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倒計時,正式開始。
他們的一舉一動,仍然在向銀槌市所有人直播。
——對方沒讓停下直播,誰也不敢擅自停下。
五分鐘的時間太短,什麼都做不了。
炸·彈能定時,也能瞬·時發信引爆。
就算大家現在一窩蜂往外跑,也跑不贏能移山倒海的光與火。
哈丹的臉一點點慢慢漲紅,紅意蔓延到了他的脖子上,生生頂起了他的青筋。
當他的麵色徹底陰沉下來時,骨子裡的暴戾就慢慢浮上水麵,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徹底的西裝暴徒。
那種野獸的直覺和警惕迅速在他的肢體中蘇生。
哈丹一把捋下了體麵的鑽石領帶夾,扯掉了領帶,在旁人還沒來得及發難前,先發製人,就近挾住了一個女人的脖子,同時利落地抄起了一把刀。
血液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流動極快,皮膚熱量大量流失,那刀子放在熱食台上,還燙了哈丹的手心一下。
他似笑非笑地罵了一聲,又啐了一口:“你們想保自己的命,送我死?我偏偏就不死!”
桑賈伊沒有動。
對哈丹的舉動,他毫不意外。
然而他耳朵裡煮沸了一樣,嗡嗡地響作一片,什麼聲音都不再具體了。
完蛋了。
全完了。
……十幾年忍辱的金絲籠生活,他們經營出的良好人設,他們的音樂廳。
從這一刻開始,所謂的“哥倫布”號英雄就已經死了。
哈丹用刀比在女人咽喉處,神經質地自言自語:“我沒死在船上,沒死在海上。我不會死在這裡!”
李頓腦子轉得不慢。
他同樣清楚,下一個會輪到誰。
壓軸的是自己,大軸則是桑賈伊。
他們隻有五分鐘,指望警方是沒用了。
他們偽裝英雄這麼多年,早就是行家裡手。
但他們的骨子裡,都是背道而馳、個人至上的殺手。
事到臨頭,“舍己為人”這個選項,他們連想都不會想到!
李頓手邊沒有趁手的武器,索性徑直一拳砸碎了一個盤子,伸手要去拾其中尖銳的碎片,打算如法炮製。
現在要死的是哈丹,他可以借著這寶貴的五分鐘,直接突圍出去!
寒光霎過,李頓痛呼一聲。
一個香檳盤迎麵飛來,沉甸甸的頗有分量,準確無誤地砸在他手腕上,竟然有了金石碰撞的細響。
喀啦一聲,李頓的手腕錯位了。
寧灼單手擲出香檳盤後,下意識邁步欲動,卻被另一隻手上的手銬強行拉回了單飛白身邊。
單飛白貼在他耳邊,極輕極快道:“……哥,彆動。”
然而,打破僵局,靠一個餐盤就夠了。
眾人的確是養尊處優,沒經過這樣刺激的場景,一時反應不過來。
可稍微用點工夫,他們就能看出哈丹要瘋,李頓要逃。
事關他們的命。
炸·彈客隻要他們三個的命!所以這三個人決不能逃!
在這樣統一的想法下,在場的人自動分流成兩撥,體力弱的自行靠後,一撥體力尚可的將哈丹團團圍起來,另一撥則困住了李頓。
不老也不算年輕的章榮恩,躊躇片刻,默默退後,和一群實在是被緊窄的禮服裙束縛得邁不開腿的女性站在了一起。
章行書膽子小,也沒有上前,卻也沒像自家父親一樣徹底地不要臉。
他躲在弟弟後麵,小聲問道:“……你,你們要上嗎?”
“上?我才不上。”
單飛白把寧
灼的手攥緊的同時,側過半個身子,口齒伶俐地回應:“我是雇傭兵,我和寧哥身份本來就不清白。‘白盾’事後必然要追責,我們要是插手,真殺了他們,‘白盾’可太高興了,正愁沒人接鍋呢,馬上就能扣個帽子說我們是和炸·彈客裡應外合來殺他們三個的。……我是被你拐來參加宴會的,不是來處理這種麻煩事的。”
單飛白侃侃而談,一番條理清晰的發言把章行書說服得徹徹底底,並油然而生一種“我真是個畜生”的愧疚之情。
寧灼靜靜望著單飛白。
手銬是單飛白提出戴上的。
寧灼起先以為他是要在自己麵前賣乖討好。
誰想到,他是早算到事態走向不可控時,自己會出手。
——他不準自己插手。
他的熱情、直爽之下,永遠藏著看不見的刀鋒,冷不丁地刺人一下,非要見血不可。
……
哈丹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群人包圍。
還有專人在外圍收集餐刀一類的銳器,快速分發給包圍他的眾人。
哈丹放出目光,越過叢叢人群,向外看去,發現他們的領頭人桑賈伊束手站在那裡,像是放棄了抵抗一樣。
而那些貴人,正手持著武器,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在哈丹眼裡,他們是一群羊。
羊把西裝革履的狼包圍在中間?
這讓哈丹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分外可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氣氛越來越粘稠緊張。
一股無形的野火,正在貪婪地吞噬著廳內的氧氣。
在優質的富氧條件下,每個人都有種呼吸困難的錯覺。
但寧灼除外。
他已經看出來,哈丹必然會死。
他也許曾經是相當優秀出挑的殺手。
寧灼猜想,他甚至會在私下埋怨,覺得這樣的好日子很無聊,想去殺個人。
但不得不說,哈丹的技藝荒廢多年,已經生疏了。
如果是寧灼要脫困,且他是哈丹一樣冷血的人物,異位而處,他會毫不猶疑地開殺——無差彆追殺現場的所有人。
一直殺到他們不敢靠近。
……因為這是一個必死之局,與其坐等,不如先拖幾個墊背的。
直到現在,哈丹還以為自己是頭狼。
可做文明人日久,他的獠牙和凶性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退化了。
哈丹鷹隼一樣地打量著四周,不斷尋找突破點,筋肉虯結的胳膊也隻是鬆鬆攏著懷中人質,生怕她死了,所有人會一擁而上,把他捅成血葫蘆。
然而,他太過注重外部的威脅,完全沒留意到懷裡的那個小女人並未尖叫,
她是恐懼的,身體不住地微微發顫,但她的眼神相當清明。
她也在暗暗等待機會。
因為如今的情況,是綁匪想要她活著,但周圍那些一心求生的貴賓們並不想。
真要到了不得不選的時候,他們不會介意連著她一起弄死。
在時間走過三分鐘後,哈丹不再等待,想要往廳外走去。
然而誰也不是傻子。
他一動,身邊的包圍圈瞬間縮小了一倍。
哈丹猛地收緊了刀子,抵進了女人雪白的頸項。
餐刀是用來切割熟食的,不算鋒利。
但他隻用了一點力,就有一線血順著她的頸項徐徐淌下。
女人低低嗚咽了一聲,死死抱緊自己的手包,身子往下沉了好幾厘米,雙腿綿軟地拖在地上,仿佛是已經被嚇癱了。
哈丹略鬆了刀鋒,挾持住她,打算強行闖出去。
誰想,察覺到他有了滅口之意
的女人趁著身體往下墮去的空檔,拚著這最後的一點機會,一個柔韌又狠辣的抬腿,用細長的高跟鞋猛踹上了哈丹的下·身!
哈丹慘叫一聲,眼前一片昏黑之際,手臂也鬆開了些許。
女人瘦小,靈活地一矮身,逃出了他的轄製,披頭散發地往前闖了好幾步,才覺出腿軟,坐倒在地,眼淚滔滔地往下流去。
而七八把不算鋒利的餐刀,在哈丹倒地之時,從四麵八方捅了上去!
在一刹那間,哈丹添了多處創口,鮮血滾湧,馬上把他變成了一個血人。
他痛得嘶聲嗥叫!
但其他人沒有給他機會。
混亂中,大家七手八腳,分工卻異常明確精準。
總有人把他按在地上。
總有人拔·出刀子,在他身上亂刺。
趁著那邊正是一片血腥的大混亂,李頓出其不意地有了動作。
他從包圍圈裡生生撞了出去,將一個個子偏矮、體格偏瘦的男人撞得一個趔趄,在柔軟的地毯上滾了好幾圈。
隨即,他拔腿衝了出去。
他個子不高,這些年卻也沒有放棄鍛煉,西服之下頗有些肌肉。
突然逃跑,是很難攔住他的。
很快有人反應過來,呼喝著追了上去。
李頓仗著自己對音樂廳內的道路純熟,三繞兩繞,來到了門口。
他絕不能躲在音樂廳裡麵。
或許那炸·彈客的下一個任務,就是讓大家來尋找他。
那樣慢刀割肉的零碎折磨,他不堪忍受!
離開了直播範圍,麵對著“白盾”,或許這些被逼瘋了的人會稍稍恢複一點正常。
很快,李頓看到了“白盾”。
他滿懷希望地衝了上去。
然而,在察覺到情況有異時,他立即刹住了腳步。
外圍的“白盾”一字排開。
——那完全是一個處刑隊的隊形。
每個人都掏出槍,沉默且冷酷地對準了完全暴·露在他們射程之內的李頓。
李頓萬萬沒想到,他一番精心盤算,在關鍵時刻會落了空。
他搖著頭,想要再退回那溫暖的宴會廳裡去。
他後悔了!
他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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