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見賈蓉一邊哭著細數自己的錯處,還一邊沒停的抽打臉頰,料想著他也沒膽子在眼皮子底下糊弄自己,便 索性懶得再看他。又一頭紮近尤氏的懷裡,不依道:“平日裡我隻當你是親嫂子一般待著,再想不到你是這般心狠的一個人兒。若是一心的疼你兄弟,莫說是給他再娶一個,便是你十個八個的‘妹妹’沒有下家的送了他去,莫說是二爺,便是我也隻有心中感激不儘的。但現下是什麼時候,便是你心中深恨你兄弟我們兩個,一心想著害死我們了。好歹也顧念著些個老太太、太太的情分上,抬抬手,再做不出這樣事情來的。”“我我也不想得。原是他們爺們在外邊做主的 ”尤氏極愛臉麵,又十分懼怕了麵前毫無顧及的王熙鳳,眼見著坐在上首的賈老太君像是睡著了一般,頭也不抬,想必是打定了主意讓王熙鳳好好鬨上一鬨了。這麼一想,尤氏再不複初進門時候瞧見王熙鳳所抱著的幸災樂禍的想頭,如今隻央求著萬望她彆在隻盯著自己撒潑了,這麼些個丫頭婆子看著呢,以後又不是不走動了,真真是丟死個人拉啊!可惜了的,尤氏最在乎的臉麵,注定是要被王熙鳳今兒個撕掉了,扔到腳底下踩著的了。所以王熙鳳聽了尤氏辯解的話,非但沒有消氣不說,更是一口心火湧了上來,“呸!空口白牙的你鬨哪個?再說一句你不知道的。那對下三濫的人兒,原是你親自使人接了來的。又貼身的賃了房子、安排了下人不算事。待你們家的爺們厭了、夠了,還又打扮了一番。做新娘子送到你兄弟跟前兒拜了堂,還當彆人不知道的呢?”“這 這”尤氏一聽,王熙鳳說的這般明白,想來是開始的時候一早就打聽清楚的了,又驚又怕,一邊是看著一眾下人的眼光,深覺害臊,一邊又恐王熙鳳帶出了秦可卿的事情來,賈珍知道後必是要跟自己算賬。心中便是準備好了的千萬個說法。都隻好默默的吞了進去,尷尬的隻由著王熙鳳點著鼻子喝罵了。“嬸子息怒啊嬸子消消氣”一邊跪著的賈蓉,還在不停的抽著自己嘴巴,翻來覆去也就是這麼兩句話。抽的他自己都暈頭轉向的了,根本就沒有挺清楚王熙鳳都說了些什麼。倒是原本尷尬的站在一邊的賈珍,聽了王熙鳳說尤氏那兩個妹妹,自己爺們都‘厭了、夠了。’才送了賈璉的話來,更加無地自容,再不抱著希望能蒙混過關。便急著上前兩步跪在了賈老太君的跟前兒,“老祖宗,我錯了。孫兒不是人,辦了糊塗事兒。老祖宗,您好歹說句話啊!”直到這時候,賈老太君看王熙鳳鬨得也差不多了。才像是剛醒神兒了一般,將茶盞往炕桌上‘幫當’一放。冷冷的說了一句:“好了,都不要鬨了。”雖然要是叫尤氏說起來。賈老太君這話說的有點晚了,但是好在十分管用,誰讓王熙鳳隻聽了老太太的話呢!所以便是心中也不敢再有什麼不滿,隻暗暗鬆了一口氣,道一聲可算是能消停些了。王熙鳳折騰了這麼半天,雖並不十分狼狽,但也哭嚎一頓,便依舊去後邊梳洗去了。而尤氏則是被人家啐了個滿頭滿臉,也隻得跟著去了。“你們倒是哪個說說,這璉兒外頭的那個到底是個什麼來曆?”賈老太君看著看著尤氏並王熙鳳兩個走了,又打發掉了一眾的丫鬟、婆子,才盯著賈珍父子兩個問道。賈蓉這會兒,好歹是能直直身子了,縮手縮腳的站在一邊,才剛抽了半天的後遺症還在,迷迷糊糊的聽了賈老太君的話,竟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說的是什麼,隻一臉呆滯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賈珍看著賈蓉那腫脹的臉上,滿是呆傻之態。心中暗罵一聲,‘沒用的東西’,也隻得自己打疊起精神來,說與賈老太君聽。“回老祖宗的話,這二姐,原是尤氏繼母老娘頭嫁的時候帶來的孩子,也算是與尤氏一同長大。”賈珍說道這裡的時候,又似想起了什麼,便開始有些吞吞吐吐的猶豫起來。“眼下你們,將之前事情做都做了,還又什麼話是不能說的不成?”賈老太君乍聽說這外頭的那位姑娘,早前的時候就曾與賈珍父子兩個不清不楚的,便早就心中不喜,眼下又見著賈珍吞吞吐吐的,更是生氣,要他有話隻說。“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情,隻這二姐,原本是有一樁事情婚事在身的。”賈珍說著看賈老太君一皺眉,趕忙又說道:“不過我早就叫下人使喚了銀子退過了親事的,老祖宗不要擔心。”也就是說,賈璉與尤二姐之間,不光是孝期‘偷娶’,還另外涉及了一道‘奪了人家親事’來,賈老太君更覺是說不出的厭惡。這個時代的女子,依舊講就是‘三從四德’,更是崇尚‘從一而終’的,所以便是賈珠已經去了,整個榮國府都再沒有一個敢不將李紈母子兩個不放在眼裡的,便是賈老太君還特意提了她們的月例銀子。如尤二姐這樣的一聲‘無媒媾和’已經不足以形容起她的荒唐之處來。原本一個好好的姑娘家,也有親娘老子給定下了正兒八經的親事,聽著也是小富之家的日子,便是見識了寧國府的一番富貴之後,就做出這樣不知廉恥的事情來!隻恨眼下賈璉的娶都將人家娶了,自家也隻能在外頭的人知道之前,先將事情按下來,以後慢慢圖之了。如此,等尤氏並王熙鳳二人在打扮梳洗一番轉到前麵來了之後,賈老太君已經心中有數,做了決定將尤二姐先接了府裡頭來安置下來再說,畢竟也算是與賈璉兩個拜了啦天地的。倒是讓尤氏驚訝的是,王熙鳳聽了這樣的安排,非但沒有如同她想象的一般,奮起反抗或是如喪考妣,隻稍微猶豫了一下,便爽快的道:“我聽老祖宗的,如今二爺不在家裡頭,事情趕早不趕晚,也彆重新選日子了,索性一會兒我就出門將外邊的那位妹妹接了進來也就是了。”在王熙鳳一來找賈老太君說明白的時候,原就是報了將尤二姐接進府裡的打算。從大局來說,人在外頭,賈璉做出孝期偷娶的事情,還是極容易被人家拿住把柄,反倒是正經的將人接了進來,等孝期過了,在擺上兩桌酒席,以後若是有人再說起來,也好歹有個托詞。便是在小家來說,王熙鳳今兒個這樣將寧國府的賈珍尤氏並賈蓉一起當著一乾下人的麵罵了,非但是要給他們幾個沒臉,更是存了在下人跟前,早早的就將尤二姐的出身來曆宣揚一番的意思在裡頭。榮國府的這些個奴才們,便是正經的主子,她們還要看著臉色上前擺上一二分的‘老奴、忠仆’的架勢來,更何況尤二姐這樣本就是一身的是非,多的是小辮子拿來叫人家揪住的。就是接進府裡頭來,又怎麼樣?上有老太太看著,下邊有奴才瞅著,賈璉一整個孝期都再親近不得尤二姐了。賈璉是個什麼樣的貨色,可能在彆的地方,王熙鳳還有幾分摸不透的時候,但‘女色’一事上,王熙鳳早就將他看的再透徹不過了。尤二姐便是個天仙,過上兩個月,等賈璉有了新相好的,也不一定再將她看在眼裡的,更何況自己早就打聽了清楚,也不是什麼絕色的人物。想來二爺也不過是山珍海味的吃慣了,乍一見了山花野菜的瞧著新鮮一時罷了。尤二姐出身不濟,來曆不正,更沒有什麼見識。王熙鳳料定了,就是接了人進府,也掀不起什麼大的風浪來,正好還能幫著做個遮掩,順便打發了些個不聽話的奴才,心大的人,何樂而不為呢!既然事情已經說定,賈珍一乾人等也不多做逗留,辭了賈老太君便泱泱的走了。而王熙鳳則是轉身帶了一二貼身伺候的,吩咐二門上預備齊全了車馬,叫了該死的奴才旺兒在前邊帶路,直奔著尤二姐的小院就去了。看院子的鮑二家的,聽了有人扣門,開了一縫,瞧是旺兒,絲毫不知道大禍臨頭,還玩笑道:“我就說是咱們二爺還沒回來,這個點過來的也就是你小子,她們還道是‘說不準’的,怎麼著,果然還是我說的準吧?”旺兒心中苦笑,根本就不搭理鮑二家的話,隻眉毛眼睛的擠做一團道:“渾說什麼!還不趕緊進去稟告了二奶奶說是咱們府裡頭大奶奶來了。”鮑二家的一聽這話,趕忙開了大門,看見外邊果然是璉二奶奶的車架到了門口,立時唬的三魂沒了七魄,連滾帶爬的往裡邊去回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