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造船事業停滯了一天半後,閔秋再度上線。
她照例去翻閔旻的日記本——她們能夠心心相印,互有靈犀,卻不能隔空交流具體的信息。
這些年以來,她們都是以這種類似留言板的古老方式交流的,好確證彼此的存在。
然後,閔秋就看到了一行加粗的大字:“姐!!寧寧和白眼狼好像在談戀愛!!”
閔秋詫異地一揚眉,隨即回複道:“哦。你才發現。”
留完言,她就披掛上陣,出去乾活了。
晚上回來後,她把身體還給了閔旻,自己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剛一睜眼,就發現日記本被倒扣在她臉上。
開篇就是三個碩大的問號:“???”
閔旻長篇大論地發出了一番疑問:
什麼時候?怎麼搞上的?他們兩個揍了對方那麼多次,寧灼手上當年還被單飛白咬了,哪有這麼狠的狗,下嘴也太刁了,她都還沒消氣呢,他們倆怎麼就牽手成功了?
這個八卦實在太大,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隻會被當做失心瘋,
所以閔旻隻能強忍著,自己跟自己瘋狂八卦。
閔秋覺得不該和小孩子討論具體細節——即使閔旻和她一母同胞,出生時間差不了多少,在閔秋看來,她也是應當受到保護的小孩子。
但在閔旻的話裡,她捕捉到了一點信息:
她好像在單飛白和寧灼的關係問題上,信口開河,把自己當成賭籌,輸給了一個姑娘。
她留言發問:“鳳凰是誰?”
閔秋眼裡隻有工作,很少能有人落進她的眼裡。
次日,經由閔旻指點,她見到了傳說中的“鳳凰”。
和她正式對上視線,閔秋才發現,她見過她很多次。
在她第一次發瘋的時候,她就陪在自己身邊。
而在她工作時,眼角餘光偶爾一瞥,鳳凰也時時會在。
她那條雕刻著鏤空鳳凰的大腿不怕冷,一年四季都坦坦蕩蕩地穿著熱褲,露在外麵,自顧自地成為了一道人造的風景。
她常常是或坐或站,仿佛是在等著什麼人。
閔秋觀察了她幾天,主動找上了她。
“你好。”她不擅長拐彎抹角,於是格外直爽,“聽說我妹妹把我賣給你了?”
正躲在角落裡偷偷抽煙的鳳凰被她抓了個現行,有些茫然地向她投來目光。
她知道閔旻體內有另外一個人,挺自覺地不去招惹,因此和閔秋的實際交集也基本為零。
閔秋不像閔旻一樣潔淨,她的麵頰上帶著細微的油汙,穿著鬆鬆垮垮的工裝褲,因為乾活乾得熱了,袖口挽到了肘部,露出利索漂亮的小臂肌肉線條。
閔秋見鳳凰遲疑著久久不說話,嘴裡叼著的細長薄荷煙也已經快燃到了儘頭,就從她嘴裡輕捷地抽出,替她撣一撣煙灰後,把那餘煙含在乾涸的唇邊,吸掉了最後一口。
鳳凰愣住了。
“這裡不讓見明火。”
閔秋替她消滅了這個安全隱患後,筆直地向旁邊的出口處呼出一道雪白煙線。
……意思是請她離開。
明明是同一張臉,一眼看去,鳳凰的感受卻是截然不同、天差地彆。
閔旻其實是個很容易看穿的人,因為她需求不多,輕易就能被滿足,鳳凰在她麵前,算是個成熟的大姐姐。
但閔秋是見過大海和月亮的人。
她隻是淡淡地朝她投來一個眼神,向來自信坦蕩的鳳凰就立即有了手足無措的感覺。
她飛快地溜了。
而當夜,閔秋給閔旻留言:“眼光不錯。是個美人。”
閔旻和她的關注點迥然不同:“姐,你看出來他們將來誰上誰下了嗎?”
閔秋對鳳凰的興趣遠大於對寧灼和單飛白的興趣。
她很見過世麵地回答:“他們不是已經睡過了嗎?寧灼是下麵那個。”
做出這番回答,她就準備睡覺了。
沒想到,五分鐘後,她再次被閔旻強製喚醒:“???你怎麼知道?”
閔秋打了個哈欠,在本子上寫:“看他走路的姿勢。”
當夜閔旻沒再叫醒她,大概是世界觀又狠狠崩潰了一次,需要花點時間災後重建。
……
寧灼不知道這姐妹倆在背後聊自己的八卦聊得熱火朝天。
他現在打算全力去做身體複健。
寧灼前半生是一把劍,把自己砍得傷痕累累、殺氣騰騰。
現在他要收刀入鞘,開始試著保養自己了。
但他是慣性向前衝的人,即使想要靜,也總靜不下來。
為了方便他行動,單飛白給他打造了一條純液金的手杖,又漂亮又輕快。
寧灼拿起手杖,在半空裡揮舞了兩下,照著單飛白的臀部輕輕打了一下,對這手感挺滿意。
他說:“去看看俘虜。”
“俘虜”指的是“蜘蛛”他們。
按照雇傭兵的規矩,一方自動停戰,為了維護和平關係,另一方應該把他們放還回去。
畢竟大家都是工具人。
工具人何苦為難工具人。
但寧灼自己重傷未愈,單飛白也因為要貼身照顧寧灼,自然而然地“忘了”這件事,所以這群煙熏火燎的雇傭兵們被隨手關進了審訊室,連續四五天都無人問津。
被帶出來時,“蜘蛛”滿腹牢騷,可也沒打算當麵發作。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忍著氣,一言不發。
寧灼的液金手杖叩在地上,一步一響。
他的聲音仍然帶著氣血不足的虛弱:“按規矩,你們放棄任務,等於向我們認輸。我們也應該講規矩,把你們放了。”
“蜘蛛”垂首,上半張臉麵無表情,嘴角卻是一撇,很不服氣的樣子。
然後,他耳畔猝不及防地落下了一聲驚雷:“不過,我有一個問題問你們。當初圍殺單飛白,誰是最後偷襲的那個?”
寧灼當初回收了那個火場裡仿生人的頭顱,一直留存在身邊。
此次“盧梭”B隊突襲“海娜”基地,有不少雇傭兵的義肢上,都有和那位仿生人同款避火工藝。
這是“瑞騰”給內部人員共享的、不外傳的特殊工藝。
而經過單飛白確認,江九昭率領的“盧梭”A隊人員,他都不認得。
倒是B隊的“俘虜”,有一大半他都挺眼熟。
聽到寧灼突然舊事重提,“蜘蛛”的身軀不明顯地一顫,下意識將目光投向了身側的同伴。
恰巧,那位同伴也看向了“蜘蛛”。
“蜘蛛”狠狠一瞪眼:你敢說?
與他凶惡的視線一交彙,那雇傭兵馬上把頭低了下來。
寧灼撐著手杖,穿著雪白的病號服,沒有塗畫海娜紋身的手背垂在身側,顯得很素淨,整個人看上去毫無威脅性。
這個貌似毫無威脅性的人將他們一一掃視過,輕描淡寫地下達了命令:“沒人承認。把他們的脊梁骨都打斷。”
“蜘蛛”渾身一顫,怒聲道:“你敢!你這是壞了雇傭兵的規矩!”
寧灼漫不經心地撩他一眼:“誰覺得我壞了規矩,來找我說話。”
寧灼手杖一點,就要轉身離開,並對在場的“海娜”、“磐橋”諸人平靜道:“五分鐘之後,要是我看到
‘盧梭’還有誰能站著的,就換你們躺下。”
不等他跨出離開後的第一步,就有一名雇傭兵叫嚷起來:“是他!是我們隊長‘蜘蛛’動的手!”
“盧梭”全隊上下深受江九昭為人熏陶。
脊椎不同於身體其他部位,想要做義體更換手術,風險極高,誰也不能確定能百分百成功,一不小心就會落下終身殘疾。
他們是雇傭兵,身體就是他們的本錢,是他們的一切。
不想被牽連的“盧梭”眾人極其踴躍,不等“海娜”的人有所行動,就齊齊動了腳,把“蜘蛛”從人群中推搡了出來。
“蜘蛛”避無可避,踉蹌幾步,膝頭一軟,險些跪倒在他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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