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健康的救護車率先到來。
緊接著趕來的,就是負責本轄區的“白盾”。
林檎一想成讖。
這昏暗的宴會廳,真的變成了一個臨時審訊點。
凱南被燒得有進氣沒出氣,抬走的時候已經是一段活焦炭,還留有一點餘氣,淋漓儘致地受著最後的折磨,被運走時,還在昏迷中發出了痛苦破碎的哀鳴——再有錢,也救不回來。
相對來說,馬玉樹還好。
他被凱南糾纏住了,全身重度燒傷麵積達40%,也被拉去了醫院。
隻是,聯合健康赫赫的威名,全銀槌市都知道。
有錢,不管你燒成什麼樣子,都能送你光鮮亮麗地出來。
沒有錢,對不起,你的生命是廉價的,醫生的勞動有價,請不要影響醫生的正常工作。
凱南在銀槌市還是有些聲望的,他在自己的地盤上出了事,絕不可以不重視。
其他人的陳述,在“白盾”看來都不可信。
於是該轄區的負責人直接找到了“林檎”,焦灼地詢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林檎陳述的,全是他看到的。
大家是為了調停一樁高利貸導致的衝突而聚集到這裡來的。
見麵的時間和地點是凱南定下的,一個小時前才通知對方。
寧灼、金雪深、本部亮按約到來,十分講規矩,沒有攜帶任何武器,進來前還被搜過身。
房間內唯一的武器,那把鐳·射槍,是握在馬玉樹手裡,由他親自扣動扳機的。
而掀翻魚爐、引燃了凱南身上酒精的仿生人服務員,也是服務凱南的固定人員。
這樣一分析,本地的“白盾”負責人豁然開朗:“那這個馬玉樹是元凶啊。”
林檎並沒有這麼說。
負責人卻自有一套“白盾”式的辦事風格,用嘴唇貼近了林檎的耳朵,輕聲說:“林警官,要不要跟聯合健康打個招呼,把馬玉樹弄死算了。一來他活著遭罪,二來……凱南先生也不是什麼下等人,眼看是活不過今晚,要是死得不明不白,到底是個麻煩,能有個‘明確的交代’,那就最好了……”
他絮叨了這樣一大串,中心思想就隻有一個:把這個案子,當成是馬玉樹做的。
至於動機,並不重要。
“白盾”最擅長捏造這個。
當務之急,就是趕快送馬玉樹去死,堵住他的嘴巴後,那“白盾”就好自由發揮了。
“是個好主意。”林檎拍一拍他的肩膀,“但我要馬玉樹活著。”
“白盾”負責人沒和林檎打過交道,但聽說過林檎是個剛正不阿的人,至少他的“人設”是這樣。
他還以為林檎會義正辭嚴地嗬斥他。
沒想到他不急不怒,還柔聲細語地做出了一番說明:“馬玉樹的隨身物品裡,有煙嗎?”
……負責人回想了一番,好像是沒有。
林檎補充道:“凱南倒是帶了一盒雪茄。”
負責人猛然睜大了眼睛,明白了林檎的意思。
……這他媽的是個狠人啊。
他在心裡複盤了一下林檎扶搖直上的青雲路。
林檎臨危受命,接過了誰都不願查的九三零案件,將本部武作為九三零案件的犯人定案,屬於是力挽狂瀾,從治安極差的下城區走了出來,一步踏進了“白盾”總部。
隨後,他在“哥倫布”紀念音樂廳的爆·炸案中秀了一把操作,調查清楚了小林和詹森的死因。
雖然他最後沒有阻止爆·炸案,但林檎的實力卻是有目共睹,把那兩個轄區的“白盾”負責人比得什麼也不是。
聽
說其中一個已經被降職,調到下城區的某個混亂街區工作去了。
現在,凱南又落到了林檎的手裡,眼看著又將成為他的又一枚墊腳石。
他是想把凱南變成這件事的主導者?想說是凱南自作自受,和馬玉樹共同謀劃了這次刺殺,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把自己拋進了火堆裡?
如果林檎想要把案子往這個方向引導,那作為這件事的當事人之一,林檎的知名度必然要再上一個台階。
負責人悄悄咽了口口水:“您的意思是,查查凱南?”
林檎並不知道自己在負責人的心目裡已經變成了一隻工於心計的笑麵虎,語氣溫柔地反問:“你說呢?查查又沒有壞處。”
負責人毛骨悚然,不敢再和他想象中的恐怖林檎再打交道,轉頭去盤問餐廳老板。
老板一口咬定是有人深夜潛入,替換了玻璃水牆裡的水——他們絕不會蠢到往水牆裡放酒精。
但提到要調監控時,老板啞巴了。
這裡是個具有高度私密性的私人會所,是冠冕堂皇地容納銀槌市上層人士齷齪秘密的地點,老板就是吃的這口保密飯,又怎麼敢設監控?
老板百口莫辯,隻能被一並拷走。
相較之下,寧灼、金雪深和本部亮三個人,乾淨得宛如一張白紙,連接受盤問的價值都沒有。
金雪深躲在房間一角,跟於是非通話。
他故作平淡道:“我這裡的事情辦完了。”
於是非在那邊發問:“死了,還是活著?”
金雪深:“……他還活著。”
於是非:“那也很好。”
他知道一個身欠外債、又被嚴重燒傷、甚至無錢醫治的人,生活在銀槌市陰冷潮濕的環境中,會有多慘。
他會滲液、腐爛、重生,又慢慢腐爛,循環反複,像是在水裡漚著的蘑菇。
死亡對他來說,反倒是解脫。
所以活著吧,活著挺好。
金雪深咬著牙忍了一會兒,終於是不堪忍受,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
不是報仇後所謂的失落,而是喜極而泣。
他捂著眼睛,眼淚滲過指縫:“我對得起他們了……我可以好好的活著,我不用……不用再……”
於是非聽著那邊帶著哭腔的低喃,說:“好好活著。我陪你一起。活著在一起,死了也在一起。”
金雪深:“……”
他帶著哭腔和滿臉紅意破口大罵:“滾啊!老子還沒和你活好呢,你就想著死?你和誰學著講這麼晦氣的話!”
於是非誠實地報出了自己教材的名稱:“《曆史上著名的三千封情書》。”
在金雪深教育於是非不許他看亂七八糟的書時,本部亮和寧灼坐在一起,身上披著寧灼的防火毯,欲言又止。
最終,他還是沒能忍住:“……你們真的要走?”
寧灼反問:“你的債主一個死了,一個生不如死,你也會賺錢了,還需要我們保護嗎?”
“小唐……”本部亮艱澀的話音中又帶著一點期盼,“他也走?”
寧灼簡明扼要地回複:“走。”
本部亮的心肝揪扯著劇痛了一下,麵上的神經卻還是遲鈍著沒有反應:“……小唐有父母嗎?”
寧灼眼睛也不眨一下:“他的父母都死了。”
本部亮發出一聲低沉的歎息:“噢……”
他舔了舔嘴唇,知道自己今天之後,或許就要和他們分道揚鑣了,於是一股腦將自己的心裡話倒了出來:“我不是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