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1 / 1)

是真的有很多事要做嗬,良辰辦交接的時候,也不禁頭大如鬥。此行前去美國,一晃就是一個月,不僅簽證到期,也早已耗光了所有的休假。半個月之前,良辰正式提交了辭職信,老板雖然不願放行,可是見她去意堅決,連半點轉圜餘地都不留,甚至寧肯支付高額違約金也要離開公司,不免大大詫異,幾乎以為是被彆家挖角。對此,良辰並沒作太多解釋。交出辭呈的三天後,大概老板心裡明白,這人算是留不住了,才讓她回來辦理交接手續。良辰將所有事情安排好,東西也收拾妥當,和一眾同事告了彆,才在唐蜜的陪伴下,走出公司大門。在台階之上,唐蜜依依不舍:“以後沒人陪我吃水煮魚了。”良辰一笑,騰出手來捏她的臉:“我還在啊,又沒到彆的城市去,打個電話,隨叫隨到。”作為唯一的知情者,唐蜜想了想,又說:“LC最近招人嗎?乾脆我也跳槽好了。”良辰一愣,仍是笑:“如果有空缺,我第一個通知你。”這是實話。同事這麼多年,如今突然分開,她也當真有點不習慣。C城不知不覺間早已進入四月,陽光溫暖異常,道路兩旁高大的梧桐樹間,透出斑駁的光影。黑色轎車在二人麵前穩穩停下,駕駛室裡的人走下來,微一點頭:“蘇小姐,你好。”良辰將東西交給他,然後再和唐蜜輕輕擁抱,之後,擺擺手,轉身上了車。過去,她也不是沒有設想過,終有一天離開這家公司將會是為了什麼理由,可是,她萬萬沒想到,會是今天這種局麵。直到車子拐了個彎,倒車鏡裡已經不見唐蜜的身影,良辰才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將身體靠在椅背裡。淩亦風的秘書兼助理開著車,親自來接,見她一臉疲倦,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蘇小姐,公司出了點事。”良辰立刻側過頭問:“什麼事?”秘書皺眉:“也不知道是誰,將淩總的事泄露了出去,如今外麵議論紛紛,各種猜測說法都有。我們的股東、大客戶,甚至連記者都有打來電話問情況。”良辰一悚,沒想到事情來得這樣快,她幾乎一點準備都沒有。“什麼時候發生的事?”過了一會兒,她問。“就在下午,兩三個小時前。”秘書放緩了車速,漸漸停下,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當時你還在飛機上,劉副總、王副總,還有張總監隻好召開臨時高層會議,商討對策。”良辰想了想,突然問:“今天是星期六?”“對。”“那麼,星期一早上股市開盤,對我們會不會有影響?”秘書斟酌了一下,點頭:“通常來說,會的,特彆是目前人心不穩的情況下。這也正是下午會議的主要內容之一。”“那結果呢?他們討論得出什麼對策?”秘書搖了搖頭:“我出來的時候,還沒有散會。”良辰聽了,靜靜地,將頭靠向車窗。風景刷刷地向後退去,LC的大樓咫尺在望。隻聽見秘書又說:“蘇小姐,淩總他……之前……沒有任何交代嗎?”按理說,以淩亦風的性格,這些事必然早就在他的考慮之中。良辰緊抿著唇,默默搖頭,心裡卻忽然想,倘若,淩亦風在,他會怎麼辦?可是……她又不禁失笑,有些苦澀。如果他能在,那麼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想不到,回國一趟,便成了臨危受命。當初淩亦風的安排,或許原本就是錯的。現在的她,仿佛處在一團亂麻之中,絲毫理不出頭緒。仔細想想,或許如今唯一能令良辰感到欣慰的,就是與淩家二老的關係有了良好的進展。當二十多天前,淩父淩母匆匆趕到紐約時,淩亦風仍舊留在ICU中,昏迷不醒。良辰看著那兩雙充滿焦慮與擔憂的眼睛,才明白原來一夕老去並不誇張。她沉默地麵對淩母的哭泣,漸漸地,竟感覺自己的一顆心並不像手術剛結束時那樣疼痛不已。那鋪天蓋地的暈眩和黑暗,仿佛被另一個女人的淚水衝刷掉了少許。原來,悲傷同喜樂一樣,也是需要有人分擔的。如今的他們,不管過去如何,至少此時此刻,都在為同一個人擔心著。如此這般,便像突然有了種同舟共濟的意味,每個人的心裡,都在等待同一道曙光。淩父淩母在醫院滯留了近一天的時間,最終由良辰領著去吃晚飯。過馬路的時候,良辰低著頭,心神微微恍惚,一腳剛剛踏出,便被人從身側拉了一把。她一驚,車子幾乎貼身而過,速度雖已慢下來,但仍卷起一陣氣流,呼呼地吹散發絲。她轉過頭,手掌正被人牢牢握住,柔軟而溫暖。身旁嬌小的婦人,眼眶微微紅腫,皺著眉:“……這孩子,走在街上怎麼都不看路?!”明明是在責怪,聽在良辰耳裡卻似乎隱隱有著愛護的意味。她一怔,繼而輕輕一笑,也不知突然從哪兒生出的念頭,反手握住了淩母的手。淩母低下頭,也愣了愣,卻沒有掙開。兩人相攜而行了很長一段路。果然,至親至愛的生死仍是最重要的,縱使之前有再多的隔閡爭執和不快,到了這一刻,也都不再值得大家去為此而執著。更何況,手握著手,還能互相慰藉與取暖。可是現在,坐在LC高層會議室裡,麵對大股東的追問,良辰卻不得不自行尋找力量,給自己一個支撐。對方兩家公司合起來,占了LC將近20%的股份,因此對於外界傳聞頗為擔憂。其中一個代表開門見山:“我們隻想知道,總裁淩亦風先生,目前究竟怎麼樣?”他看了良辰一眼,又說,“淩總將名下三分之一的股權轉讓給這位蘇小姐,又突然任命她為總裁助理,我們不得不懷疑,真如外麵傳聞所說,淩總的身體健康狀況出了很大的問題,所以,希望你們能給予真實而合理的解釋。”良辰看著他,問:“我剛回國,並不知道外麵有怎樣的流言。”對方低眉,似乎在斟酌,末了才有些猶豫地說:“據說淩總患了不治之症,手術失敗……”良辰抿緊嘴角:“然後呢?”“……然後,因為手術失敗而成了植物人。”良辰的心口頓時猶如被人重重一擊,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目光卻更加清湛灼亮:“請注意你的言辭。”聲音一反常態的嚴厲起來,“即使隻是不負責的傳言,我也不希望再聽到這樣的說法。”頓了頓,不去理會周圍詫異的側目,她穩了穩氣息,麵色冷然,繼續道,“你們是公司的股東,有權了解真相,況且,我們一開始就不打算有所欺瞞,但是,請你們在向LC取證之前,不要隨意聽信謠言。”對方代表似乎也有些訝異,沒想到良辰會如此激動,不禁輕咳一聲,氣勢有所收斂:“那麼,真實情況又是怎麼樣的呢?”在座的高層紛紛看向良辰,這件事恐怕也隻有她來說,才會最恰當。良辰十指交叉置於桌前,沉默半晌,才開口:“之前淩總的確是去了國外就醫,也動過了手術,但並非如傳聞所說手術失敗。目前無法露麵,隻是因為他需要長時間的後期治療和休養。不單是醫生有交代,就連我自己,也不希望他在這種關鍵時刻太過操勞。既然高風險的手術都能成功,那麼,我和他就更加不希望因為某些小事而最終功虧一簣。”儘管語調平靜穩定,沒有絲毫刻意的彰顯,但仍是讓人敏感地嗅出了曖昧的氣息。加之此前股權轉讓以及臨時任命,即使事前不知情的人,也隱約猜到良辰與淩亦風的關係。對於這一認知,有人難免麵麵相覷,良辰卻恍若未察,反而很輕地笑了笑:“事實上,我與淩亦風已經在國外注冊結婚,所以,於公於私,我都不想聽見彆人散播惡意的謠言,以至於影響到LC或者他本人。”說完,她坦蕩地與之前咄咄逼人的股東代表對視,左手無名指間的鑽石,在燈光下光芒璀璨。這一下,恐怕除了她之外,包括公司各位副總及其他高層,沒有人不吃驚。她緩了緩,神色平靜地說:“這就是所謂的真相,也可以代表LC集團的官方說法和證明,至於你們是選擇相信我們,還是繼續聽信小道消息,請自行考慮。但是,我想說的是,既然大家同為股東,那麼也就應當相互信任,共渡難關,況且,LC一貫以來的表現,是有目99csw.共睹的。今後在淩總以及各位的努力下,相信前景會越來越好。”說著,站起身,主動伸出手,“希望日後,我們能夠繼續配合下去。”她的睫毛很長,燈光照射下,覆成眼底淡淡的陰影,神情自信而堅定。……直到會議室的人一一離開,良辰這才俯下身,將臉埋進臂彎間,長長的櫻桃木會議桌,手臂貼在上麵,隔著衣服似乎都有絲絲涼意。秘書走進來,聲音輕輕的,仍是用習慣了的稱呼,喚道:“蘇小姐?”良辰抬起臉,清秀的眉間透著明顯的疲憊。“蘇小姐,我買了晚餐上來,放在淩總辦公室。”良辰勉強地笑:“謝謝。”可是,她現在隻覺得累。想不到,說謊竟是這樣難,心裡明明在打戰,表麵卻要不動聲色,挽回局麵。散會的時候,她甚至在想,如果淩亦風再不能回來,她還能支持到幾時?重新取得赴美簽證的時候,良辰才得知淩父淩母也正好返回國內。雖然幾乎每日都與James通話,但她還是打了電話去淩家,問了近日的情況,仿佛這樣才能更加安心。紐約春天的陽光,比起她離開的時候,稍微強烈了一些。寬闊平整的馬路上,來往大多是裝扮時尚的人群,色彩明媚鮮豔,仿佛整個城市都在歡快地跳動。良辰抵達醫院,護士小姐親切地和她打招呼,她拎著行李走進病房,卻猛地一愣,腳步隨著笑容凝滯,對著空蕩蕩的雪白病床發呆。“沒事的。”仿佛看出她的緊張,護士微笑道,“今天天氣好,蓋勒醫生陪他去曬太陽了。”“哦,這樣埃”良辰緩過神來,隻有自己知道,心裡提著的一口氣慢慢鬆了下來。她微揚唇角:“我去找他們。”James見到她,老遠就在招手,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容幾乎能和陽光媲美。躺椅的靠背已經被調得很低,淩亦風半躺在上麵,雖然穿著暖厚的外套,大半個身體仍被毛毯完全覆蓋住。良辰走過去,半蹲下來,從毯下抽出他的手,輕輕握了握。那隻手,一如以往的修長優美,骨節均勻,隻是,皮膚卻透著蒼白,失去了生氣。“我回來了。”她輕輕咬著唇,眼睛裡笑意盈盈。毫無意外的,淩亦風並沒有回答她。曾經清亮深邃的眼睛輕輕合著,側臉的弧度在金色的光線下近乎完美。這樣英俊的一張臉,此刻看來,卻仿佛糅合著一種脆弱的美感,唇色微微蒼白,明明是好端端的一個人,卻好像隨時都有消失的可能。良辰有些失望。即使過了這麼久,仍舊不免失落和心疼。她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下來,問道:“這段日子,一點進展都沒有嗎?”James搖頭。良辰撫上淩亦風微涼的手腕,皺著眉幾不可聞地歎氣。僅僅過了一個多星期,他的消瘦卻是顯而易見的,連厚重的外套和毛毯都無法遮掩。“這是正常的。”James似乎看穿她的心思,“長時間的昏迷,即使有營養液支撐,也免不了逐漸消瘦下去。現在,就算他能立刻醒來,也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複健和適應,才能恢複正常生活。”良辰輕輕“嗯”了聲,將頭枕在淩亦風的腿上,閉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到了晚上,良辰才得知,原來在她回國後的第三天,淩亦風曾一度被急救,甚至送入ICU中觀察了兩日。“為什麼都沒人告訴我?”她有些生氣,如果不是偶爾聽護士提及,恐怕永遠都被蒙在鼓裡。“是伯父伯母主張不說的。”James也無奈,“你才剛剛回國,就算知道了,也沒辦法趕過來。”頓了頓,他又勸道,“其實他們也是為你著想,這一個多月,你也夠辛苦了。你看,現在,不也沒事嗎?”良辰垂眸,不說話。一門之隔,淩亦風正躺在裡麵,心電圖緩緩跳動,一下一下,聲音單調,絲毫不見轉圜的希望和生機。James說:“我知道你著急,可是,我反倒覺得這並不是壞事。”良辰抬眼看他:“什麼意思?”他想了想,語氣謹慎:“當初手術過程中,腦血管意外破裂,引起大量出血,才會使他陷入深度昏迷當中。而在最初一段時間的重症監護過後,他的病情雖然不至於再度惡化,可也一直沒有起色。我們原來說過,讓你陪著他,和他聊天,希望能達到物理治療之外的效果。但是,在過去的一個月裡,我幾乎開始懷疑,這種方法,或許對他來說並不適用。”“可是現在呢?”良辰覺出他話裡有話,忍不住眼前一亮,打斷他。“現在……”他摸著下巴,“我覺得有希望!”“……真的?”良辰咬著唇。他點頭,微笑:“對。良辰,或許你真的是他的依賴。之前一直都在他身邊,所以可能效果不明顯,可是你一離開,他的病情便出現反複,我不認為這隻是簡單的巧合。”良辰深深呼吸,手指緊緊握在一起,就像長久浮在冰涼的海水中,如今終於抓到浮木,那種感覺無法用語言形容。即使,這隻是James的猜測,即使這毫無科學根據,她也寧可去全心全意相信他的話。她推開房門,就著不甚明亮的月光,輕步走到病床前。淩亦風安靜地平躺著,薄唇微抿,昏暗之中顯得有失血色。她眨眨眼睛,俯下身去,溫暖的唇與他相貼,仿佛就能感受他特有的氣息。“你要醒來。”她趴在他身前說,“你以為,趁我不注意偷偷放隻戒指在我包裡,就算是求婚了嗎?”她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鑽戒。在他手術結束之後,她才在手袋裡無意中發現了它,竟然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放進去的。“你可真能埃”她不禁苦笑,“手術之前,我故意說那種重話,是想要激你,讓你一定一定要活著出來。結果呢……難道,這就是你找到的最妥當的辦法嗎?”她又低下頭吻了吻他安靜的臉頰,“其實,我沒有勇氣去尋死,活了二十七年,我覺得生活還是很美好的。所以,我也不準你離開我。彆忘了,你答應過我,一定會爭取白頭到老的。”時光仿佛一瞬間倒退回去,良辰再次想起最初的相遇,以及後來的重逢,好像那些都是前輩子的事,卻又似乎近在眼前。細算時間,他們在分彆五年後再相見的那一天,離現在居然也已經過了六個月。在這半年時間裡,悲歡離合,仿佛都儘嘗了一遍。月光如水,鋪在柔軟的地毯上,映照著她平靜美好的側臉:“我們認識這麼久,我從來都沒和你說過吧,其實原本的我,並不相信愛情。可是後來遇見你,就那麼自然而然地愛上了,並且,我用了那麼長的時間,一直都在愛你。”“然而,五年之後又幾乎用儘心力,以為自己已經把你忘掉,好不容易能夠試著去接受另一個男人的愛情,而你,卻恰恰在這個時候回來了,重新站在我麵前,霸道地翻出過去的回憶。你的出現,居然那麼輕易地就推翻了我之前自以為堅定的決定。”她停了一會兒,才繼續語氣鄭重地說:“可是現在,你是不是打算就這麼一直睡下去?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雖然我會覺得累,會覺得傷心,但也絕對會奉陪到底。往後幾十年的時間,雖然漫長,但我不介意和你耗在這裡,因為事到如今,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信心,再去愛上另一個人。”……她的聲音逐漸低緩,握著他修長微涼的手,枕在床沿,一天的勞累終於將她拖入混沌的黑暗。瑩綠色的心電圖,緩緩跳動,片刻之後,終於震蕩出不規則的圖形,劃開了長久的沉默和凝滯。深夜,良辰如往常一樣,離開醫院之後,回到淩亦風位於市區內的公寓。也正是在這裡,多年前的自己,麵對程今精心營造的曖昧氣氛和場景,一聲不吭地落荒而逃。如今想來,一切當真愚蠢得可笑。也許是之前在醫院迷迷糊糊睡了一陣,等她到家收整完行李之後,精神反倒不錯,幾乎沒有困意。剛為自己溫了杯牛奶,手機鈴聲便突然響起,劃破深夜的寧靜—距離她離開醫院不過一個小時。公寓與醫院之間的路程並不遠,良辰在路口等了一會兒,不見計程車,索性調轉頭,小跑著穿過寬闊的馬路。夜裡溫暖的風,呼呼地擦過臉頰,掀動輕薄的衣角,烏黑的發絲也在這無邊的黑夜裡柔軟地擺動。良辰喘著氣,一路跑,一顆心仿佛就要飛出來,正在胸腔裡急促雜亂地跳動,連帶著渾身的血液都幾乎燃燒沸騰。原來,直到這一刻,才終於體會何謂真正的急切和喜悅,仿佛每個細胞都在歡叫,卻又夾雜著一點點失而複得後的惶惑和不安,生怕這一切,全都不是真實的。它來得這樣突然,好似等待了許久,隻在一刹那間,光明便終於衝破了黑暗。醫院裡的光,柔和溫暖。良辰靠在病房門框邊,不免氣喘籲籲,一雙黑亮清澈的眼睛,此時此刻卻更顯得水光瀲灩,似乎真有光芒在閃爍。James早已迎上來,由衷微笑,看得出,他的心情也是極好。“進去吧。”他說,“等你很久了。”良辰與他擦肩而過,就這麼一步一步,輕輕緩緩地走過去,可是心臟仍在亂跳,呼吸有些急促,絲毫不因腳步的節奏而慢下來。病床上的人,原本合著雙眼,這時也微微睜開,烏黑瞳眸看向她,淡淡的光華如水般流動。她在床邊站定,仿佛還不敢相信,等了很久,才終於輕輕開口:“你這次,睡得真久。”說著,自己已揚起唇角,眉梢眼角儘是笑意。淩亦風隻是靜靜地看她。昏迷一個多月,剛剛醒來,他幾乎連聲音都發不出。於是,隻能這樣看她。好半晌,他才輕輕動了動削薄的嘴唇,良辰連忙俯下身去。沒有聲音,臉頰邊隻拂過低微的氣息,帶著點力不從心的挫敗。可是,這樣已經足夠,她一點不貪心,此刻能夠和他對視,就已經足以點亮整個黑夜。最終,淩亦風因為剛醒不久,體力仍是不支,閉上眼睛淺淺睡去。良辰坐於一旁,握住他猶自無力的手,一顆心才漸漸平複安定下來。進入手術室之前,他讓她等他,結果,雖然遲了四十多天,但,始終還是等到了。窗外,天未破曉,可是真正的黎明已經到來。她知道,此後的每一天,都將是屬於兩人共同的時光。未來,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她也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曾經,她那樣主動地說“我愛你”,是真真切切地害怕,害怕倘若自己再不說,此後便再沒機會,可是,這個時候的她,伴在他的身邊,看著他清俊的眉眼,和安寧靜切的眼神,忽然之間,隻是想說一句感謝。這樣美好的生活,如何能不令人心生感動?而事實上,等到他終於有力氣能夠開口說話時,她是真的說了。那一天,暮春的氣息溫暖動人,她坐他的邊上,默默地盯著那張輪廓英俊的側臉。良久之後,她說:“謝謝你。”她說得十分突兀,可是他卻好像並不疑惑,隻是微微揚起好看的眉,轉過臉來。他的額上還有複健後留下的汗水,細細密密,在陽光下掠過溫和的光。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笑道:“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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