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微微西斜, 橘紅色的夕陽拖長了世間萬物的影子。

車子穿過花藤影子在地上繞成的門,緩緩駛入了彆墅。

下午高三年級有一場理綜考試,陸時蓁今天回家的時間比過去提前了半個小時。

可能是久違的考試消耗了太多的腦細胞, 回來的路上她滿腦子都是孫姨做的糟鵝,湫湫表示它也是。

一人一統在腦袋裡對著話,推門就下了車。

孫姨一如既往地等在門口, 陸時蓁一心撲在糟鵝上, 絲毫沒有注意到她表情動作的不自然, “孫姨,今天晚上我想吃糟鵝了,可以做嗎?”

“好的小姐。”孫姨點頭, 眼神有些飄忽猶豫。

陸時蓁聽著, 兀的停了一下。

縱然她再一心撲在糟鵝上, 也注意到了孫姨的不自然。

仿佛是第六感在提醒,陸時蓁也不知道為什麼,車子剛一開進彆墅, 就感覺到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她猛地停下腳步,回頭問道:“家裡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孫姨滾了下喉嚨, 不敢隱瞞:“小姐……許小姐, 不見了。”

“不見了?!”陸時蓁的心登時便提了起來。

她根本沒有想過許拾月會離開,隻覺得是家裡又有人欺負她了, 頓時有些怒意:“是不是誰又欺負她了?!”

“不是。”孫姨忙否認, 抬手將早就等在一旁的保安喚了過來, “許小姐下午說她要出門買盲文書籍, 身邊還跟著一個咱們彆墅女傭打扮的人, 他也沒多想, 就放許小姐走了。”

“小姐對不起!”保安忙道, “是我的失職。”

孫姨沒給保安分辨的機會,說著就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封信,“我察覺到不對勁,是例會結束後去給許小姐送藥,發現怎麼敲裡麵都不應。推開門一看,房間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已經有沒人了。然後在桌子上,發現了……這個。”

這是一封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信,信封開口處甚至連一個像樣的封口都沒有。

燈光落在被抽出來的紙上,儘管它被疊的整整齊齊,陸時蓁還是一眼就認出,那透出的字跡是許拾月的。

【陸小姐,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回許家了,謝謝您這些日的照顧,也謝謝您這些天為我費的心思,圓子是隻很不錯的導盲犬,如果可以還是讓它去真正需要它的人身邊吧。

勿念,安好。】

許拾月的字跡就如同她平日裡的聲音那樣,平靜而冷淡。

濃黑的筆墨在紙張上隻有寥寥幾行,沒有任何惡語埋怨,就像是窗外的一縷清煙,風吹過來,饒時便散了。

陸時蓁就這樣看著封簡短的信,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許拾月走了,就這樣走了。

明明自己今天早上還在盤算著怎麼把今天下午的測試卷給她也拿一份回來,明明自己都已經把空白的卷子偷偷塞到了書包裡。

陸時蓁是知道許拾月有一天會突然離開這座彆墅的。

原文裡清清楚楚的寫過這一情節,她當時還在為許拾月脫離苦海,在評論其丟了好幾個深|水|魚|雷。

她是為她高興的。

她想她也應該為她提前回去而高興的。

她在將羅寂放進家來的時候,就應該有這種心理準備的。

許拾月有屬於她的命運。

她可以更快的奪回屬於她的東西,難道不是令人高興的事情嗎?

太陽又向下沉了半分,客廳的燈光將陸時蓁手裡攥著的紙張照有些反光。

不知怎麼的,她的心裡並沒有當初在原世界的那種高興。

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從她身體裡抽走了,這具原本不屬於她的骨骼猛地空了一下。

周遭就這樣突然變得陌生了起來。

“嗚嗚……”圓子嗚咽著湊到了陸時蓁身邊。

它好像格外的難過,甚至自責,垂著個腦袋,兩隻黑圓圓的眼睛圈著一抹紅。

陸時蓁從來沒見過圓子這樣低落,不由得有些擔心:“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嗎?”

“我去查看監控了。許小姐走的時候,圓子醒了,但是許小姐摸了摸它的頭,又重新讓它回去睡了。”孫姨解釋道,“圓子現在可能是反應過來,許小姐那個時候是在跟它告彆。”

“沒關係的,她隻是回她家了,你的這位姐姐,有很多事情要做……”陸時蓁安慰著圓子,勉強對它露出一抹寬慰的笑容。

隻是那安慰的話還沒有說完,湫湫那緊張到飛起的聲音就從她耳邊傳了過來:“宿主!不好了,許拾月有危險!”

“什麼?”陸時蓁登時就愣住了。

“雖然許拾月是因為原主當初的承諾跟保護,才選擇跟她來到這裡暫住避難的,但這樣的安排是主神大人通過各種計算,為女主選擇出來的。對她來說,在陸家就是最安全穩定的。”湫湫解釋道。

陸時蓁想起原文中許拾月的各種經曆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這還算安全?”

“相比於現在的許家來說。”湫湫道,“現在的許家可以說完全由許守閒掌控,許拾月沒有能與之抗衡的能力,回去就是送死啊!許守德是什麼樣的人,宿主不清楚嗎?”

陸時蓁聽著湫湫這話,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瞳兀的一睜。

她記得許拾月有兩個伯父,二伯父許守閒是個人麵獸心、弑弟奪權的惡臭小人,而大伯父則完全是一個憨厚和藹的長輩形象。

隻不過憨厚與和藹都是基於家族安穩之上的樣子,一旦出現動蕩,他就會手足無措。

這位許拾月的長輩在文中是出了名的耳朵軟,最在乎的就是他自己以及整個許家的名聲。

而就是為了許家的名聲,他選擇默許縱容了他的弟弟,妥協將應該由許拾月繼承的家產,讓許守閒把持,裝作不知道許守閒做的那些事情,硬是要將支離破碎的牆用爛泥糊好。

可爛泥怎麼能糊好一座牆。

爛泥連它自己都上不了牆。

如果說原主的彆墅是將許拾月嬌養起來,徐徐圖之。

那麼現在的許家,就是立刻能將人吃掉的龍潭虎穴。

許拾月現在一沒有自己的勢力,二沒有人幫助,重新回到許家就如同白兔子掉進了虎狼窩。

許守閒想要對她做什麼都可以,許守德為了這個家的名聲,也會選擇沉默,最後能有副骨頭出來就不錯了。

不能讓許拾月真的回去。

絕對不能!

陸時蓁瞬間緊張了起來,心臟都在瘋狂的撞擊她的胸腔。

像是方才被壓製的情感重新活了過來,陸時蓁立刻對孫姨詢問道:“你派人找過了嗎?許拾月從哪裡走的?走了多久了?”

“我已經派人去找了,許小姐是在四點五十二分走的,距離現在隻過了四十五分鐘。”孫姨有條不紊的跟陸時蓁彙報著。

“剛才已經調取了大門附近跟彆墅區的監控,那是一輛新式出租車,租車人名為羅寂,車牌號為TN-76x58。隻是車子駛出彆墅區我們就查不到了,目前隻能判斷往東郊那邊去了。”

孫姨的彙報邏輯清晰,線索明白,卻缺少了很多重要信息。

陸時蓁知道這是目前她可以找到的最多的信息,她已經儘力了。

可是麵對生死安危的事情,儘力是遠遠不夠的,甚至還會讓人感到無力。

房間裡的安靜充滿了低沉與負麵,孫姨輕抿了下唇,對陸時蓁提醒道:“小姐,我覺得少爺應該可以查到許小姐的車子現在到哪兒了。”

“哥哥?”陸時蓁陌生的喊著這個稱呼。

她記得上一次湫湫介紹成美妍的時候,曾提到過原主的哥哥陸時澤。

他現在跟成美妍共同管理陸家的產業,在原文中是個許拾月都稱讚的厲害對手,有手段有智慧,許拾月一度很想同他合作。

但敗就敗在他是個妹控。

妹控……

陸時蓁微眯了下眼睛。

在各種小說裡,妹控都是很強大且沒有邏輯的存在。

孫姨在陸時蓁身邊呆久了,看著她露出這個表情,便準備好的電話遞給了她。

兩聲呼叫過後,電話很快就被人接了起來。

陸時蓁還沒開口,那頭就傳來了一個男人聲音:“蓁蓁啊,怎麼想起來給哥哥打電話了?”

這聲音溫溫柔柔的,跟原文中形容為常年冷臉的人設一點都對不上。

陸時蓁有些不適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話語,小心的問道:“哥哥,你能幫我找一輛車嗎?”

陸時澤在那頭聽著,立刻緊張了起來:“怎麼了,你出什麼事了嗎,蓁蓁?”

“沒有。”陸時蓁忙搖頭,“就是,我的一個朋友。她可能要有危險,我得快點找到她,一點時間都不能耽誤了。”

聽著陸時蓁的聲音透出的緊張,陸時澤也不耽誤,當即就點了頭:“好,蓁蓁你不要著急,把車牌號給我,哥哥一定給你查到。”

陸時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還是原文裡那個沒有感情,做事有原則的陸時澤嗎?

他都不問問自己要找的這個人是誰?

不會擔心自己這是不是要做壞事嗎?

儘管有些驚訝,陸時蓁還是立刻將電話遞給了剛才已經講過一遍的孫姨:“我讓孫姨跟你說。”

孫姨也格外利落,很快就將剛才給陸時蓁說過的話同陸時澤複述了一遍。

陸時澤當即點頭,說了句放心便掛掉了電話,利落的樣子還有幾分原文中果決乾脆的影子。

“小姐放心吧,少爺一定可以找到許小姐去哪裡的。”孫姨將電話放回一旁的座機上,輕拍著陸時蓁的肩膀安撫道。

夕陽鋪滿了一側長窄的玻璃窗,緋紅的像是正在燃燒的畫卷。

陸時蓁抱著自責的圓子坐在這幅巨大的畫卷之下,動作輕緩卻又有些心不在焉的遲滯。

她看起來像是因為擔心許拾月的安危,而不知道該將視線放到哪裡。

實際上卻是在心裡跟湫湫對話,嘗試動用係統的力量,保證許拾月此刻安全,畢竟這已經過去四十五分鐘了。

陸時蓁:“你能監控到她現在身體數據嗎?”

湫湫:“抱歉宿主,我的檢測範圍隻有方圓二十米。”

陸時蓁眉頭緊皺:“她可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啊,要是出了事情,這個世界不就完蛋了嗎?泯滅扭曲啊!你的主神大人難道不會生氣嗎?”

“你就不能去跟你的主神大人彙報一下嗎?”陸時蓁勸道,“這個世界要完了,要毀滅了,女主就要死掉了。”

湫湫有些不忍,小心的對陸時蓁講道:“主神大人擁有很多世界,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有許拾月的存在……”

“而且,主神大人也不會乾涉世界的泯滅的……”

陸時蓁的眉頭猛地皺在了一起,頓時覺得這位主神大人有些不可理喻。

明明那個定下自己不可以讓世界泯滅規則的人是她,不在乎世界泯滅的還是她。

這位主神大人究竟對她的手下的世界是在意,還是不在意?

難道這些世界對於她來說隻是玩具嗎?

各種情緒在陸時蓁的腦海中翻湧,混沌混亂中許拾月緩緩走進了她腦海。

清晨的日光落在她的身上,漫天的玫瑰在風中微微浮動,圍繞在她身旁。

風吹拂過她瘦削的身形,像是要將她掩埋在玫瑰堆成的墳墓裡。

可她遠比玫瑰堅韌。

陸時蓁知道許拾月在原文中一路走來有多不易,更知道許拾月那感染到每一個人的強大信念。

許拾月還有沒有完成的事情,這個世界沒有善人死亡,惡人當道的道理。

陸時蓁不想讓這樣的一個人,因為她這個插曲的到來,就這樣走向不同的命運,隕落泯滅。

她真的不應該就這樣放低副本難度的讓羅寂進來的……

頓了一下,陸時蓁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問道:“人家那些穿書文,不是都可以跟係統兌換什麼嗎?你有這種功能嗎?哪怕是用我全部的積分換呢?我把我賺到的全部積分都給係統,也不能操縱嗎?不夠我賒賬也可以啊!”

秒針哢噠哢噠的挪動著,陸時蓁的話說的格外著急。

而就在湫湫又要否定的時候,它的身上突然閃爍起了靛藍色的光亮。

像是突然被另一道程序插入一樣,湫湫那平日裡聽起來格外不靠譜的聲音變得格外平靜有序:【檢測世界線偏離瀕臨崩潰,宿主強烈的拯救夙願,隱藏指令觸發——】

【宿主可以用全部積分兌換一次係統無條件答應的指令,注意不可以破壞本世界線的安定,以及違法本世界法律。】

【請問是否兌換?確認 取消】

靛藍色光亮的三行字體在陸時蓁視線中閃爍,愣愣的眨了好幾下眼睛。

她就這樣看著最上方的檢測提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冤枉主神大人了。

時不待人,陸時蓁沒有猶豫,點擊了確認。

【請宿主輸入指令。】

藍色的語音檢測標誌在陸時蓁的視線中緩慢閃動,她略想了一下,語氣堅定:“我要許拾月脫離當前的危險情況,轉移到安全地點。”

雖然說是係統無條件答應,但陸時蓁還是不由得擔心自己的指令會不會不通過。

她就這樣緊盯著屏幕中那緩慢轉動的更新條,心臟失衡般的跳動在她耳邊回蕩。

一圈,兩圈……

忽的,心跳瘋狂跳動的聲音同指令成功的提示音重合在了一起:【兌換完成,任務指令開始執行。】

陸時蓁眼睛兀的亮了起來,隻是那興奮還沒有全然湧上來,係統就接著在她視線中閃爍出一行提示:【警告:宿主積分過低,許拾月可維持的安全時間為:一分鐘零一秒。】

.

太陽緩緩從山頭滑落到了山的後方,遮住了天邊大半的光亮。

夕陽彌漫在空中,像是哪邊不知道怎麼燒起來的火。

許拾月就這樣坐在車裡,看著慢步從車上走下來的許守閒對自己打招呼。

模糊的視線中還站著那個承諾給自己安全的許守德。

許守德依舊是過去的那一幅和藹的大家長樣子,對許拾月道:“十月,大伯來接你了,下車跟大伯一起回去吧。”

他知道許拾月不願意跟許守閒有任何接觸,現在看到他更是不會願意下車。

但他依舊將許守閒拉到了自己身邊,勸說道:“你看你二伯也專門來了,他也是很關心你的。”

“你爸爸留下的公司那麼大,是咱們許家的基業啊,不能讓它就這樣垮了。你二伯他有能力將你爸爸留下來的公司經營好,我已經教訓過你二伯了,他同意將一部分股份返還給你,你還是咱們許氏集團的大小姐。”

“你說我們一家人何必要搞得這樣僵呢?聽話,跟大伯回家。咱們還是過去那和睦的一大家子,不好嗎?”

那苦口婆心的聲音不斷的透過車窗玻璃,又是勸解,又是出謀劃策,甚至還有承諾。

仿佛隻要說的足夠誠懇了,條件足夠好,就成了真的在為你考慮。

逐漸昏暗的世界壓低了許拾月視線的可見度,可她看著那兩人的目光布滿了陰鷙。

她就這樣看著麵前這兩人的表演,緊閉著的唇瓣送開了一條縫隙,嗓音低沉的對坐在駕駛室的羅寂講道:“你被人騙了。”

“小姐……”羅寂輕喚著許拾月,滿心的全是愧疚。

她不應該偏信許守德的,不應該因為覺得先生在世時,許守德跟他兄友弟恭,之後就一定會幫助小姐。

他跟能給他既得利益前的二弟站在了一邊。

而不是本該繼承全部遺產的三弟遺女。

“我也是個傻子。覺得僅憑親情就可以讓他站在我這邊。”許拾月嗤笑了一聲。

那垂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握在了一起,連帶著握住的裙擺折起一圈褶皺。

僅存的信任就這樣在這一瞬間全部湮滅,剩下的隻有失望,還有厭惡。

說什麼都是辯解,這的的確確是她的失策。

羅寂就這樣看著擋風玻璃前的這些人,視線挪到了後視鏡。

黑漆漆的隧道沒有車的光亮,這條人跡罕至的道路並沒有人從後麵包抄過來。

許守德嗡嗡的聲音中,許拾月聽到了車子發動機啟動的細微聲音。

接著下一秒,她就感覺到一股後撤的力將她緊緊地貼在了車後座,周圍的景象在她視線中猛地轉了一圈。

羅寂沒有跟許守德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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