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珠是秦可卿貼身伺候的丫頭,更是寧國府的家生子,所以在一開始賈珍找上來時候,她就知道拒絕不得了。從瑞珠將秦可卿請到了天香樓,並幫著賈珍守門的這些日子以來,惶恐愧疚便時時刻刻都籠罩著在左右。不過便是這樣,每每想起年幼的弟弟,瑞珠都不曾有過後悔過。 她心裡在害怕同情秦可卿的同時未嘗不會在想,原也是大奶奶自己不尊重。好好的一個貴勳之家當家作主的奶奶,若是不是不自愛,養了小叔子被人家拿了把柄,事情有怎麼會到了這樣的地步。當然這是瑞珠的想法,此刻躺在床上沒了生氣兒的秦可卿也在想著怎麼就將日子過到了如今的死胡同裡頭。小時候不知事,略大些了瞧著家中周圍住的那些小門小戶的姑娘,才察覺出自己的不同來。等知道自己原也是天家血脈,不過生不逢時的時候,秦可卿心裡便在不知不覺間種下了一顆要強、好勝,卻又時刻在滋長的**的種子。便是這樣的時時刻刻想著不比彆人差,最少是不比那些個名位上的公主郡主們差,秦可卿也將自己捆在了厚重的枷鎖之上。都說是天道酬勤,秦可卿自問規矩女紅樣樣比人強的,可憐見的等著談婚論嫁的時候,果然就有一門極為體麵的親事在等著了。開國貴勳的府上,顯赫一方世家大族的宗婦。上麵沒個正經婆婆,左右並無個嫡親的妯娌。這樣裡子麵子都有的親事,便是正經的郡主。聖上欽點的也不多見。可當真正的嫁過來之後,秦可卿才意識到了錯誤:真真是應了那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老話。腐朽糟粕的日子。哪裡是她個婦人一己之力能改變的了的,失望苦痛之餘倒是機緣巧合的被當時尚且還在府上住著的寧國府一係的嫡孫賈薔結識了。每一段淒美的愛情,大多伴隨著一個悲慘的結局。有時候命運之神,喜歡捉弄人,可能感情並不純粹,更不美麗,卻也會附贈一個慘淡的收場。而對於現在寧國府的當家人賈珍來說,歲月蹉跎掉的不僅僅是他的希望,又在酒色場久了。便是當年礙於義忠老千歲餘忠,和六皇子一係參與。這個娶回家中先是仰望敬畏的兒媳婦———秦可卿,也有了新的意義。所以在知道了秦可卿於賈薔之間的齷齪之後,觸動最大的倒不是賈蓉這位正經的相公。先是敲打了賈薔之後,並將其搬了出去。之後便是找上了瑞珠,讓她引著秦可卿到了天香樓,才半是威脅、半是強迫的成就了一番好事。這事本身對於秦可卿的打擊就已經如狂風暴雨過境一般了,偏還在內心苦悶,在園子裡頭閒逛的時候。居然聽到了事情被下人知曉,且十分唾棄之後,又被繼婆婆尤氏逼問羞辱,這麼一番下來便是個神仙也承受不住的了。尤氏再不知道這事還另有人暗中相助的。隻想著手中攥了這樣把柄,秦可卿還敢當麵頂撞,便被氣了個倒仰。恨不得立時就將人弄死了才算了事。而這位布置責罵秦可卿的黑手,則是源於榮國府二太太王夫人身邊的好奴才———周瑞家的。原本這樣的事情。王夫人並不肯親自去做的,大多都是打發了先鋒隊員王熙鳳上場的。隻是前些日子因為和林家姐弟的齷齪。王夫人隱隱的懷疑鳳丫頭是生了二心的。這又是關乎著元春、二房一係的大事,才不得不謹慎起來。更加之元春的話本就是周瑞家的傳回來的,穩妥起見,還是王夫人親自吩咐了周瑞家的運作一二,也倒是免了節外生枝的麻煩。王熙鳳大概也是苦日子過的久了,不想偶爾運氣也會眷顧她一下。正是王夫人這麼一時的隔閡,反倒是無意間結了她的死結。果真是時也命也!就在這樣千般手段,又是一乾人等的殷切期望之下,秦可卿病了,且十分嚴重。秦可卿病的連床都起不了了,自然更不可能繼續管家理事,倒是賈珍的妻子尤氏順理成章的接了管家的差事在手上。尤氏可比不得秦可卿那樣隱形的貴族,比起寧國府來,她出身卻是實打實的小門小戶。沒有點子手段,又哪裡是那起子刁鑽的奴才肯真心拜服的,一味的逞能耍威風,倒是給她自己招來了禍患。當然這是後話,眼下尤氏心心念念的事情,終於在一個清晨夢想成真———秦可卿病了,且據說十分嚴重。這個據說是寶珠說的,並且是當著賈珍的麵。“老爺太太救命啊。”寶珠進了門哭得一臉花,倒頭便拜。光潔的額頭磕在地麵上梆梆響,像不是自己的腦袋似的。尤氏被寶珠打了個措手不及,隻瞧著那天秦可卿不知廉恥的態度,還當她今兒個派了丫頭過來是要搶回管家的權力。心中早就有了準備,正想著既然鬨到了賈珍的跟前兒,必是要有一番說法的。賈珍卻實在被驚到了,在他的人生裡花一般年紀的丫頭都是養在溫室裡較貴的人兒。尤其是臉麵瞧得比性命還重幾分,這般磕法,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得見呢!寶珠是不管他們兩口子愣神,便接著往外扔炸彈:“我們大奶奶這幾日一來一直病著,昨兒個一天更是水米未儘,還求老爺太太救命,給找個大夫來看看吧。”尤氏聽了寶珠的話,下意識的一樂,又防著被賈珍瞧見了,連忙用帕子遮住了上翹的嘴角,掩飾性的咳嗽了一下才故作驚訝的道:“這是什麼話的。好孩子快起來。”說著眼神示意了身邊的丫頭將寶珠拽起來,“好孩子,我也是這幾天忙亂了,既是你們大奶奶身子不利索怎麼早不來說。如今鬨大了定是要傷身子,可憐見的。”尤氏眼睛瞄著賈珍,滿口慈悲,卻始終不提給秦可卿去請大夫的事情。在 她看來,那妖精若是裝病,便十分不要去理會的。若是真的像是寶珠說的,水米不進了。那才是真的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的。立時去了才好,哪裡還願意去請什麼大夫的。賈珍倒是沒有注意到尤氏的小動作,聽了寶珠的話之後滿腦袋都是,秦可卿這是要去了,又好些日子不見好,難不成是因為之前天香樓的事情。若說是賈珍對於脅迫著秦可卿成就好事,心中沒有一點忌諱和害怕那是騙人的。當時出了那事也不過是機緣巧合,奓著膽子才坐下來荒唐事,之後自己每每想起來也時時後怕又後悔的。雖然三皇子近來聲勢大漲,不過在賈珍看來六皇子依舊還是頂梁柱一般。當真是流水的寵愛,鐵打的皇儲。乍一想著秦可卿若是被自己給逼死了,等著他日六皇子登得大寶,身邊那些個義忠老千歲的死忠,知道了今日之事,自己便是離著死期也不遠已。“快快立時去請了相熟的大夫來。”賈珍被自己嚇得一腦門子的冷汗,到此時才真的害怕了,慌得更不得馬上出府找個神仙回來,將秦可卿治好了才罷。尤氏不知道賈珍是在擔心他自己的小命,瞧著他額頭的冷汗,又慌張至此,便以為是心疼秦可卿的緣故。心中不禁大罵,果然是個沒臉沒皮的妖精,被人戳破了醜事,不光沒羞死去,如今倒是愈發大膽,勾引人都勾引到自己眼前兒來了。尤氏恨不得手撕了秦可卿,但賈珍都發了話的,她也沒有膽子頂撞,隻交代了下人隨便請了個大夫來應付了事。賈珍無論私下裡如何膽大,明麵上畢竟是兒媳婦生病,很是得避諱一二的,自然不能親自去守著大夫,這也給了有心之人的可趁之機。尤氏上次去質問秦可卿也算是兩人徹底撕破臉了,隻是除了她們兩個當事人以外,其餘是再沒人知曉的。眼下寶珠這麼要死要活的一鬨騰,尤氏心下懷疑,卻是信了幾分,正好要做的麵上好看,便又親自走 了一遭。先是侍奉走了賈珍,尤氏便依然還是帶著貼身的丫頭,叫寶珠帶著一並往秦可卿處去了。等瞧了一眼,合目躺在床上、臉色煞白的秦可卿,尤氏不僅唬了一跳,這哪裡還是那個行動做派貴氣十足的兒媳婦,莫說是早些時候,就是比著前兒個爭吵的時候都 不像是一個人兒了。“你們大奶奶究竟是怎麼了?還不照實了說。若是有個什麼才要仔細你的腦袋。”尤氏想著那天秦可卿不知羞恥的樣子,心中疑惑難不成還有彆的事兒,倒看不出還是個烈性子的。不過,保險起見還是逼問起寶珠來。寶珠平日再威風也不過是個丫頭,且大多是仗著秦可卿的臉麵。眼下雖然念著她主子的好處,仗膽子想求了大夫來。但眼下秦可卿一副生死未卜的情形,寶珠哪裡還有底氣和尤氏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