可絕不是什麼錯覺,而是因為他兩次麵對的原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那位孔雀殿下居然會比哪吒的脾氣來的要好的多,這可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隻能說時間的確是一個擁有著不可思議的能力的東西,當真是令人感慨。
而薑乾青的存在對於哪吒來說,則更像是他希望藏起來的、隻有自己知道的珍寶和秘密,要分出去給彆人看已經是非常迫不得已的事情了,如今居然還有人如此不知廉恥的想要去成為對方的徒弟——
哪吒已經完全忘記了這個孩子理論上來說是自己找回來的了,他隻是在暗中磨著後槽牙想,想要成為薑乾青的弟子?
門都沒有!
哪吒伸出手來,兩手揪住了沉香的臉頰就朝著兩邊扯,很快就將少年的臉扯的像是一張寬寬的餅。
“怎麼?”哪吒問,“我當你的師父你不滿意?”
那這話自然也不敢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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