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包封裡的文牘非比尋常,它是軍機處奉上諭向各省督撫發出的關於越南戰事的通報,並附有最近幾個月越事進展的各種資料。四夷之事一直是以天下為己任的清流黨人,視為不可推卸的分內的事情。東南西北邊境的風吹草動,清流黨人儘管遠在京師,卻可以通過各種渠道了解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朝鮮、琉球、越南等中國的屬國,他們更是特彆地關注。張之洞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積蓄他的四夷之學的。儘管已來到山西做巡撫,他的誌向仍在經營八表,晉省以外的大事他都關心著。這等重要的軍國大事,他張之洞怎能不管?他當即停辦手頭上所有的事情,一頭紮進包封中。越南之事由來已久。早在同治元年,法國便與越南阮氏王朝在西貢簽訂了一個不平等的條約。這個條約規定越南割讓邊和、嘉定、定詳三省和康道爾島予法國;並向法國賠款四百萬元,允許天主教在越南自由傳教;開放士倫、廣安等港口,法國船隻可以在湄公河自由航行和經商。有了這個條約,法國便不把越南政府放在眼裡,在越南境內為所欲為。法國駐西貢總督派遣一支以安鄴為頭領的軍隊,攻陷北部大都市河內,試圖控製整個越南北部,以便經紅河直接進入中國,擴大其海外貿易。在中越交界處有一支獨特的軍隊。這支軍隊的軍旗為鑲著七顆星星的黑色旗幟,人們叫它黑旗軍。黑旗軍的首領名叫劉永福。劉永福是中國人,籍隸廣西,原是廣西天地會頭領吳元清的部下。吳元清起兵反清,自號延齡國主。吳失敗後,劉永福率部隊二千餘人進入越南,駐紮在保勝一帶。劉永福精明強乾,黑旗軍頗有戰鬥力。此時,劉永福接受越南政府的請求,率部進攻由法國人占領的河內,斬首數百,法軍頭領安鄴也在被殺者之列。法國政府見越戰失利,乃拘捕在巴黎的越南三個使臣,以甘言誘引越南國王與之簽訂第二個西貢條約。條約規定法國讚同越南為獨立國,但外交須接受法國監督;越南則承認法國在越南南部享有主權,並向法國開放海防、河內等港及紅河航道。這是同治十三年的事。以後幾年,駐英法公使曾紀澤,以及兩江總督劉坤一、兩廣總督張樹聲、雲貴總督劉長佑等人都多次提醒朝廷,要加強廣西、雲南的邊防,警惕法人的入侵,但這些話並未引起慈禧和恭王的足夠重視。光緒八年,法國派兵攻陷東京。第二年,法國海軍大佐李威利率兵至河內,揚言攻打首都順化。越南國王害怕,再次請劉永福出兵。劉率黑旗軍在河內城外大敗法兵,斬李威利及兵士二百餘人。越南國王因此授劉永福為“三宣正提督”。法國政府不甘失利,又派遣少將波歐率陸軍攻打順化。正在這個時候,越南國王病死,政局混亂,新國王向法國乞和,締結保護條約。此條約規定越南為法國的保護國,中國不得乾涉越事。越南因此而不再是中國的藩屬國了。接著,法國政府派遣一支由一萬五千人組成的遠征軍,攻取紅河三角洲的山西、北寧等地,驅逐駐紮在那裡的黑旗軍和清軍,以便完全控製越南北部。法國與中國終於爆發了軍事衝突。麵對著法國咄咄逼人的軍事進攻,中國政壇上關於戰與和爭論激烈,朝廷舉棋不定。在對外交往中,張之洞一貫主張強硬,不願示人以弱。越南本是中國的藩屬國,法國仗勢將其納入自己的管轄之下,已是欺我太甚,現在又派重兵驅我駐紮在越南的軍隊,這更是公然挑起了戰爭。法國理虧在先,我們應該捍衛自己的尊嚴,奮起迎戰!早在去年海軍攻陷東京時,張之洞便在太原向朝廷拜發了一道《越南日蹙宜籌兵遣使先予預防折》,重申中國古代“守四境不如守四夷”的邊防策略。看完這一大堆文牘後,他更認識到非戰不能遏製法人的貪欲,非戰不能保衛雲南、廣西邊境的安寧。他決定立即向朝廷申明自己的態度,並為太後、皇上貢獻自己的越事謀略。他召來桑治平、楊銳、楊深秀等人,要他們在撫署連夜朝廷寄來的所有資料,明天上午和他們一起探討越戰方略。這天夜裡,張之洞的臥房裡燈火亮了大半夜,他在苦苦地思索著對付法國侵略者的辦法。次日上午,巡撫衙門寬大的花廳變成了激烈熱鬨的議事廳。楊銳少年氣盛,對老師主戰的態度全盤擁護。三十剛出頭的楊深秀熱血熱腸,對朝廷的萎靡不振深為不滿。他亟望通過這次99csw.對越用兵,能使朝廷洗去暮惰,振作聲威。老成穩健的桑治平則為之提供了不少計慮深遠的良謨。最後,張之洞決定同日給朝廷上兩個折子。一個折子定名為《法釁已成敬陳戰守事宜折》。從出兵越南、封贈劉永福、備戰兩廣、防衛天津四個方麵提出策敵情、擇戰地、用越民、務持久、籌餉需、備軍火等十七條具體措施。這個折子,他叫楊銳先起草。另一個折子定名為《法患未已不可罷兵折》。這個折子詳述儘管前方暫處不利,但我終究會取勝,務須立足堅持,不可輕言罷兵。宜增兵越南,備守海疆,激勵士氣。張之洞將此折交楊深秀起草,並特彆指出,這道折子是針對主和一派而上的。大家在一起吃中飯時,張之洞的腦子裡又浮起一個想法。他對桑治平說:“你去告訴那個洋教士,就說我今天下午有事,不能和他繼續談話了,改日再說吧!”桑洽平沒做聲。過一會兒,他說:“洋人辦事很講信用,約定的事情,不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作改動。你這是第一次與洋人約會,最好不要改約。不知你有什麼事,是否可由我來替你代勞?”張之洞說:“我一直在想越戰這件事。太後很聽李少荃的話,恭王更是事事照他的意思辦,一遇到與洋人發生衝突,李少荃不是讓,就是和,這次他又是這個態度。太後有血性,不願在洋人麵前示弱,但經不起李少荃的巧辯和恭王的勸說,最後還是會聽他們的,以和讓完事。我想再上個附片,勸太後聖心獨斷,不要聽旁人的無識之見。”桑治平說:“你這個擔心是有道理的。我說句不恭的話,太後畢竟是女流之輩,氣魄不足,想起每一次與洋人打仗最後都是輸的往事,很可能就沒有信心了。你上這個附片是很有必要的。這樣吧,今天下午你還是按原計劃去見李提摩太,附片由我來先起個草。你看如何?”“也好。”張之洞想了一下說,“我想好了幾句話,你在附片中用上。”“行,你說吧!”張之洞仰起頭,半眯著眼睛,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太後斷之於上,召見恭王、醇王讚助於下,聖意主之,中外諸大臣行之。朝廷於樞臣,但責其謀劃儘心不儘心,而不必計敵之強與弱;於督撫將帥,但責其戰之力與不力,而不必責其戰之勝與敗。不論一事之利鈍,但論全麵之得失,然後上下內外文武軍民同秉一心。”“心定則氣壯,氣壯則力果。”桑治平禁不住接了下來。“對,接得好!”張之洞高興起來,又加了一句,“心定則神閒,神閒則智出。”桑治平笑道:“這兩句將會成為警句,廣播人口。”張之洞勁頭更足了,又想起了一句:“主餉主兵,任謀任戰,各竭其能,各效其力,十八省合為一身,南北洋聯為一氣,人謀既和,天道佑之,正義之師,終將獲勝!”“就用這句話結尾。”桑洽平起身說,“你放心,剛才這些話我會全用上,太後會被你的這番信心感動的。”李提摩太很守時,約好的未初二刻,他一分不差地就來到了巡撫衙門。與上次不同的是,他這次提來一個小鐵皮箱子。張之洞指著鐵皮箱問:“你這裡裝的是什麼?”“裝了幾件小玩意兒。”李提摩太笑了笑說,“昨天大人問我英國是如何富強的,我說主要靠的科學技術。今天我想就科學技術上的兩個最大成就,用小實驗來具體說明下它的原理,想必大人會因此對英國的科學技術有更深刻的印象。”這個洋教士要實地演習,真是太有趣的事了,常言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對於泰西各國發達的科學技術,太原城各大衙門的官員和自己一樣,也都是聽得多見得少,至於原理,則絕對都是一竅不通的。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何不多叫幾個人一起來看看!“先生,你準備演習些什麼?”“我準備給大人做兩個實驗,一個是蒸汽機,一個是電。我們英國就是靠的這兩樣東西創造了無窮無儘的財富。”“好。”張之洞說,“你暫時到小客廳裡休息休息,喝喝茶,我打發人立即把太原城幾個大衙門的官員都請來,一起來看你的實驗如何?”這是李提摩太求之不得的事,他正好借此結識山西省的各大官員們,提高自己在他們眼中的身價,這對於今後在山西傳教辦實業做生意,都是極為有利的。他忙說:“謝謝大人的美好安排,我可以在小客廳先做些準備,讓各位大人老爺看得更好些,請大人給我派一個幫手。”張之洞叫來一個衙役去協助李提摩太,然後吩咐巡捕立即派人分頭通知藩司衙門、臬司衙門、糧台衙門及太原知府衙門,叫他們火速來此,有要事相商。巡捕遵命出去後,他放心不下上午所議的大事,便離開大堂去花廳,看看正在那裡擬稿的楊銳、楊深秀。聽說是因為一個洋教士進了撫署,才有了撫台大人的急召,各大衙門的正堂心裡想,多半是哪裡出了大教案。這些年來官員們最怕的一是出教案,二是與洋人打交道,一旦與這兩件事沾上了邊,總有受不完的窩囊氣。洋人在你麵前趾高氣揚不可一世,你得在他麵前低聲下氣;老百姓見你昧著良心袒護洋人,罵你是漢奸、二毛子,你也得受;上司更怕洋人,見你給他添了亂子,罵你混賬無用,你也隻能敢怒不敢言。世上還有比這更窩囊的事嗎?這些靠烏紗帽過日子的官員急急忙忙坐上轎子,向撫台衙門奔去。不一會,藩司易佩坤、臬司方溶益、糧道薄德文和剛擢升為太原知府的馬丕瑤便都到齊了。等眾人坐定後,張之洞將李提摩太喚了出來。眾官員見這個碧眼隆準的高大洋人,卻穿長袍馬褂,腦後還九_九_藏_書_網懸了一條烏黑長辮,都先自三分詫異。張之洞笑著對各位介紹:“這位是從英國來的李提摩太先生,在中國住了十五六年,在我們山西也住了好幾年。他的中國話說得好,還會說山西土話。”眾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洋傳教士能講山西土話一說甚是驚奇。“我請諸位來,是想要諸位和我一起,觀看李先生給我們表演他的實驗。李先生,請吧!”李提摩太彬彬有禮地向眾官員鞠了一躬後說:“昨天,張大人問我英國富強的原因,我說英國富強主要靠的科學技術,這其中又有兩個最出色的項目,一是蒸汽機,一是電。為了具體說明這兩項科學技術成就,我今天當眾給各位大人演示兩個小實驗。”包括張之洞在內,這些主宰山西一千萬百姓命運的父母官,還從來沒有見過演示科學技術的實驗。他們隻是在進入官場前,作為一個普通人在街頭巷尾看過魔術師的變戲法。此刻,他們全都瞪大著眼睛,將李提摩太當作一個變戲法的洋魔術師看待,且看他變出什麼“科學技術”來!兩個衙役從小客房裡抬出一張條形長桌來,長桌上麵擺著一個機器,細細看時,又發現機器是放在兩根小小的鐵棒上。李提摩太指著機器說:“這是一個火車頭的模型,我們英國運貨物,主要靠的是火車。火車靠火車頭,一個火車頭後麵掛十個八個車廂,一個車廂可裝五六萬斤貨物,十個車廂就可裝五六十萬斤。”官員們的座位上發出了哇哇的叫聲。有的人在心裡盤算著:一個強壯漢子不過挑一百斤擔子,這一列火車就抵得上五六千個男子漢了。真不可思議,一個火車頭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威力!“一個火車頭怎麼會有這大的力量呢?”像看出官員們的心思似的,李提摩太指著機器模型說,“關鍵在於火車頭裡有一個蒸汽機。”李提摩太將火車頭模型的一半外殼拆開,裡麵的蒸汽機裸露出來。張之洞等人定睛看著。“蒸汽機由許多部件組成。這些部件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部分:一是水箱,二是汽缸,三是傳動係統。用煤作原料,點燃加溫,水箱的水變成蒸汽,蒸汽被送進汽缸,在汽缸裡膨脹後,就形成一股力量,然後這股力量又傳遞給傳動係統。傳動係統一動,就將車廂帶動起來了。為著減少摩擦,加強承受力,輪子下麵便安裝了兩根鐵軌。”李提摩太用手指敲了敲小鐵棒說,“這就是鐵軌。”張之洞用心聽著,仔細地欣賞那些曲曲折折的小鐵杆,如同幾千年前的陶罐上那些彎曲的紋飾一樣,這些曲折小鐵杆引起他豐富的聯想。但那些司道大員卻沒有撫台的這種興致,他們急切盼望的是戲法快點登場,至於那些如何變化的過節,他們並不想知道,因為他們壓根兒就不想做魔術師,不管是中國的旱地釣魚,還是外國的“科學技術”,在他們的眼裡都是下九流的勾當,不是朝廷命官的正業。“我現在就來演示給各位看。”李提摩太拿出一個小瓶子來,把瓶子裡的液體倒進銅皮鍋裡,說:“這裡原本是裝煤的地方,但煤一下子不易燃燒。我用這種酒精作代替,它和煤的功能一樣,隻是為了提高溫度,把水燒沸。”說完,李提摩太又拿出一包洋火來,擦燃一根洋火棒,將酒精點燃。戲法開始了,眾官員緊張地盯著。酒精火力很大,不一會,銅鍋上的鐵罐裡的水便滾開了,發出“噗噗”的聲音。再過一會兒,曲曲折折的小鐵杆竟然奇跡般地扭動起來。隨著曲鐵杆的扭動,兩個小輪子開始轉動了,整個火車頭也便跟著在小鐵棒上滑動。同時,汽缸邊的小圓筒裡一麵冒出雪白的蒸汽,一麵不停地發出“噗哧、噗哧”的叫聲。火車頭在鐵棒上不停地行走,很快便走到儘頭。李提摩太把火車頭提起,放到鐵棒的始端。於是,它又重新在這兩根鐵棒上繼續轉動起來。“各位大人看清楚了嗎?這就是利用蒸汽機做成的火車頭。將這個蒸汽機裝在船上,船就不要人劃,裝上幾萬幾十萬斤貨物,能在大江大海上自由行駛。若將它裝在挖煤機上,煤就不要人挖,幾十幾百斤重的煤塊就會自動被挖出來。”張之洞猛然想起閻敬銘榆次驛館的長談。那年氣死恩師的英國輪船,不就是因為裝上這樣的蒸汽機嗎?恩師臨終囑托彭玉麟的話又浮起在他的腦海裡。蒸汽機這種東西就是好,不應該睜著眼睛不看它。既然好,為何不學過來呢?一時學不上,把彆人現成的買過來也是對的。李鴻章買輪船辦洋務,不也是在實現恩師的遺願嗎?看來,京師清流朋友們一味指責洋務,並不是明智之舉。張之洞正在沉思遐想之際,衙役已將火車頭模型搬走,隻見桌上換了另外一些物品。“各位大人,我們大英帝國女王向各級官員下達聖旨,不像貴國那樣用馬匹傳遞,十天半個月才能到達,而是用另一種東西輸送。不管這個官員在何等偏僻的地方,女王的聖旨寅時下達,他卯時便可收到。女王要和哪個官員說話,也不需要像貴國那樣召他進京,而是通過一種東西和他談話。在倫敦王宮裡說話官員在那邊當時就聽到了,清清楚楚絲毫不走樣,如同麵對麵說話似的。”李提摩太神采飛揚地說到這裡,提高了嗓門,“這種東西是什麼,它就是電。電是什麼,我今天當場演示給諸位看。”李提摩太將桌上的一張白紙撕成碎片,然後拿起一根拇指粗的玻璃棒在碎紙片上滾動著,再將玻璃棒拿起,對大家說:“諸位方才都看清楚了吧,這是一根普通的玻璃棒,它對紙片沒有一點吸引力。”說完,他另一隻手從桌上拿起一塊毛皮。將毛皮用力地在玻璃棒上來回摩擦幾下後,他再將玻璃棒對著碎紙片。這時,一件怪事出現了:玻璃棒離碎紙片還有寸把遠的距離時,那些碎紙片便一片片地向棒端飛去,就像妖魔鬼怪突然遇到觀音菩薩的淨瓶似的,身不由己地奔進去。大清國的官員們被這個奇怪的事兒弄得莫名其妙。“各位,紙片現在為什麼被玻璃棒吸上去了呢?這是因為玻璃棒經過毛皮摩擦後帶了電。兩樣物品經過摩擦後,各自都會帶上電,這個現象叫做摩擦起電。”接著,李提摩太又從他所帶來的鐵箱子裡取出一件物品來。這是一個木頭架子,架子上插了一根半尺長的細鐵針,鐵針的上端是粒棗子大的圓鐵球,下端是兩片薄薄的發亮的金屬片。李提摩太指著薄片說:“諸位請看,這兩片薄葉是緊貼在一起的,等一下,注意看它有什麼變化沒有。”說完,他一手拿起毛皮,一手拿起玻璃棒,用勁地互相摩擦了幾下,然後將玻璃棒的一端碰著鐵針上端的圓球。瞬息間,鐵針下端的那兩頁薄片便分開了,就像有一陣風從底下吹起,將它們吹開了似的。眾人正在疑惑的時候,李提摩太說:“剛才說過,經過毛皮摩擦的玻璃棒上起了電,這個起了電的棒碰上圓球後,棒上的電便傳到圓球上,再經過圓球傳到鐵針上,通過鐵針又傳到兩頁薄片上。兩頁薄片上因為帶的是同一種電,便會互相排斥,因而張開了。如果是兩種不同的電,便會互相吸引,挨得更緊。電有正負兩種,諸位若有興趣,我下次再詳細講。這個實驗,已讓你們親眼看到電的存在了。我們英國有一個偉大的人物,他的名字叫法拉第。就是他在五十年前,借助機械大量造出電來,再通過電線將電傳送出去。電報、電話就這樣產生了。”電的印象,在眾司道大員的心目中仍然是不可觸摸的玄虛怪物,他們中大多對此已無興趣了。相對蒸汽機來說,電在張之洞的腦子裡也依然是空空洞洞的,洋教士的這個實驗,也並沒有讓電像蒸汽機一樣,使他感受到明明白白的存在。但他相信洋教士沒有在騙他,因為他知道電報這個東西確確實實是真的,它一定也是靠什麼來傳遞,否則怎麼可以從此地到彼地呢?見他的同寅們都有疲倦之色,他意識到實驗應該結束了,便對客人說:“李先生,你的這兩個實驗使我們開了眼界,但是我想,無論是蒸汽機還是電,製造出來很難,使用起來大概也不是一件易事,中國目前要使用蒸汽機和電,或許還有許多困難。”“是的,大人說得很對。”李提摩太說,“蒸汽機和發電機都可以從我們英國買進來,但使用它們的人,必須有很高的技能。目前不要說山西省,就是北京、上海、廣州這些大都市也沒有使用蒸汽機和發電機的人才。不過,這不要緊,可以培養。如果張大人相信我,我可以為此儘自己的力量。”儘管張之洞亟盼望能有許多蒸汽機在山西使用,從而挖出更多的煤和鐵礦,儘管他也亟盼望山西能發出電來,他的許多文牘能借助於電線朝發太原,夕至各縣,使得三晉各級官吏如同他的指臂一般,按他的指揮行動,但他還不太相信這個著中裝講漢話的英國傳教士,不知他的殷勤背後是否有著其它用心。更何況眼下山西尚不是使用這些洋機器的時候,哪有那麼多閒錢從英國去購買?又哪有那麼多的技師去管理?即使李提摩太願意來充當教師,目前山西也找不出幾個能學洋技能的人才呀!不過,李提摩太這番舉動,也給張之洞以重大的啟示:洋人不是鐵板一塊的。洋人中有人憑借堅船利炮來欺負中國,洋人中也有人願意與中國做生意,願意為中國購買機器、傳授技能;不管他出自何種目的,我至少可以從他那裡取來為我所用之物。且將這個洋教士羈縻著,待時機成熟後再說。張之洞起身,笑著對李提摩太說:“謝謝你的這番美意,來日方長,我們再從容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