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在那間號稱京城最高的餐廳,賴敬東縱論資本江湖,令杜林祥大開眼界。分彆之後,杜林祥又從媒體上了解到更多有關賴敬東的消息,對於這位聲名顯赫的商界大佬也愈發崇拜。他曾多次邀請賴敬東來河州,為緯通的發展指點迷津,可賴敬東總會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客客氣氣地婉拒杜林祥。這一次,賴敬東主動打來電話,杜林祥自然十分欣喜。兩人在電話中寒暄一陣後,杜林祥再一次邀請賴敬東來河州度假觀光,順道也考察一下自己的企業。賴敬東笑嗬嗬地說:“好啊!我這幾天正在洪西鄰省的一座名山旅遊,真要趕來河州倒也很方便。”杜林祥很高興:“賴總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雙方約定了時間,三天後賴敬東乘火車由鄰省趕赴河州。賴敬東還特彆說,他的一位朋友是河州大佛寺的主持,來河州後要先去大佛寺拜會老友。杜林祥爽快地答應:“具體行程怎麼安排,自然是聽賴總的。我隻是全程陪同,當好導遊,隻要賴總不要嫌我累贅就行。”三天後的早晨,賴敬東如約抵達河州火車站。他身著全套休閒裝,背著一個大號旅行包,和妻子手拉手走出站台。這身行頭,活脫脫一個老年背包客,實在與當年那個呼風喚雨的滬上證券大亨的形象相去甚遠。許多身家幾千萬元的老板,出門尚且前呼後擁,大擺闊氣,倚紅偎翠包個小蜜更不在話下。而這個賴敬東,雖出入金馬玉堂之門,如今卻怡然自得於山水之中;曾八麵威風,指點江山,如今卻心如古井,寂然與老妻共度晚年。這是遍嘗富貴繁華後的返璞歸真,還是曆經牢獄之災,正隱忍待發時的刻意低調?抑或,這才是高人真正與眾不同之處?“杜總,你親自來接,實在不好意思!”留學歐美。馳騁京滬的經曆,顯然沒有改變賴敬東濃重的鄉音。他操著陝西口音招呼杜林祥,這聲音如同從水缸裡發出的一樣,甕聲甕氣。杜林祥熱情地將賴敬東夫婦迎上轎車,然後吩咐司機直接駛往城郊的大佛寺。車上,賴敬東問:“大佛寺的海空法師,是我在上海時就認識的朋友。自打他來了河州,好多年沒見了。聽說大佛寺在河州很有名?”杜林祥對河州寺廟並不熟悉,坐在一旁的高明勇答道:“是的,大佛寺在河州可謂香火鼎盛。好多外地的信徒,都要來這裡朝拜。隻是從前不知道,這座廟的住持,竟然是賴總的老朋友。”賴敬東微微一笑:“看來海空法師當初選擇來河州,是來對嘍。”說話間,車已駛近大佛寺——金碧輝煌的琉璃瓦,朱紅色的牆,巍峨的門樓,莊嚴肅穆。大佛寺住持海空法師迎候在寺外,見賴敬東走下轎車,便雙手合十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賴居士彆來無恙。”賴敬東也雙手合十還禮:“一彆近十年,有勞老友牽掛。”接著,他又把杜林祥一行介紹給海空法師。海空法師領著眾人走進寺內。這寺廟果然氣派非凡——朱牆之內一派幽靜、肅穆氣氛,古木參天,鬆柏森森,秀竹鬱鬱,芳草青青。每間佛殿門楣正中都高懸金匾,門上雕刻著精美的仙佛、花卉圖案。大雄寶殿倚山而建,前牆高數丈,後牆僅三磚高,大佛端坐殿內,高達三丈,金碧輝煌。走過大雄寶殿便是大士殿,這裡供奉千手千眼觀世音。觀世音對麵是一尊金甲金剛,全身披掛,威風凜凜。寺內東廂房裡,十八羅漢塑像姿態各異,栩栩如生,有的拈胡須,有的扇扇子,有的仰麵朝天,有的閉目養神,有的盤腿而坐,還有頑皮的,像猴子玩耍。一行人落座後,小僧端上特製的清茶。海空法師笑著說:“茶是僧人們在後山種的,水也是寺裡的井水,其他地方可喝不到。”杜林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當真是清香怡人,比起自己辦公室裡那些名貴的龍井、普洱,彆有一番韻味。賴敬東與海空法師聊起當年在上海的舊事,旁人自是插不上嘴。後來,海空法師擔心冷落了客人,便安排一位叫玉祥的僧人,帶著杜林祥等人去寺內參觀。玉祥和尚是浙江溫州人,十年前跟著師父海空,從上海來到河州。比起師父,玉祥健談很多,一路上跟杜林祥聊起大佛寺的往事。據玉祥和尚介紹,大佛寺始建於1857年,到20世紀90年代寺廟已破損嚴重。寺裡僅有一座三間房的殿,名為大佛殿,隻住著三個老和尚。後來,有傳聞稱大佛寺所在地的後山有一處仙人洞,洞中還有仙人泉,泉水可延年益壽。很快,幾名道士以及當地的一個巫婆就把各自信奉的神像供了進去。到最後,竟然形成佛、道、巫三方勢力共占大佛寺的局麵。那時如果有遊客來大佛寺,走到廟前碰到的是佛教功德箱,再往殿內走是道士在占卦算命,山頂的洞裡則有巫婆在十塊錢一桶賣仙人泉泉水,每走一步都得花錢。有感於這種亂象,河州市佛教協會中有人就提出,乾脆請個會念經的外來和尚,好好整頓一下大佛寺。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海空法師領著一眾弟子來到大佛寺,開始創造屬於自己的神話。剛到大佛寺時,海空法師與弟子們根本無法修行,殺豬宰羊祭祀供奉就在廟中進行,每天還有絡繹不絕的人來算命、求仙水。因此,整頓的第一步,就是將道士與巫婆攆出大佛寺。幾方你來我往鬥了數個回合,最激烈的一次,不甘被逐出大佛寺的一方,將神像裝在小貨車上,由數十人護送著向寺廟內衝去。兩撥人大打出手,為阻止車輛進寺,還有僧人躺倒在公路上阻擋貨車行進。用雷霆手段驅逐了“邪魔外道”後,海空法師終於能按照自己的理念重新打造大佛寺。這裡的香火日漸鼎盛,成為當之無愧的河州第一寺。破舊的建築被全部拆除,取而代之的是金碧輝煌的大殿。去年除夕的頭炷香,竟以九十九萬元的高價拍出。如今寺廟的供奉,“隻擔心太多,不擔心不夠”。談起海空法師,玉祥和尚更是滿含崇敬之情。“所有的居士對師父都有著發自內心的崇拜,見到師父所乘坐的汽車,居士們會集體起身鞠躬致禮。”“經過師父開光的手機號碼,在市場上賣到十幾萬。”大佛寺聲名日隆,不少外地的寺院慕名前來,希望與大佛寺開展合作。具體的合作形式,就是對方出資金、出場地,由大佛寺派駐管理團隊,並進行品牌輸出。在一旁的高明勇插話道:“這種模式,就跟那些酒店管理公司差不多嘛。比如喜來登、香格裡拉等酒店品牌,都是用這種方式向外擴張。”“是的,師父也是這麼說。”玉祥和尚說,“去年我們考察了七八座寺廟,最後隻選擇了一家合作。師父說品牌輸出雖是好事,但一定要選擇靠譜的合作對象。不能為了點小錢,把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品牌搞糟了。”聽著玉祥和尚手舞足蹈的介紹,杜林祥心中想,乾哪一行都不容易啊!海空法師在大佛寺篳路藍縷的創業史,比起那些在商海中沉浮的企業家,也是毫不遜色。到了午飯時間,海空法師請大家吃廟裡的齋飯。飯桌上,玉祥和尚還在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海空法師不悅道:“高僧說過,凡夫學道法,當自觀身行少言說。”玉祥吐了吐舌頭,這才閉口不言。海空法師的話不多,更不會像玉祥那樣,吹噓大佛寺的頭炷香拍出了九十九萬元的高價。他倒時常說起另一句話:“出家人持不捉金錢戒。”海空法師還講了一個故事,去年通信公司計劃在寺廟周圍建設手機信號基站,他得知此事後,親自上門找到對方負責人,費了好一番唇舌,才說服人家放棄這一計劃。“大佛寺的僧人,還有來此修行的居士,身上都沒有手機。這裡地處偏僻,也沒有手機信號。實在不想讓那些滴滴答答的聲音,乾擾我們的清修。”杜林祥掏出自己的手機一看,果然沒有信號。不過聯想起剛才玉祥和尚說師父為手機號碼開光的事,杜林祥心中不免發笑。剛才參觀時,高明勇向杜林祥建議,既然海空法師能為手機號碼開光,不如叫他也給緯通旗下的幾棟彆墅開光。這樣拿到市場上,就能多賣錢。杜林祥並不信什麼高僧開光的法力,但能找個噱頭為房子加價,他自然樂觀其成。飯桌上,杜林祥主動說起:“法師是得道高僧,不知能否請你為我們企業旗下的幾棟彆墅開光?”海空法師思忖了一下,說:“杜施主是賴居士的朋友,你發了話,我敢不從命。”杜林祥開心地說:“有勞法師了。開光是要耗費法力的,為一棟彆墅開光,我們酬謝大佛寺十萬元……”“莫要提錢!”杜林祥還沒說完,海空法師便打斷道,“我為杜施主幫忙,是看在彼此的緣分上。如果談錢,請杜施主另請高明。”杜林祥討了個沒趣,隻好說:“是我太俗氣了,還望法師見諒。”後來,海空法師領著一眾弟子來為緯通集團的彆墅開光,果然是分文不取。不過又過了大半年,大佛寺要擴建寺廟,卻來找杜林祥化緣。有了前麵這一番鋪墊,杜林祥好意思不給錢嗎?最後拿出去的錢,可比當初在飯桌上承諾的每棟彆墅十萬元,還要多一些。離開了大佛寺,賴敬東夫婦又去河州北郊的風景區遊玩了一天。之後才回到河州市區,去緯通集團考察了一番。考察過程中,賴敬東的話不多,他問了問目前緯通集團的土地儲備、負債、現金流等情況後,就幾乎不再開口,甚至在集團會議室,杜林祥請賴敬東講幾句話,賴敬東也一口婉拒。賴敬東夫婦第二天就要返京了,臨行前一天晚上,杜林祥在洪西賓館設宴款待,安幼琪等公司高管悉數到場作陪。洪西賓館位於河州西郊,是洪西全省唯一一座國賓館。說起各地的國賓館,也是一件具有中國特色的產物。1958年,為接待來華參加國慶典禮的外國元首和政府首腦,中央決定以釣魚台風景區為主,重新興建國賓館。後來這個國賓館就定名為釣魚台國賓館。北京有了國賓館,各省也紛紛效仿,開始興建自己的國賓館,用以接待到當地考察的中央領導與國外政要。國賓館與那些豪華的五星級酒店相比,最大不同就是沒有動輒二三十層的高樓大廈。各地國賓館都采用園林彆墅式的建築風格,裡麵遍植名木古樹、奇花異草,亭台水榭點綴其間。國賓館一般也不會參與酒店的評星活動,不過裡麵的居住環境、裝修水平,絕對毫不遜色。到如今,各省會城市與副省級城市一般都修建了國賓館,比較著名的有上海西郊賓館、重慶渝州賓館、廣州珠島賓館、杭州西湖賓館等。選擇國賓館來宴請賴敬東,一來是因為在杜林祥心中,賴敬東是最尊貴的客人;二來嘛,杜林祥也想隱隱展示一下自己在河州政商兩界的深厚人脈。眾人剛落座,高明勇就說:“明天洪西賓館有個重要的接待任務,今晚上這裡原則上是不對外營業的。後來杜總親自去找了省委謝副秘書長,賓館才為我們特地準備了一桌。”“這都是些小事!國賓館什麼的倒不重要,來這裡吃飯,就是圖個清靜。”牛皮,高明勇已經吹過了,杜林祥作為老板,則要保持必要的低調。如此一唱一和,效果才最好。賴敬東不喜歡茅台、五糧液,獨好山西汾酒,於是一桌人都陪他喝起了汾酒。酒過三巡,杜林祥說:“賴總,你是商界大家,今天去緯通考察之後,還希望你為我們指點一二呀。”賴敬東慢悠悠地說:“今天在會議室,杜總讓我講幾句,我就婉拒了。講什麼呢?不好講啊!說假話吧,不是我的個性;說真話吧,又擔心動搖了你們的軍心。還好,今晚上在座的都是你們集團高層,不像在會議室時那樣人多,有什麼話我就直說了。”賴敬東接著說:“緯通過去的發展曆史,我不太清楚。但僅憑目前的財務狀況,你們還能撐下去就頗為不易啊。而且對於你們提供的某些數據,我還持保留意見。比方說負債吧,按照緯通的企業規模,修建完浩大的摩天大樓工程後,不應該就那麼一點貸款。”“賴總真是火眼金睛!”杜林祥由衷讚道。因為擔心麵子上掛不住,杜林祥之前特意讓財務人員在彙報時“打了埋伏”,卻沒能瞞過久經商戰的賴敬東。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彆看今天賴敬東問話不多,但句句是在點子上。短短幾個小時,人家就對緯通的狀況了然於心。杜林祥向賴敬東介紹了緯通的發展曆程。說到目前企業陷在摩天大樓的項目裡,資金鏈緊繃的窘境時,還不免長籲短歎一番。賴敬東說:“企業就像一個人,不同階段有不同需求。比方說有些人,需要多讀點書,增長些知識;還有些人,需要多鍛煉身體,注重養生之道。恕我直言,緯通目前的情況,就像一個在重症監護室的病人,其他說什麼都沒用,趕快輸血才能把命救過來。”“賴總這句話在理啊。”杜林祥說,“經過摩天大樓的折騰,緯通太缺錢了。如果沒有大筆資金注入,什麼長遠發展都談不上。賴總,你是證券業元老,上次在北京又聽你縱論資本之道。依你看,緯通能夠走上市融資這條路嗎?”“難啊!”賴敬東搖搖頭,“緯通在河州是鼎鼎有名的大公司,可放在全國範圍來看,還是太小。這種量級的企業,要想在A股市場直接上市不容易。”杜林祥又問:“直接去國外上市如何?我有一個深圳的朋友,不久前就把公司弄到美國納斯達克上市了。一下子就圈了好幾億美元。”“圈好幾億美元?我看還指不定誰圈誰的錢呢!”賴敬東說,“美國佬玩股票多少年了,中國人玩股票又有幾年?學生都還沒當好,就想著去圈老師的錢,有那麼容易嗎?那些赴美上市的企業,真能圈走美國人錢的鳳毛麟角,倒有不少讓美國人把咱中國人的錢圈走了。”賴敬東解釋說:“中國公司早在1992年便開啟了赴美上市的征程。到現在,差不多有兩百家中國公司在美國上市。之所以大家都擠著去美國上市,就是因為在中國上市太難。A股中小板的上市條件中有一條便是‘最近三個會計年度淨利潤均為正數且累計超過人民幣三千萬元’。那些到美國上市的中國公司,大多達不到這些條件。甚至好幾家中國網絡公司,在美國上市的時候,不要說盈利,連盈利模式都還沒有。”賴敬東接著說:“美國不認為交易所、監管部門有能力甚至有義務通過上市審核把控公司的質量,他們把鑒彆好公司、壞公司的事情交給投資者自己。甚至上市以後,監管方和交易所也隻管信息披露,對上市公司的監管更多是依賴投資者和第三方市場力量自己完成的。於是乎,中美資本市場冰火兩重天的境況出現了。在中國雖上市不易,可一旦成功,基本塑成不敗金身,實在不行了,弄個賣殼重組概念,沒準也能拉上十個漲停板。美國資本市場則相反,上市容易得很,基本來者不拒,但上市後不好混。投資者、對衝基金、事務所、媒體、交易所一天到晚盯著你,‘蛋’上稍露條縫,肯定有‘蒼蠅’來叮。有好幾家在美國上市的中國公司,股價一落千丈,最後還不得已退市。”賴敬東又說:“對於眾多中國企業來說,在美國資本市場圈錢的好夢落空之餘,往往還得交出一筆不菲的學費。近來在網絡上被熱炒的一位中國企業家與美國投行之間的罵戰,便將中國企業與美國投行之間的恩怨糾葛公之於眾。他們之間商業道德的高低我無從判斷,但最起碼,任何一個看罷這場口水仗的觀眾都會有一個印象——不是中國企業圈了美國股民的錢,而是美國投行圈了中國企業的錢。”賴敬東這一番深入淺出的講解,可算讓眾人長見識了,就連坐在一旁的林正亮,也在不斷點頭稱是。這正是杜林祥尊崇賴敬東的原因之一——有些學者一講起資本市場,滿嘴術語,唾沫橫飛,聽眾卻如墜五裡霧中。賴敬東娓娓道來,深入淺出,哪怕是林正亮這種剛認識幾個大字的粗人,也能聽個一清二楚。“中國人聰明是不假,可也不要把美國人當傻瓜。傻瓜能打贏兩次世界大戰,稱霸世界一百多年?最近不是有多家中國公司在美國遭遇股東集體訴訟嗎?麻煩還在後頭,弄不好又得退市!”賴敬東戲謔道。“登陸A股市場遙遙無期,去美國上市的後續風險太大,那買殼上市如何?”杜林祥近來十分關注資本市場,也學了不少專業術語。好不容易把賴敬東盼了過來,正好將心中的疑惑一一說出來請教。賴敬東思忖了一會說:“買殼算是一條捷徑。而且在A股市場買個殼,價錢也不會太貴,幾千萬就能搞定。但有一句話說得好:買殼容易洗殼難!”“什麼意思?”杜林祥一臉疑惑。賴敬東說:“正如我剛才所說,中國證券市場的退出機製還沒有建立,所以殼是一種稀缺資源。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願意把自己手裡的殼賣出來?那些真要對外拋售的殼,必定已是百孔千瘡,裡麵甚至隱藏著數不清的財務黑洞。買來一個殼後,要把這個殼洗乾淨,讓它重新恢複融資功能,是要下一番力氣的。洗殼花的錢,往往是買殼的好幾倍。”賴敬東又說:“洗殼是一個十分複雜的過程,需要專業人士來操作。據我觀察,目前緯通還沒有這樣的人才。”“沒有懂行的人不要緊,可以對外招聘嘛。”杜林祥放下筷子說道,“以前做地產,我也是一竅不通。我不懂,就讓懂的人來乾。”賴敬東微微一笑,眼前這位草莽出身的杜林祥,身上倒有一股舉重若輕的領袖氣質。他說:“杜總這話沒錯,找一個懂證券市場的人不難,難的是有一個知人善任的好老板。我看杜總就是這樣的好老板!”杜林祥謙遜地說:“賴總這話過獎了。”“這絕不是客氣話。”賴敬東說,“早年我的一位朋友,在北京做家電生意起家。此人十六歲被迫輟學,可對於資本運作卻頗有天賦,同時還不惜重金延攬了一批金融專才。他後來登陸香港資本市場,經過一連串眼花繚亂的運作,竟將幾十億的財富彙集在自己名下。其並購手法之精妙,讓諸多資深玩家瞠目結舌。所以啊,從來不缺衝鋒陷陣的猛將,能領袖群倫的帥才卻不常見。”這則故事,無疑激發起了杜林祥對資本市場更大的興趣。他更對整個故事中的兩點印象深刻。第一,上市融資可以輕而易舉圈來幾十億元資金,果真如此,緯通集團的資金鏈困局不就迎刃而解了?另一點,是賴敬東提到的他的那位朋友“十六歲被迫輟學”。因為這句話,杜林祥信心大增。原以為玩資本的,都是華爾街那些名校畢業的高才生,沒想到初中畢業的中國人也能玩。既然大家都沒文化,那誰怕誰啊!賴敬東又說:“有一則關於中國國航前董事長李家祥的故事。這位李總軍旅出身,後來直接從沈陽軍區調來國航工作。此前他沒管理過企業,更沒接觸過資本市場。當時國航正籌劃去香港上市,對於國際投行製作的上市方案,李家祥不甚滿意。那些投行的專業人士就說,您沒賣過股票,上市沒您想象的那麼簡單。可李家祥卻說,我沒賣過股票,但小時候在農村賣過黃瓜。”一桌人都大笑起來。賴敬東卻一臉嚴肅地說:“我認為李總的話講得很好。不論股票、黃瓜,總歸是筆買賣。買賣之間,總有一些大道理是相通的。天下的生意,說到底就是花成本生產或買來一個東西,再把這個東西高價賣出去,賺取其中的差價。賣黃瓜是這樣,賣房子是這樣,賣股票也是這樣。”杜林祥若有所思地說:“賴總講的有道理啊。”“不是我講的有道理,是人家李總講的有道理。這位李總,如今早已高升了。”賴敬東說,“資本市場,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場買賣。懂得買賣之道,比懂得那些所謂的專業知識更重要!”眼瞅談興漸濃,杜林祥趁熱打鐵說:“不知賴總是否願意出山,我們好好合作一把?”賴敬東連連擺手:“不成,不成!我已經是個過氣人物,聊聊天可以,真要乾事差太遠。”杜林祥也沒堅持。他清楚以賴敬東的江湖地位,跑來與自己合作,實在是紆尊降貴。有些話人家不好明說,自己要知趣。他隻是搖頭感歎道:“近來我也請教了不少所謂專業人士,可大多是空有其名。河州是個小地方,難覓高人啊!”“那倒未必!”賴敬東說,“當年我在上海時,就接觸過一家河州的上市公司,叫河州冶金。這家公司裡有個負責資本運作的年輕人,好像叫莊什麼的,此人對於資本市場倒是頗有造詣。”坐在一旁的安幼琪立刻插話:“是不是叫莊智奇?”“對,就是這個人。”賴敬東說,“當年接觸過幾次,給我的印象很深。此人堪稱資本圈幾十年一遇的奇才。”杜林祥吃了一驚。沒想到如今鬱鬱不得誌的莊智奇,竟能獲得賴敬東這般褒獎!林正亮搭話道:“河州冶金的殼被穀偉民買走,這家企業日漸衰落,莊智奇也去車間當了個副主任。”“哦,太可惜了!”賴敬東喝了一口茶,接著以一副不屑的口吻說,“穀偉民這個小屁孩,如今據說也算號人物了。當初在上海,這小子整天想請我吃飯,我都沒空搭理他。後來實在磨不開麵子,才答應出去一趟。結果穀偉民提前一小時就坐到酒店裡等了。”雖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但哪怕賴敬東這等謙恭有禮的君子,碰上把酒依依話當年的時候,也免不了張狂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