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心中一驚,良辰急急忙忙回頭。車子開出不到十米遠,此刻正斜斜地停在那裡,紅色的刹車燈在黑夜中顯得格外刺目。等了半天,不見任何動靜,良辰納悶的同時不由得感到一絲害怕,加快步子走上前。天空像被一塊黑布密密實實地遮住,之前的一輪彎月不知何時也不見了蹤影,唯一能夠照明的隻剩下孤單立於路旁的一盞暗黃街燈。淩亦風坐在駕駛座上,微低著頭,前額烏黑的發絲垂下來微微折射著幽暗的光亮。良辰站在車門外,隻覺得這更襯得他臉色煞白,十分嚇人。“怎麼了?”她不確定地問。此時,葉子星也到了身邊,從旁一手攬著她的肩,神情同樣疑惑。淩亦風皺了皺眉,修長的手指牢牢握著方向盤,轉過頭看她,卻半晌不出聲。良辰借著光亮,隻覺得他那雙眼睛顯得比平時更為幽深難測,烏黑的光華中仿佛還泛著淡淡朦朧的水汽,卻更加炫目逼人,竟不由得一時呆了呆。直到撫在自己肩頭的那隻手稍稍一緊,這才回過神來,同時也察覺到,此時的淩亦風神色略微僵硬,完全不似他平日的神態。於是,不禁又問一遍:“你怎麼了?”淩亦風抿著唇不答,隻是稍一閉眼,再睜開時,隔了兩三秒,眉頭終於漸漸舒展開來,目光緩慢而深切地在車外二人身上打了個來回,然後才淡淡地說:“沒什麼。”雖然這句回答一點信服力都沒有,雖然良辰幾乎可以肯定剛才的淩亦風一反常態,可是,根本沒給她置疑的機會,黑色的PORSCHE已被它的主人順暢而迅速地駛離她的身旁。這一次,很快就轉向大道,彙入車流,消失不見。回到家,良辰對著香氣四溢的雞湯,不忍辜負葉母一番好心,勉強喝了半碗。葉子星臨走時突然提起周末的安排:“那兩天爭取不要加班,我們出去旅遊。”“好。”良辰笑了笑,心思卻不在這上麵,隨口應道,“等下上網去挑地點,最好離市區遠點兒。”可是洗完澡後,她直接躺上床,待在黑漆漆的屋子裡,閉上眼仿佛就能看見淩亦風坐在車內眉頭緊皺的樣子。那一絲慌亂和迷茫,她絕不至於看錯。當時的淩亦風,實在和平時大不一樣。還有那道刹車時輪胎摩擦地麵的尖銳聲響……良辰翻了個身,隱隱覺得不安,黑暗中,不自覺地摸到手機,剛打開來,卻又頹然放下。都走到了這一步,自己竟然還是放不下。不知是可悲還是可氣。接下去,是整整一周的忙碌。多數人都還沒從愉快的假期中調整過來,因此,五六天的工作日顯得比平常難熬一倍。良辰也忙到發昏,直到葉子星打電話來說訂好出遊計劃,這才想起之前已和淩亦風有約。可是,那天晚上,淩亦風最終並沒有把電話號碼報給她。如果硬要聯係,也不是沒有渠道,她和他中間,連著那麼多位老同學,再加上一個淩昱,個個都可當做橋梁,簡簡單單一個電話號碼還是可以弄到手的。可是,他都說了,那些,不過都是沒用的東西……既然無用,那她又何必巴巴地取回來?他都可以毫無留戀地抹掉那份舊日的感情,憑什麼她就做不到?周五傍晚,良辰準時下班打算回家收拾行李,剛出電梯便有人從後麵叫她,連名帶姓,聲音清脆有力。翠綠濃鬱的一組盆景旁,程今穿著玫紅色獵裝,烏發簡潔地束起,眼神冷漠淩厲。如若除去商場那次不算,良辰與她,當真可說是久違了的。最後一次在美國見麵時,曼哈頓街頭飄著鵝毛大雪,兩個人都還剛剛擺脫校園裡的青澀眉眼,同樣美麗也同樣正介於純真與成熟之間。唯一不同的是,良辰拎著旅行袋站在門口忍不住瑟瑟發抖,而她,程今,卻套著寬鬆的男式襯衫,在溫暖無比的門內以慵懶而高傲的姿態彰顯著自己與襯衫主人的親密關係。僅僅一門之隔,卻宛如兩個世界。沒有任何客套和假意的寒暄,良辰隻是停在程今麵前,問:“你特意來找我?”“對。”良辰皺眉:“誰告訴你我在這裡上班?”“這個城市就這麼大,”程今笑了笑,“隻要願意,想打聽一個人的消息並不困難。”良辰默然。看來,她們之間,也有橋梁存在。“找我什麼事?”她看了看手表,神色冷淡,“我趕時間。”程今突然掩了笑意,盯住她:“我想知道淩亦風在哪裡。”良辰微微一怔:“我怎麼可能知道?”“那晚難道不是你接的電話?”良辰突然覺得好笑。都已經是四五天之前的事了,難道她真以為淩亦風幾天來都和她在一起?“很抱歉,”她搖頭,“我沒見過他。”程今動了動唇,仔細看著她的表情,仿佛想從中確定她的話是否可信。良辰微微歎氣:“不管你相不相信,總之,你來這裡算是找錯人了。”正舉步要走,程今這才狐疑地問:“你沒騙我?”良辰停下來,麵露譏誚:“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呢?況且,第三者這種角色,我還不屑於充當。”話音一落,程今的臉上劃過一道不自然的尷尬。良辰靜了靜,猛覺自己這話似乎說得有些過分了,隨即卻聽見程今輕笑一聲:“蘇良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故作清高。”良辰微一抬眉,隱約覺得那個笑容稍顯奇怪,卻又一時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不想多作糾纏,她淡淡開口:“我還有事,先走了。”不等程今回答,便轉身離去。走出六七步,她又突然回過身來,看向仍舊留在原地的女子,神色平淡,聲音不重不輕,卻足以傳到對方耳中:“雖然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但是我和你,算不上是朋友,而我,也從來不期待與你見麵。所以,今後無論是為了什麼事,都請你不要再來找我。”對麵容貌豔麗的女人微微一怔之後,點了點頭:“蘇良辰,你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不想見到的人。”“那麼正好。”良辰微笑,“我們彼此彼此。”可是,淩亦風真的失蹤了嗎?良辰心裡清楚,如果不是萬不得已,程今是絕對不會主動來見她的。她不喜歡她,甚至很討厭她,這一點,早在大學讀書時良辰就從程今的眼神裡看出來了。那時程今的學校與Z大鄰近,良辰與淩亦風交往後,淩亦風曾介紹二人認識。據說程今一直視淩亦風為哥哥,可良辰從來都隻聽見她叫他“亦風”,語氣親昵無比,怎會是兄妹那麼簡單?第一次見麵,良辰就從她那雙忽閃的大眼睛裡看見敵意。隻不過一直裝糊塗,不明說罷了。況且,如果程今當真對淩亦風沒任何想法,那才真正奇怪呢。收拾好行李,良辰打電話。葉子星正加班,哈欠連連,語氣疲憊:“……明早八點我去接你。”“下班回去好好休息。”良辰叮囑。“放心,”那邊嗬嗬一笑,“一定保證充足的睡眠,明天才好給你當司機埃”C城的鄰市新開發了度假村,設施齊備,風景怡人,還有天然溫泉,很適合短途旅行。良辰又交代了兩句,掛了電話。上床前發現手機隻剩一格電池,剛拿出充電器,突然有電話打進來,是陌生號碼。良辰接起來,說了聲“你好”之後,那邊停了好半晌,才冒出一道偏冷的聲音:“蘇良辰,你下樓來。”淩亦風?!良辰一呆。“我在你家樓下的酒吧。”電話裡的氣息似乎有些不穩,“……你過來。”“……這麼晚!”良辰看看鐘,拒絕,“有什麼事……”話剛說到一半,手機突然黑屏,通話斷了。插上電源,邊充電邊開機,良辰翻到之前的號碼,重新打過去—總得把話說完才行。可是這一回,卻遲遲沒有接聽。搞什麼鬼?難道他以為自己故意掛斷,所以這次報複性地不接電話?雖然內心清楚淩亦風絕不至於做出這種幼稚的事,但基於這段時間的接觸,良辰仍舊不禁懷疑,他偶爾發發神經,也是極有可能的。正當想要放棄的時候,對方突然有了動靜。隻不過,這一次是完全陌生的聲音。“這位先生已經醉了,如果您是他的朋友,請過來將他帶走。”服務生很有禮貌的語氣,讓良辰拒絕的話卡在喉間,說不出口。隨便套了件衣服,良辰走進樓下唯一一間酒吧,尋到包廂裡,這才發現自己上了當。“你給了人家多少小費?”她抱著手臂,咬牙看著靠在沙發裡抽煙的男人。居然串通服務生來騙她!淩亦風不答,透過淡淡的煙霧,若有所思地看她。良辰更氣,看他這副神情,哪有半點喝醉酒的模樣?早該想到這其中有問題,自己卻偏偏鬼使神差地當了回傻瓜。深深吸了口氣,良辰轉身要走。“等一下。”淩亦風終於開口,喚住她。良辰回過身,一手還搭在門把上,隻見原先靠在沙發裡的修長身軀已經站了起來,昏暗曖昧的燈光下,半陷在陰影裡,越發顯得眉目狹長俊朗,麵貌英俊。“到底有什麼事?”她歎氣,突然害怕和他再有糾纏。“急著回去嗎?”對麵的人挑了挑眉,雖然動作煞是好看,但話語卻帶著紮人的刺,“他在家裡等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離開?”良辰咬著牙握拳,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一次勝過一次。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變得脆弱了,還是淩亦風變刻薄了,在他麵前,心痛的感覺仿佛越來越輕易而頻繁地爆發。“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她閉了閉眼,終於恢複說話的能力,“那麼我真的不該過來。”她閉上眼的一刹那,眉宇間閃過的深切的痛楚和失望一一落入淩亦風的眼底。從沒有哪個時候,可以見到這樣疲憊毫無生氣的蘇良辰。那道過於纖細的身影,仿佛稍一轉身,便會消失在厚重的黑暗中,任憑怎樣伸手去捉,都再也無法觸碰到她的一寸衣角。修長的手指在掌間微微一緊,劃壓出深深的痕跡來,淩亦風的視線牢牢鎖住那個即將轉身離開的人,一時之間眼底神色瞬息萬變。原本不應該這樣傷她,甚至從來他都不舍得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可是……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仿佛有某種一直緊繃著的情緒突然崩塌斷裂。一瞬間,屋內的氣氛全都變了,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蘇良辰,如果這輩子你都不再出現在我麵前,那麼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又讓我見到你,你該不會天真地以為我們之間的一切就那樣輕易地結束了吧!”他的眼神冰冷。她站在他對麵,連心都微微疼起來。他突然撚滅指間的煙蒂,越過低矮的茶幾來到她麵前,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頰。而她隻是定在那裡,或許是忘了躲,又或許是根本不願躲開。輕微的酒精氣息掃過她的鼻端,他垂下眼睫,聲音低沉得猶如自言自語:“為什麼你不消失得徹底一點?……”為什麼不?為什麼不徹底消失?良辰愣在那裡,臉頰處拂過輕微粗糙的觸感,可又是那樣難舍的溫暖。她也想消失,她也想過今後都不再見,可是……正如程今說的,C城就那麼大,要碰麵的,終究逃不過。“我有什麼辦法?……”她像著了魔般,喃喃低語,“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可你偏偏來了,而且,一直以來都是你不肯讓我安心過日子,是你不讓我和彆人結婚,今晚也是你打電話騙我過來……我不想見你,可是……”未完的話語,淹沒在一片突兀而深長的吻中。他吻她。扣著她的肩,嘴唇溫熱地抵上來,香煙味和酒精味全數衝到她的嘴裡,微微的嗆人,卻又令人情不自禁地迷醉。她自覺快要不能呼吸,不禁伸手抓住他腰側的衣服,質料上乘的襯衣在她手中被慢慢揉捏出細細的褶痕。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她,修長的身體微微躬下,雙臂緊緊環在她的背後,將她牢牢禁錮起來。他低下頭,側臉貼在她的頸邊,氣息溫熱淩亂,語音低不可聞。“……良辰,我愛你。”她沒聽見,滿耳都是他強有力的心跳聲。他在昏暗中閉上眼。你白白浪費了我們最好的時光。如果注定無法得到幸福,那麼,我也要你陪著一起,一起不幸福。不知過了多久,良辰終於從那個懷抱中脫離出來。她一點一點地推開淩亦風,微仰著頭去看他,一顆心前所未有的混亂。就在剛才,有那麼一刹那竟還以為時光倒回,現在擁著她吻著她的人,仿佛還是當初校園裡那個二十出頭意氣風發的男生。可是,終究隻是錯覺。因為此刻,她仰著頭,卻再也無法從淩亦風的臉上找到絲毫當年的輕憐蜜意。究竟還在傻什麼呢?居然陷落到這一步。恐怕再退一分,便真要萬劫不複。那到時,她又將如何自處?下午麵對程今,那微微嘲諷的語氣猶在耳畔,是真的不屑去做第三者,可是,就怕自己在自覺或不自覺之間早已被一步步推向那個令她感到羞恥尷尬的地位。看見良辰從自己懷中離開慢慢抬頭的時候,淩亦風便已緩緩鬆了手,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在她抬頭的那一瞬,迅速掩去了眼底的柔情。他高她一個頭,咫尺之遙,居高臨下,眼見她的神色由迷亂逐漸恢複為冷靜,雖然其中還帶著掙紮的痕跡。如有默契般,他不說亦不動,隻是靜靜地等,等她開口。果然,靜了幾秒,良辰語調平靜,全然不留方才激情的蹤影。她淡淡地說:“你不甘心,對吧?”這是良辰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當初被我搶先提了分手,你一定不甘心吧—……這麼多年一直耿耿於懷,所以現在重新遇上了,便不肯輕易放過我,即使身邊早已經有了女朋友。”“可是,這樣做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她閉了閉眼,有些懨然,“淩亦風,我覺得很累。就讓我們一次把話說清楚吧。”什麼叫做“搶先提了分手”?淩亦風略微皺了皺眉,隻隱隱感覺不對勁,未及細想,卻見良辰微抬唇角,低低冷笑地說道:“如果當年真的傷了你的自尊心,那麼我現在道歉,隻希望你高抬貴手,不要再彼此糾纏下去,這對誰都沒有好處。今後,不管我是否結婚,跟誰結婚,這些全都與你無關。而你,去過你的生活,和程今,或是和彆的什麼人,我也無權過問。大家路歸路橋歸橋,就從現在開始,一刀兩斷。”長長的一段話說下來,語氣始終平靜,順暢得仿佛事先排練過數遍,中間沒有絲毫猶豫或停頓。話說得這樣決絕,猶勝當年。淩亦風沉默不語,耳邊似乎回響起五年前那道遙遠而清澈的聲音,透過電話,穿越重洋,字字句句卻宛如千百斤重敲在心上:“淩亦風,我們分手吧。”“……因為,我愛上了彆人。”當年都隻是說分手,如今卻要一刀兩斷,大有老死不相往來之意。淩亦風眼神微閃,蘇良辰,果然很有長進埃。他動了動,上前一步。兩人本來就靠得近,這樣一來,更加貼近。可是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良辰往後退了退。她仍舊仰著頭,看了他一眼,繼而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蓋住眼底的情緒,潔白的牙齒輕輕咬住紅潤的唇。她在等他表態,隻要他點頭說好,那麼從今往後,同一城市,兩個世界。她不斷地告訴自己,這個決定是對的,可心口還是不可遏止地劃過一陣陣細微的疼痛。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良辰忽然記起自己下樓來並未帶上手機,倘若此時葉子星下班回家給她打電話,必然無從找她。對麵的男人修長挺拔地立在半明半暗的燈光中,一雙眼睛若有所思地盯著她,深邃幽暗,卻遲遲不肯表態。良辰突然轉身拉開厚重的門。她沒有時間一直耗下去,也沒有理由要將自己的生活交給淩亦風全數影響或掌控。他同意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是否足夠堅定。接近午夜,酒吧裡仍不時有客人進出。穿著雪白襯衫紅色馬甲的服務生,端著托盤腳步迅捷而穩健地來往穿梭,經過良辰身旁,總會停下,有禮地側身避讓。地上鋪著綿實的地毯,一路延伸至門口。良辰迅速穿過泛著點點幽藍光澤的狹長走廊,早有服務生替她拉開大門,一步跨出去,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台階上,隻感覺仿佛剛從雲端落至地麵,腳下生硬生硬的,竟一時有些不適應。往左,再轉個彎,便可進入公寓大廳,搭電梯回家。良辰出門時隨便套的那件衣服太薄,此刻頂著風走,衣袂翻飛,更顯得身形單保隻走了幾步路,身後便有人追來。良辰沒回頭,肩頭卻被不輕不重地扣住。她環著雙臂,冷冽的空氣迅速凍僵臉頰和唇角,轉過身,不由得瑟瑟發抖。“太晚了,我得回家。”她歎氣,牙關不自覺地打戰。淩亦風皺眉看她。這女人是傻的嗎?零下好幾度的深夜,居然隻穿著件風衣外套出門,剛才包廂裡環境太暗,加上無心留意,竟然直到現在才發現。一把拉著她避開風口,他將大衣脫下來,遞過去。良辰搖頭:“不用。”“穿上。”淩亦風沉著聲,手臂一伸,帶著淡淡體溫的大衣便已覆在了她的背後。良辰歪著頭看了看,衣服太大太長,黑色的領子正好掩在她的頰邊,溫暖柔軟。但是,看這架勢,莫非淩亦風想和她在這凍死人的室外說話?腦中還沒想明白,淩亦風這邊已經抬手攔了輛出租。綠白相間的小車閃著明亮的燈,停在他們身邊。沒自己開車來嗎?良辰見他打開車門,以為就要坐車回家,連忙又將披在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誰知淩亦風並不伸手去接,隻是側著身子看她:“上車。”良辰確實有點茫然了:“我家就在附近。”冰冷僵硬的手指順勢指了指。“不是去你家。”說著,淩亦風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不是想要做個了斷嗎?”他挑挑眉,“那就跟我走。”夜深人靜,白天交通擁堵為患的C城此時路況堪稱良好,出租車飛速行駛在江濱大道上。江水黑沉沉的,蜿蜒向前,看不見頭尾。雖說早已進入休漁期,但遠處對岸仍有兩三艘小船泊靠,星星點點的光隔著寬闊的江麵傳過來。上車時,良辰聽見淩亦風報給司機目的地。毫無異議地坐了五六分鐘之後,她突然開始奇怪,要了斷,為什麼偏要去他家?如今的淩亦風,早已不是大學時代那個含著明朗笑意故意說鬼故事嚇她的人了,也不會再在電話裡低著聲音說“良辰,我想你”,現在,他會冷著眉眼,輕而易舉說出傷人的話,卻又在下一秒,仿佛無儘溫柔地吻她。想到這些,良辰不免有些猶豫,此時眼前的男人太過變化無常,對於他的心理和舉動,她全然無法掌握。路程過半,她終於改了主意:“我要下車。”淩亦風一手支在車窗邊沿,轉過頭來看她:“怎麼了?”“今天太晚了,事情改天再談也不遲。就在這裡停車,我不去你家。”前排的司機從後視鏡裡瞟過來,車速一下子放慢許多,似乎準備隨時停下來。淩亦風支著額角,沉默了半晌,目光犀利地在良辰臉上掃了個來回,突然似笑非笑:“你怕什麼?難道我還會把你吃了不成?”也不知是有意無意,語氣曖昧至極,良辰敏銳地從後視鏡裡看到司機師傅含笑的眼睛,不由得閉眼咬咬牙。隻聽旁邊那人又換了副腔調,一本正經地說:“師傅,您可以再開快一點,我們趕著回家。”“好的好的。”司機連聲應著,一腳油門踩下去。在這個寒冷的午夜,淩亦風的家,燈火通明。走上台階時,良辰突然停了腳步。“程今下午來找過我。”現在,她是否就在這扇門的背後?淩亦風皺了皺眉:“她都說了些什麼?”“沒有。”良辰搖頭,繼而露出譏諷的笑意,“她真正要找的人是你。隻不過,還以為是我把你藏了起來。”良辰可以想出好幾種淩亦風聽見這話之後的反應,卻獨獨沒有料到,她的話音剛落,他便輕笑出聲。“這有什麼好笑的?”這回換成她皺眉,“你在玩什麼失蹤遊戲?我看她的樣子倒挺急的。”“沒關係,我知道她為什麼找我。”淩亦風顯得滿不在乎,眉眼間的笑意卻不曾有稍稍收斂。看來,不隻是他一個人認為他們之間應該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縱使分手這麼多年,她和他,在旁人眼裡仍舊難脫乾係。而他,很喜歡這一認知。完全搞不懂狀況。良辰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方才還在暗自覺得淩亦風變化頗大、當年明朗單純的時光一去不複,此時此刻,他卻又笑得像個孩子一般,笑容真實而舒展。像這樣純粹的開心,有多久沒見過了?“不要發呆了。”淩亦風伸出手,輕輕托住她纖巧的手腕,“進屋吧。”黑漆漆的夜空,清寒的空氣,懸著掛簾的窗戶內透出溫暖明亮的光。那個握著她手的男人,修長挺拔,星眉朗目,那一抹笑容真切得近似溫柔的幻覺,良辰一時恍了神,任由徘徊於掌心的那份溫度牽引著,推開緊閉的門扉。直到,大門背後的麵孔,一點一點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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