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大野冷冷一笑,轉向彩綾道:“師妹,我們走!”郭彩綾微微一呆,打量著寇英傑,訥訥道:“難道大師兄說的是……是真的?”“姑娘,你看呢?”寇英傑冷峻地說著,一雙眸子緩緩看向郭彩綾。他似乎感到傷心了,想不到彩綾也會向他提出這個問題,這使得他自尊心遭受到很大的屈辱與打擊。“我……”郭彩綾睜大了眼睛看著他,“我不知道!”寇英傑冷冷地一哂,說道:“莫非姑娘也認為我是如此居心?我千裡迢迢,千辛萬苦地為令尊押運靈柩,為的是……想分你們家的財產?”鄔大野插口道:“怎麼不是?”寇英傑沒有理他。他的目光隻注意著郭彩綾,隻須要求得她一個人諒解就夠了,再多的人誤解他他都不在乎。他顯然失望了。因為郭彩綾並沒有立刻諒解他的樣子,反之,她那雙美麗的瞳子裡,交織著一片錯綜的迷惑。寇英傑冷峻的目光,逼視著她道:“姑娘,你怎麼不說話?”郭彩綾遲疑地搖了一下頭道:“我不相信你說的話……”忽然她瞳子裡湧出了熱淚:“爹爹最疼愛我,他老人家不可能連我也瞞著!而把郭氏門中不傳之秘的十一字真訣,傳授給你……傳授給你這個外人!”寇英傑慘笑了一下,心裡真不勝淒苦!他訥訥道:“他老人家以為姑娘你凡事任性,生怕你……”郭彩綾忽然站起來,嚷叫道:“不要再說了,我不信!”她大聲嚷著:“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忽然她掉過身子來,一陣風似的向樓下奔去。寇英傑怔了一下,趕快追上去。鄔大野身子一閃,攔在了他麵前:“姓寇的,你想乾什麼?”鄔大野冷笑道:“你最好還是本分一點的好!”寇英傑強自按捺著心頭怒火,師門禮教,不能不遵,退後了一步,他抱拳一拱,道:“是,大師兄!”鄔大野打量了他一眼,左右顧盼了一下,這裡已無外人,他可以放心大膽的暢所欲言。“寇英傑,”鄔大野冷冷地道,“你可以不把那日被我打落山澗之事說出?”寇英傑躬身道:“小弟不能陷師兄於不義之名!”鄔大野冷冷一笑道:“說得好,隻是我看你心裡忘不了這個仇!”寇英傑霍地抬頭,目光裡凝集著無比的怒火。鄔大野也瞪視著他。四隻眼睛交接之下,鄔大野鼻子裡哼了一聲:“你怎麼不說話?”寇英傑冷笑道:“以大師兄看呢?大師兄要是我,你我易地而處,你忘得了麼?”鄔大野一聲狂笑道:“說得好!那麼你為什麼眼前不向我出手?”寇英傑緊緊咬了一下牙,搖搖頭道:“我不能。”“是不能還是不敢?”寇英傑道:“大師兄視我如眼中之釘,想殺我的意圖昭然若揭,我雖不智,卻也不會愚蠢到自己找死!”鄔大野愕了一愕,冷冷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寇英傑道:“果真我愚蠢到向大師兄出手,大師兄豈不正合心意?我今體傷未愈,更非大師兄對手,豈不是自己找死麼?”鄔大野神色一變,眸子裡殺機迸現,他向前逼近一步,道:“那麼,我現在主動下手,結果還不是一樣?”寇英傑冷冷一笑,搖頭道:“那就不一樣了!”“有什麼兩樣?”寇英傑道:“這話要分幾方麵來說,其實大師兄智力猶超過小弟,何須小弟多說!”鄔大野嘿嘿一笑,道:“你這麼一說,倒真的有幾分像是先師的弟子了!”寇英傑冷笑道:“隻是大師兄卻萬萬不會當著人前說這句話!”鄔大野一笑,坐下來道:“為什麼?”“因為大師兄早知道我所說的是實話,斷定郭先師的確收了我這麼一個弟子,隻是卻無論如何不肯承認!是不是?”鄔大野不動聲色地聽著,他冷笑了一聲,道:“不錯,三師弟,你果然智力過人,隻是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寇英傑道:“第一,多了我這麼一個弟子,師門財產你就少了一份!”鄔大野一笑道:“這是最淺薄的見識,雖然也是事實,但是儘人皆知!”寇英傑冷笑道:“第二,大師兄當然不會忘懷了先師口授於小弟的不世絕技,十一字內功真訣!”鄔大野怔了一下,道:“笑話!”寇英傑道:“最重要的一點,大師兄心裡明白,隻是嘴裡卻不便說出!”鄔大野長眉微分,道:“你說說看。”寇英傑歎息一聲道:“這就牽扯到外麵的一件傳說了!”鄔大野冷笑道:“什麼傳說?”寇英傑道:“大師兄何必明知故問?”鄔大野一雙深湛的眸子,徐徐在對方身上轉著,也許他已經發覺到這個小師弟,遠比自己所想象的要精明的多,他不願意把話說明了,而墜入對方彀內。冷冷一笑,反問道:“那麼,你認為這個傳說是真的還是假的呢?”寇英傑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鄔大野無疑是全神貫注看著他,他自信閱曆過人,隻要對方寇英傑現出了一點點口風,他即能測出虛實,然而對方偏偏是一言不發。這一笑,笑得太神秘了,即以老謀深算的鄔大野來說,亦感莫測虛實!他不得不進而追迫,冷笑道:“我問你話,你怎麼不說?”寇英傑道:“我以為大師兄跟隨恩師多年,這種話反來詢問小弟,實在太好笑了。”鄔大野登時一怔,他忽然發覺到與對方鬥口誠為不智,當下冷笑了一聲,由位子上站起來。寇英傑道:“大師兄要走了?”鄔大野目視著他道:“你應該認識你今日的立場,說得明顯一點,你的生死存亡如今都操在我的手掌心裡!”寇英傑點頭道:“不勞師兄告誡,這一點小弟省得。”“那就好!”鄔大野的手,又按在了他的小胡子上,“所以你最好不要跟我作對,否則,對你是沒有什麼好處的!”寇英傑抱拳道:“謝謝大師兄的忠告,小弟不敢,也沒有與大師兄作對的必要。”鄔大野哼了一聲,麵上現出了笑容,道:“反之,你卻能受益無窮,小夥子,你是聰明人,仔細地琢磨琢磨吧!”寇英傑笑了笑:“是!”鄔大野的臉色忽然緩和多了,他點了一下頭,這才轉身下樓。寇英傑一直送他到梯口,抱拳作彆,鄔大野頭也不回地去了。寇英傑的心情,可想而知——他痛苦極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恩師故世之後,所留交給他的擔子,竟是如此沉重,師門中人,竟是這般的複雜!大師兄的毒惡陰狡,他已是領教過了,二師兄還沒有見過,不過想象裡也絕不是好說話的。最使他痛心柔腸百結的卻是那個郭彩綾。一想起她來,簡直神魂無主,不知道怎麼才好!如果當初郭白雲根本就沒有說出要把女兒許配給他,並且一再托囑的話,他心裡的感觸也就自然不同。然而現在,他毋寧說心裡始終壓置著一塊沉重的鉛塊。更微妙的是,隨著心境、感情、環境的變遷,玉觀音郭彩綾這個人,更是日益嚴重地壓迫著他,說得更明白一點,她的一舉一動,也就左右著他的喜怒哀樂,他忽然發覺到,他已經缺少了昔日縱橫於大漠,狂嘯風沙的那番豪氣了。她到底是屬於哪一型的人?實在說,他也摸不清楚。寇英傑自信以百分的熱情來對待她,然而他總感覺到收回來的似乎卻是太少了。他很清楚自己今日特殊的立場,是以言行舉動,也就格外地留意。大師兄的話,已經很明顯地在試探他了,雙方雖然沒有明顯地說出來,可是無疑的,談話的焦點卻是在影射一件事——金鯉行波圖的下落。鄔大野嘴裡固然不曾明顯地說出來,可是他似乎已在懷疑這卷先師所遺留下來的武林瑰寶,可能在寇英傑的手裡。寇英傑也故意說得很含糊,為此,他的性命才能暫時得到保障。晨起,他試著又練習了一陣坐功,郭白雲所傳授他的內功十一字真訣,第一次在他身上發生了作用。一個時辰後,他全身見汗,頓時神采煥發,精神大振。不知不覺,他已經在這所西閣樓裡待了一日夜,想到這所大宅子裡到底是在進行著什麼事?先師的後事如何安置?彩綾、大師兄、二師兄他們又在做些什麼……不想還罷了,一想起來,一再地困擾著他,使他坐立不安。他換了一件潔淨的長衣,決心不再保持緘默,隨即步下樓梯,來到了樓下的廳堂。兩名身材魁梧的漢子,正在對坐著閒話,樓梯的響聲,頓時使得他二人吃了一驚,相繼站起。二人各著藍衣,看著年歲也都不輕,俱在四十開外,一個散發披肩麵色赤紅,另一個卻是顴骨高聳,雙目深陷,老長的一張長臉上,嵌有一道顯著的刀疤。雙方雖然不曾交談一句話,可是寇英傑卻能體會出他們明顯的是被派來監視自己的。果然,兩個人同時走到了他身前站定,散發漢子抱拳,十分恭敬地道:“寇爺這是要去哪裡?”寇英傑抱拳道:“豈敢,隻不過是隨便走走罷了!”刀疤漢子插口道:“大爺關照,說是寇爺身體不適,最好不要多走動!”寇英傑一笑道:“鄔大爺實在是太關照我了,我如今身體已大體複元,走走無妨,未曾請教二位兄台上下怎麼稱呼?”散發漢子一笑道:“寇爺太客氣了,在下姓雷,單名一個鳴字,這位姓曹名開武,承鄔大爺提拔,目前在府裡充當武師,閒下來調教莊子裡漢子練練把式而已!”寇英傑道:“失敬,失敬,這麼說,二位兄台就是府裡有十二武士之稱的朋友了?”疤麵漢子曹開武哈哈一笑,道:“寇爺一進門,就把咱們哥兒們的底細摸清楚了,高明呀!”散發漢子雷鳴用眼睛看了曹開武一眼,才向寇英傑道:“寇爺既然有心在府裡走走,在下二人願為寇爺充作向導,不知寇爺想要去哪裡?”寇英傑不禁對這個雷鳴心裡十分折服,雖然明知他是奉令對自己監守,可是說出來的話,實在很中聽,比那個麵有刀疤的曹開武,卻是上路多了。了解了眼前的處境,寇英傑索性很大方地道:“承二兄台厚愛,在下想去老太爺的靈前看看,不知可方便?”二人對看了一眼。雷鳴隨即躬身抱拳說道:“遵命。寇爺請。”說罷閃身讓開作勢請寇英傑先行步出。三人出得廳外,雷鳴在前帶路,寇英傑居中,曹開武走在最後。繞過了一叢修籬,踏上花崗石鋪就的平整石道,眼前豁然開朗。寇英傑也才發覺到,這白馬山莊非但占地極大,建築精美,尤其使得他甚感訝異的卻是這些樓舍建築坐落的格式,大大地異於一般。在一片鬆竹花石影裡,座落著七座巍峨的石樓。樓舍的建築式樣大同小異,每一座石樓都占有很大的麵積,畫梁雕棟,飛簷碧瓦,稱得上富麗堂皇。七座石樓是采取六外一中的坐落方位,樓與樓之間距離相等,其間串聯迂回的畫廊,遠遠看上去,顯然是一顆星的形狀。尤其妙的是當中的那一座大樓,這座樓顯然是七座樓之中最大的一座了,看上去,地位重要,樓分六麵,呈六角形,妙在每一麵俱都照會著一座石樓,看上去有如一麵蛛網,呈居中向外放射的形狀,式樣特彆極了。寇英傑雖然不能一眼就看出這些石樓設計的微妙玄奧之處,但是他已能體會出,這其中必然大有學問。當他再向前麵走近一些,也許其角度移動的關係,卻為他發覺到另外的一些奇特之處。原來正中那座六角樓的每一麵正簷上,皆懸掛著一麵白銅的大圓鏡,鏡麵打磨得不染纖塵,借著陽光折射原理,鏡麵上發出匹練般的一道燦爛的光,是以,隨著太陽移動的方位,鏡麵的折射光位和時間也就不同,以此刻而論,時近正午,太陽居中,六扇鏡麵俱都大放光明,反射出的六道白光,不偏不倚地正好照著六座石樓,這番設計,顯然彆具用心,稱得上詭異絕倫了。雷鳴、曹開武一直帶著他來到了正中的那間六角樓前站定,頓時寇英傑即感覺到處身於炫目的強光之中,由四麵八方反射而來的強烈鏡光,幾乎使得他一時睜不開眸子。這座樓堂,顯然也就是靈堂的所在地了。六扇大門,俱都敞開著,是以六道匹練白光,皆可穿堂直入,幾乎毫無障礙,可以看見陳列在靈堂正中央的那個金漆壽材。寇英傑登時心裡浮起了一片傷情,以往的幾十個日子裡,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守著先師的靈柩,每當他眼睛接觸到先師靈柩時,固然都免不了興起一種悲哀,但是卻也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依慰的感覺,下意識裡,似乎一直認為師父的靈魂就在自己身邊。現在,他再次目睹到先師的靈柩,發覺到棺材的顏色和式樣都改變了。靈堂布置得靜肅莊嚴,廊壁上懸掛著藍、白的素聯,兩個身著喪服的漢子正在靈堂內張羅著,六扇門前,各立著一個藍衣漢子,在未定期祭奠以前,嚴禁任何閒雜人士出入。寇英傑並沒有要求要步入靈堂,他隻在門外,向裡麵看了一會兒,目睹著先師身後的莊嚴哀榮,心裡有說不出的安慰。雷、曹二人,仍然守候在他前後,寸步不離。寇英傑已失去了到彆處觀賞的心情,遂向身前的雷鳴道:“我們回去吧!”雷鳴一笑道:“寇爺不打算再去彆處走走嗎?”話聲方住,即見一個藍衣漢子快步走近,抱拳道:“二爺有請,請寇爺過館一談!”寇英傑心裡一喜,道:“可是二師兄回來了?”那漢子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道:“二爺昨天夜裡已來了,寇爺請隨我來!”雷、曹二人對看一眼,卻是沒有離開的打算。藍衣漢子含笑向二人抱拳道:“二位兄台先請轉回,這位寇爺就由在下暫時隨侍,請放心!”雷鳴打量著眼前藍衣人冷冷笑道:“大爺原有關照,這位寇爺因身體不適,暫時不接見任何外客,既然是二爺邀見,自無不可之理,隻是……馮老弟,你可要小心著差事,萬一要是出了什麼差錯,可就與我們兄弟沒有關聯了,是吧?”藍衣漢子年在三旬左右,身軀瘦高,麵色黑黝,看上去,精神抖擻,像是武功極有根底之人。聽了雷鳴這番話,嘿嘿笑了兩聲,抱拳道:“說什麼大爺二爺,其實還不是一家人?雷兄放心吧,在下既蒙二爺擢為十二武士之一,這點差事還辦不好,可就笑話了!”一旁的曹開武冷笑一聲,插口說道:“當然啦,馮老弟你現在是二爺身邊唯一的一個紅人,哪還把我們哥兒們瞧在眼裡?不過,老弟台,你應該明白一點,大爺心裡,可是有數得很……”姓馮的臉色一變,冷笑著道:“不勞曹兄關照,小弟省得!”說完向著寇英傑抱拳道:“寇爺請!”寇英傑心裡一直記掛著這位二師兄,總希望他能不同於大師兄那般的為人,這時聽他們雙方談話,隱約有了個數兒。看樣子,雷、曹二人是大師兄鄔大野手下的死黨,這個姓馮的,卻是二師兄司空遠身邊的人。微妙處在他們雙方,似乎不能和諧相處,奴才如此,主人隻怕更難見容了。想到這裡,他心裡不禁為著師門的不幸歎息,當下他隨著這個姓馮的岔向另一條通道,直向東麵一座石樓走過去。寇英傑跟在姓馮的身後道:“大師兄與玉姑娘可在?”姓馮的道:“小姐在為老太爺縫製壽衣,大爺聽說出去了,寇爺你是第一次來麼?”寇英傑道:“正是。”姓馮的抱拳道:“在下馮同,原是府裡十二武士之一,蒙二爺賞識,提用為身邊人,經常與二爺留在外麵,這次老太爺的事情,實在是太想不到了!二爺實在是傷心極了!”說完回身繼續前行。寇英傑這才注意正中那座主樓,與六座星樓之間,其實距離甚遠,中間空處,點綴著亭台廊榭,假山魚池,確是美不勝收!穿過了一行梅林,來到了這座石樓正前,即見一輛黑漆油亮的敞篷馬車停在一旁,馮同做手勢道:“寇爺請!”樓下大廳內,坐著十五六個漢子,亂糟糟地在談說著什麼,馮同卻帶著他繞過去沿著寬敞的樓梯直登二樓,二爺司空遠就下榻在這裡。馮同恭謹地侍立在空花的格門前,先咳了一聲,才說道:“回二爺的話,那位寇爺請來了!”門內傳出聲音道:“請他進來!”馮同轉向寇英傑抱了一下拳,隨即退回梯口站定,自動監視著進出的閒人。寇英傑推門步入,穿過一間耳房,來到正室。一個白衣人,正自神不守舍地來回在房子裡走著。雙方見麵後,寇英傑才發覺到這位二師兄遠較大師兄年輕得多,約在三十五六之間,相貌堂堂,儀表不凡,長眉星目,猿臂蜂腰,當得上俊、美二字。隻是那張俊臉上除了仆仆風塵之色外,卻顯示著老於世故的乾練、精明,給人的印象是不可輕視。他乍見寇英傑,上前一步,抱拳道:“是寇兄麼?”寇英傑欠身道:“小弟不敢當,小弟參見二師兄!”說著向司空遠深深一拜。司空遠一笑,說道:“不必客氣了,請起來說話!”兩隻手把他攙起來,苦笑了一下道:“先師身後之事承寇兄你千裡發喪,義薄雲天,不勝感激之至!”寇英傑道:“二師兄這麼說也太見外了,小弟承先恩師臨終托囑,敢不聽命!”司空遠長眉微微皺了一下道:“關於這件事,師妹與大師兄均跟我說過……好像其中頗多懸疑……”寇英傑怔了一下,冷冷地道:“這麼說,二師兄也不認為我是師門中人了?”司空遠目光打量著他,道:“這件事我們不妨以後再談……當然無論如何,寇兄弟你對於我們白馬山莊的大恩,我們是不敢稍忘!”寇英傑冷冷地道:“小弟剛才已經說過了,這是我分內事,何敢當謝!小弟此來使命重大,尚有要事與二位師兄與玉姑娘相商。”“什麼要事?”“是關於宇內十二令目前的動態問題。”“啊?”司空遠揚了一下長眉,冷笑一聲,說道,“你是說姓鐵的,還敢進一步對白馬山莊不利麼?”寇英傑道:“小弟沿途所見,以及得自正麵頗為可靠的消息,宇內十二令的人,頗有這個企圖,我們不能不有備無患!”司空遠道:“你這個消息可靠麼?”寇英傑道:“小弟方抵秦州之時,曾與鐵海棠手下總管事鷹千裡遭遇,得悉了對方確有這個企圖!”司空遠微微一怔,想了一想,冷笑道:“我看他們不一定真敢來。無論如何,宇內十二令的人在當今武林尚還標榜著正義的一麵,這麼一來,他們的罪行可就昭彰四海了!”寇英傑道:“二師兄顧忌得自然有理,可是宇內十二令總令主鐵海棠,是一個自負極高,欲望天下的人物,他不會就此甘心的!”司空遠哼了一聲,冷笑道:“那他們就來吧,白馬山莊也不是好欺侮的!”說到這裡,他手指座位道:“寇兄弟,請坐!”寇英傑坐下來,心裡意料著這位二師兄必然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對自己說了。果然司空遠未語先笑:“寇兄弟,我們打開窗子說亮話,今天我請你來,一來是麵謝你維護先師靈柩安全返家之大恩,再者卻有一件事情,要與兄弟你取個商量!”寇英傑道:“師兄請關照便是。”“關照可不敢當,”司空遠神秘地笑了一下道,“我是想向你索取一樣東西,不知你是否願意交出?”“什麼東西?”司空遠道:“當然,這個東西,原來也不是應該為你所有,不過,我覺得還是應該與你取個商量,才稱公平!”寇英傑心裡一動,他已經猜出來對方是要的什麼東西了,隻是表麵卻裝作不知。司空遠道:“當然,這是一個隱秘。”笑了笑,他才又道:“這裡隻有你我二人,如果有第三個人,這個話我就不說,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寇英傑冷冷地道:“小弟愚蠢,實不知師兄所指的是什麼?”司空遠哈哈一笑,想是忽然想起是在服喪之中,忙即把笑聲吞住:“兄弟,你真不知道麼,如果這個隱秘一經散開,隻怕兄弟你今後一天好日子也過不下去了。然而,還算好,幸虧這件事情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所以才會與你單獨來談談,取個商量!”寇英傑道:“師兄所指,莫非是那卷金鯉行波圖麼?”司空遠登時一怔,卻又喜道:“你果然是個豪爽的漢子。不錯,就是這件東西!”寇英傑心裡大大生出一聲歎息,他真沒有想到這兩個師兄,竟然各懷鬼胎,貪心至此……一時間,他腦子裡閃過了郭先師神仙般的雍容高雅神采,這等風度氣質的一個人,怎麼會收有這樣的兩個弟子?莫怪乎他老人家悵恨生平,臨老引為生平之大憾了!司空遠見他不曾說話,不由笑了笑道:“這件東西,先師一直是隨身攜帶,必然已交給了你。”寇英傑搖搖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司空遠道:“當然,我絕不會平白索取,我有個交換條件,如果你肯把這件東西交給我,我願意在你離開白馬山莊的時候,一次過付給你黃金千兩,以壯你的行程。你說怎麼樣?”寇英傑冷冷地道:“二師兄快人快語,欽佩之至。隻可惜,我實不曾見過那張什麼金鯉行波圖。”“哼!”司空遠目光湛湛地注視著他道,“那麼,你怎麼知道這金鯉行波圖之名字?”“小弟當然知道!”寇英傑不急不緩地說道,“因為在二師兄之先,已有人向我索取過這件東西了。”“啊?”司空遠搖搖頭道,“我不信!是誰?”寇英傑一哂道:“這件事,已不如二師兄所說是件隱秘了,江湖上知道的人很多,起碼宇內十二令的鐵海棠就第一個知道!”司空遠又是一怔,站起來,走了幾步,忽然站住道:“你說的也許不錯,很可能鐵海棠他們知道,但是這隻是人雲亦雲,聽信外麵的傳說而已。”“莫非二師兄不是隻憑臆測麼?”“當然不是!”司空遠冷笑著說道,“如果我隻是憑猜想,今天就不會找你來了。我告訴你,這件東西,我親眼看見過,的確是在先師的手上。所以,我有理由相信,這件東西在你手上!”“為什麼會在我手上?”“因為你是先師臨終前,唯一所接觸的一個人!”“不錯!”寇英傑道,“隻是在他老人家未負傷垂死之前,卻接觸更多的人!”司空遠道:“隻是,這些人與他老人家的關係不同!”寇英傑冷漠地一笑道:“這麼說,二師兄畢竟承認小弟也是郭氏門中的嫡傳弟子?”司空遠立時神色一變,茲事體大,他絕不願意點頭承認,因為那麼一來,所牽扯的更非是那金鯉行波圖的單一問題了。司空遠絕非愚者,然而,他卻忽然發現到這個三師弟,卻比自己想象中要精明得多了。冷笑一聲,他目射精光地注視著寇英傑道:“寇英傑,你這又何苦?這件東西,對你可謂無用,因為以你目前功力,還談不上習它,對我可就大不同了,你剛才也說過了,鐵海棠也必欲得而甘之,你自信目前的武功,保得住麼?”寇英傑欠身道:“小弟確實是功力淺薄,隻是那件東西,實不在我身上……”司空遠陡然一掌向桌上拍下,叭一聲,一個手掌形,厚近半尺的大理石塊,落在地上。寇英傑識得這種透打的功力,隻是生平還不曾見過一人。施展這門掌力時,有如司空遠如此精純者更不多見,一時大為驚心。驚心並不代表膽怯,一驚之後,他臉上又重新帶出了笑容。司空遠近前一步,正要說話,忽聽門外負責守護的那個藍衫漢子馮同大聲叫道:“大爺到!”話聲方落,空格花門倏地敞開,妙手昆侖鄔大野已大步進入。寇英傑自位上站起,抱拳一拱,叫道:“大師兄。”司空遠臉上頓時換上了一片和諧。鄔大野目光一掃二人,含笑道:“你們在談些什麼?我可以聽麼?”寇英傑正想說話,司空遠卻搶先道:“沒談什麼,為先師護靈柩之事,正向這位寇兄弟致謝!”鄔大野一言不發,走進去,彎下腰來由地上撿起了被司空遠手掌拍落下的那個大理石,在手上玩了一下,笑向司空遠看了一眼:“遠弟,你的五行透打掌力,真有一日千裡之勢,佩服得很。”司空遠一笑道:“不過是試來玩玩而已,師兄見笑!”說話時,即見鄔大野雙掌一合,開掌一揚,散起了滿天飛灰,那塊掌形大理石塊,在他撫掌之間,已化飛灰。師兄弟相視一笑,卻把一旁冷眼旁觀的寇英傑,看得暗自驚心不已。鄔大野轉向寇英傑道:“寇兄弟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先師墓地,我已勘好,承你關注,同去一看如何?”寇英傑抱拳道:“小弟樂意之至!”鄔大野轉向司空遠道:“走吧!”三人步出房間,沿梯下樓。那輛黑漆座車,已然套好了兩匹駿馬,車把式高揭車幔,鄔大野、司空遠二人相繼彎身跨入,寇英傑最後進入。一抬頭,看見玉觀音郭彩綾就坐在對麵,他微微地呆了一呆,不知是怎麼回事,每當他看見她的時候,心裡就會有那種說不出的感受。雖然不過才一天不見,在寇英傑的感覺裡,卻像是隔了那麼長久,每天每個時辰,他都渴望著能夠跟她見麵,他心裡一直還壓著那個秘密,那個未曾有機會向她吐訴的秘密。然而,他的渴望也許並不為對方所悉知。四隻眼睛相對之下,玉姑娘隻略略地點了一下頭,隨即垂下目光。寇英傑輕輕地說了聲:“姑娘也在。”即在貼近司空遠身邊的位子坐了下來。車幔子放了下來,馬車開始前行。彩綾一身喪衣,布履白襪,黑色的衣裳,映襯著白瑩的肌膚,越加的清豔鮮明,“天生麗質難自棄”,傷心隻能使她內心憔悴,卻絲毫奪不去她的美,反倒是那雙哭紅了的眼睛,更顯現出她無比的嬌柔與楚楚可人。正因她整日裡躍馬揮戈任性得像頭鬆了韁的野馬,是以這份難見的傷心情緒,才越加地惹人憐愛。馬車在疾速地前進,幾個人都各有心思,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馬車已馳出了白馬山莊,來到了顛簸的山道上。不知何時,外麵竟然下起雨來,雨水落在車篷上發出了劈剝聲音,更為車廂裡增加了一層悲慘的氣氛。彩綾一直都在沉沉地想著心事,偶然把眼睛接觸向寇英傑,卻也隻是呆滯地一瞬。父親的死,這個打擊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大了。第一個打破這個悶葫蘆的人是妙手昆侖鄔大野,他看向郭彩綾道:“甘州三家寶號的老板,已經來了,帶來了賬目,請師妹核對一下!”彩綾搖搖頭,苦笑道:“一切由二位師兄做主,我也不懂,從來也沒有看過!”鄔大野點點頭道:“好吧,那我就同老二兩個人負責吧!”司空遠道:“我來得匆忙,師父過世之事,也未敢張揚,所以幾家寶號上還不知道,師妹看可要通知他們一下!”彩綾微微搖了一下頭道:“我不知道。一切等爹的靈體安葬以後再說吧。”說到這裡,她眼睛一轉,看向寇英傑道:“寇兄為了這件事,心力交疲,二位師兄理應好好待他……”鄔大野一笑道:“當然,師妹何必還為這些事操心!”寇英傑苦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麼。彩綾雖是關心他的一句話,其實卻已深深地傷了他。這句話改師兄的稱謂而為“寇兄”,分明已把他當成了師門以外的人看待,其次好好看待等字眼,更含有見外之意。彩綾輕歎一聲,道:“我想爹爹必然還有話要交代我們,隻可惜他老人家去得太快了。他老人家留下給我的那本越女劍譜,裡麵有一百十二手他老人家獨自創新的招式,為了不辜負他老人家對我的期望,我打算在他老人家入土之後,馬上就開始著手練習,二位師哥也應該儘快著手研究複仇的策略才是!”司空遠點頭道:“綾妹說的不錯。我想這件事後,單身往鐵海棠所在地的宇內十二令總壇去探一探,摸一下對方的虛實再說!”鄔大野道:“姓鐵的自己不說,聽說他的一兒一女,也都武技精湛,這些年來,他們宇內十二令在江湖上大肆招兵買馬,很有一些勢力,我們卻不可失之大意才是!”彩綾咬了一下唇,道:“他們再厲害,我也不怕!”司空遠側頭看向寇英傑道:“寇兄弟對於宇內十二令的虛實可知一二?”寇英傑道:“宇內十二令總壇,小弟沒有去過,不過在四郎城,曾經夜探過鐵海棠的座舟,略知一二。”彩綾一雙剪水瞳子深深地注視著他,急於一聽下文。“當時鐵海棠因被先師無相音波功傷了六神中樞,是以未曾移動,隻是他的一兒一女俱都略現身手……”司空遠道:“武功怎麼樣?”“很高。”鄔大野道:“比你如何?何足相提並論,以小弟當時所見,那鐵海棠身邊有一愛妾,其武功似乎更要高過鐵氏兄妹。”鄔大野道:“叫什麼名字?”寇英傑搖頭道:“小弟不知她叫什麼名字,隻知道她姓沈,鐵氏兄妹倆,均稱呼她為沈娘姨。”鄔大野頓時怔了一下,冷笑著點了點頭道:“是她,沈傲霜!”彩綾與司空遠相繼一驚。司空遠道:“莫非是枯竹庵主早年所收的那個帶發弟子?”鄔大野道:“怎麼不是!她也叫沈亮君。”彩綾驚訝地道:“隻是她怎麼會嫁了鐵海棠?”鄔大野道:“有這個可能,她當年屈身在枯竹庵主門下,誰都知道為的是那個老尼姑的一套竹影婆娑劍法,並非真的意在佛門。”彩綾道:“可是她又怎麼會與鐵海棠拉上了關係?”鄔大野道:“沈傲霜是個權、利欲極高的女人,為了學得超人的武功,她可以潛入佛門,誰又知道她不會為了金錢而甘為人妾?”司空遠點頭道:“師兄說的不錯!如果她真的已學得枯竹庵主的竹影婆娑劍法,那麼這個女人,倒是一個值得擔心的人了!”寇英傑擔心地道:“以小弟之見,宇內十二令的人,很可能近日來犯,姑娘與二位師兄要刻意防範才好!”鄔大野搖搖頭道:“不會吧!”司空遠也道:“我看也不至於,他們短時之內是不會來的。”寇英傑也不再多說什麼。馬車停了下來,車把式把車門打開,各人陸續下來。眼前的一片漸起的山坡高地,車不能近,鄔大野向各人道:“各位請隨我來!”說罷率先手提長衣向著山坡間縱去,各人陸續後隨。天空中飄著淫淫細雨,郭彩綾取出一方綢帕,係在頭上,偏看向寇英傑道:“寇兄你身子才複元,方便麼?”寇英傑說道:“姑娘放心,我已經不礙事了!”說完即不再與她多說,一徑地追著前行二人背影,向山上撲縱奔去。對於彩綾,他簡直亂了章法,他想她,盼她,憐她,愛她,卻又恨她,怨她……不見麵時,渴望著能夠見著她,等到見著了她,領略了她冷淡的情誼,卻又自怨自艾,恨不能早一點離開她才好。彩綾似乎還未曾領略出對方的感受,她的一顆心,在聆聽得父親乍然去世的一刹那,早已經冰封住了。一個有心,一個無意,遂使得感情才告興起,卻似觸了礁般地停滯不前。四個人圍立在那塊四四方方的預定墓園前,誰也不曾說話,風聲習習,細雨霏霏。這塊墓地風水很好,一麵背山,左龍右虎,一麵帶水,海闊天空,倒是頗能迎合老人生前的壯懷胸襟。彩綾噙著淚,說老人生前喜歡梅花,要在這裡移植幾株梅樹。司空遠又說要栽上兩行鬆柏,為了墓園的美,再種些山杜鵑,鄔大野都頗能從善如流,一一都記下了。隻是寇英傑一言不發,看著空空的墓地,緬懷著老人生前的殷切期望,他的心實在提不起勁兒。他的責任並沒有卸下來,勉強隻能說完成了一小半,那剩下的一大半,似乎更要艱難,更不易為。想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抬起目光看向彩綾——娉婷玉立的身子,配襯著不染鉛華的那張清水臉,說不出的美,像是一株盛開的水仙,永遠是那麼卓然高潔的美,不落世俗的美!寇英傑忽然興起了自卑,默默地垂下頭來。想到了師父的臨終托囑,內心隻覺是倒了個五味瓶兒,酸、辣、苦、澀,卻是興不起甜的感覺。他平素為人篤慎言行,重信義,是個不輕易放棄原則理想的人,然而每當他想起這件婚事時,卻總是亂了方寸,缺乏自信。直直地站在雨地裡,木訥地想著未來,愧煞昂藏七尺鐵骨,一片冰心玉壺!忽然,他發覺到他們已經走了。在滿處雨水的泥濘裡,二師兄司空遠,體貼入微的手攙著彩綾步下山崗,一個翩翩英姿,一個如花玉容,倒是極具理想的一對。幾隻山鳥由附近拍翅飛起,不知何時,雨水迷離了他的眼睛。車把式坐在前鞍上揮動了一下長鞭,叭的一聲,空穀回響。聲驚四野。寇英傑忽然警覺,懷著一腔空愁,無限悵惘,匆匆趕到車上。長鞭再揮,馬車隨即前行,向山下馳回。一陣清脆的雲板聲,首先自山下響起,緊接著四方齊應,整個白馬山莊鈴聲大作,聲震四野,響遏行雲。在極為短暫的一刹那,負責守衛白馬山莊的值更衛士,已把山莊內的千百盞明燈點起。一時間光華大盛,如同白晝。是以,那幾個不速之客的行蹤,就再也難以匿藏。以十二肖相為標誌繡縫在前衣正襟地方的十二武士,是負責白馬山莊安危的主要力量,鈴響方起,已有四人率先趕出來。這四個人是金鼠星莫雨秋,牝牛星方萬海,黑虎星時公舉和脫兔星李大中。今夜負責守更職司的就是他們四個人,每人統率著十名壯勇,在一聞鈴聲的最快時間內,幾乎是同時趕到。在千百盞明燈的照射之下,他們已和來犯的先頭人員遭遇。四條快速的人影,首先由院牆外翻撲過來,四個人黃衣黃帽,黃襪黃履,一般高的身材,一般快的身法,雖然前後有序,但是快慢相等,縱身的勢子,落地的姿態,甚至於落地之後,彼此間隔距離,看起來都是一般相等。“宇內十二令……”金鼠星莫雨秋首先驚覺,脫口呼出,各人聆聽之下,相繼吃了一驚。設非是宇內十二令的人,什麼門派有這般的排場?不是宇內十二令的人,何能有這等驚人的身法?金鼠星莫雨秋以次四人臉上頓時顯現出一片驚悸之色,職責所在,不容怠忽。四個人不待打招呼,已迅速地撲迎上前。身後的四十名莊勇,更是嚴陣以待,形成一圈弧狀地向前逼近。更吃驚的事情,接踵而至——就在四名黃衣漢子身子方自站定的一瞬間,空中人影再閃,一個瘦小佝僂,身披大紅擋風的老者,如同秋風下的一片落葉似的輕巧,飄身而入。四個黃衣漢子,站在最前方,左右各二,老者翩然落下的身子,卻在四人中央。緊接著人影再閃,像是一雙剪空燕子般的輕巧,自院牆的兩側,交叉著穿越下一雙少年男女。男的劍眉星目,猿臂蜂腰!女的蛾眉杏眼,長身玉立。男女二人各著一領杏黃色的短披,背係長劍,劍穗的顏色,一如身上的短披,夜風下婆娑飛舞,映襯著這雙少年男女,更是無比的神俊英挺。由外貌上看來,二人極為酷似,即使是不認識他們的人,一眼也能斷定出他們必然是兄妹的關係。兄妹二人同時縱起,同時落下,落地的位置卻又在先前那個老者之後,身子一落下來,就像是兩棵樹般的紮實,頓時就生了根。在場各人自為首四個黃衣人的突然現身起,內心就提著一口氣,這口氣直到現在還未曾鬆下來。眼前這雙神采挺秀的少年兄妹,顯然還不是敵方的首腦領導人物。大夥積壓在內心的那口氣還未曾吐出一半,空中人影再閃,數十雙灼灼逼人的目光仰視之下,眼看著這雙猝然騰起當空的影子,一起一落,直起直落,有如大星天墜。總之,那種身法太快了,快到不及交睫。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就在這最後落下的兩個人身軀方一下落時,白馬山莊方麵自金鼠星莫雨秋以次的數十人,俱都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空氣好像一下子膠住了!來人亦是一男一女——隻是並非是少年男女。男的身著金色大氅,頭戴高冠,白麵無須,看年歲約在四旬七八。白皙的手指上,戴著老大的一個藍寶石戒指,那戒指的光澤大小,同於他鑲配在帽冠中央的一顆寶石,是一般模樣,襯托著他高華的氣質,儼然是富貴中人。和他並肩站立的那個女人,看上去三十不到的年歲,一身縷金長可及地的宮裝,疊螺發式,長眉鳳目,薄唇櫻口,華麗但絕不庸俗。用郎才女貌似乎還不足以來形容他們,也同於那雙少年兄妹一樣,他們的並排出現,使人隻一眼就可看出他們之間的關係與身份來。毫無疑問的,他們之間是夫婦關係。而且,必然也是對方的首腦人物。這些人各以身份的卑貴先後現身——四黃衣人,矮小的駝背老人,少年兄妹,最後才是這對中年夫婦。中年夫婦之後,就再不見什麼人現身而來了。說來甚慢,其實這些人雖有先後之分,但是總而言之,也不過是瞬息之間。金鼠星莫雨秋心中一懍,但是職責所在,不容他稍有疏忽,當下向前一邁步,抱拳朗聲道:“各位夜闖山門,有什麼貴乾?白馬山莊立規武林,請恕不予接待。”話才說到這裡,隻見對方前首的那個矮小老人一聲冷哼,厲聲道:“宇內十二令總令主伉儷及男女公子在此,豈有你這狗才插口的餘地,退開!”退開二字出口,這個矮瘦老人一隻長臂,已陡然間由紅色披風裡翻出。似乎是向前虛按了一下,金鼠星莫雨秋身子驀地向後蹌出了三步,麵上一紅,卻已中了對方劈空毒掌,一股熱血上衝咽喉,由不住哇地吐了一口。金鼠星莫雨秋以次的十二武士,武功各有成就,複得妙手昆侖鄔大野的親手調教,是以非比等閒,想不到一上來竟然為敵方挫了威風。緊挨著莫雨秋身邊站立的是黑虎星時公舉,此人膚色如墨,生就的豹頭環眼,有一身橫練功夫,為人最是氣暴,這時見狀忍不住大吼一聲,霍地騰身而前。時公舉怒火中,兩隻鐵拳左右齊出,施展出鐵門栓的功力,分向那矮小老人兩肋上搗過去,隻是他身子還未曾襲近矮小老人,卻被對方前排右側的一名黃衣魁梧漢子迎拒一旁。黃衣魁梧漢子身軀向前一滑步,叱道:“大膽!”一隻棋盤大手,駢指如刀,直向著時公舉右腕上切下來。兩個人一時動上了手,隻聽砰砰一陣擊搏之聲,打在了一圈,現場頓時大亂了起來。狀若蠻牛的牝牛星方萬海,以及生有一雙長腿的脫兔星李大中,各自咆哮一聲,向前撲上來。緊隨著這幾個人之後的四十名莊勇,更急不可待地怒嘯著,各自撤出兵刃齊擁而上。四名黃衣漢子幾乎同一種招式,撤出了腰刀,瞬息間迎戰起來。紅披老人見狀怒叱一聲,倏地縱身而上,隻見他雙手疾轉之下,砰砰連聲大響,已被他摔出了四五名莊勇,被摔者滾地號啕,其狀甚慘!白馬山莊鈴聲不絕,一時間,所有人都驚動了。六座星樓緊接著燈光大顯,喊殺聲連同著閃爍的兵刃寒光,象征著這山中鐵堡不可輕侮的一麵。這番來勢,使得原本不欲出手的那雙少年兄妹怦然而驚,相繼出手。兄妹二人果然身手驚人,方自出手,已把來犯的莊勇打得落花流水。那對雍容華貴的中年夫婦,卻始終保持著平和的神態,一任雙方打鬥得如此激烈,卻絲毫不現驚慌。白馬山莊方麵,雖是人多勢眾,可是卻遠非這些人的對手,極短的時間裡,已有許多人負傷。這還是因為那雙少年兄妹為了保持身份,並不輕易出手的緣故。驀地,現場燈光大盛,由正中六角大廈暴射出匹練般的數道孔明燈光,直射向現場,燈光直射的同時,大廈正中廳門,霍地大張開來,卻由門內擁出了三個男女——郭彩綾、鄔大野、司空遠。三人同時現身而出,睹狀無不麵現怒容,妙手昆侖鄔大野陡地上前一抓,手抓鐘撞,在懸於廳前的一麵金鐘上“當!當!當!”一連撞了三聲。現場打鬥正烈的白馬山莊弟子,聆聽之下,頓時收住了架勢,後退聽令。紅披矮小的老人,雙手原自托起了一名莊勇,方要向外摔出,由於現場環境的靜肅下來,上百雙的眸子齊注向他,他自恃身份,不便在眾目睽睽下當眾逞凶,隻得將手上的人放下地來。郭彩綾身著重孝,杏目圓睜地向鄔大野道:“大師兄,他們也太欺侮人了,莫非我們就怕了不成?不如……”鄔大野那雙眸子何等精明銳利!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鄔大野身子方一現出的當兒,已把敵方各人看了個清楚,尤其是自恃身份,遙立觀戰的那個金披文士,和他身邊那個宮裝少婦。這兩個人,顯然正是當今技壓天下的宇內十二令總令主鐵海棠與其如夫人沈傲霜夫婦。鐵海棠這樣盛名的一個人,是絕不會輕易在任何一個地方隨便現身的。換句話說,今夜他們夫婦公然上門,必然意味著事非尋常,隻怕寇英傑事先示警的那番話說對了,對方可能有血洗白馬山莊的意圖。有了這番先見,鄔大野焉能不為之驚心!他生恐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師妹,出言不慎,弄成了不了之局,這時忙自插口道:“師妹請先息怒,且把話問清了再說!”說完環顧左右,朗聲道:“本山莊人,速速退回,不得對來客失禮!”白馬山莊各人聆聽命令,俱都向後退下,現場立刻空出了一大片地勢,把來方的九個人襯托得清清楚楚。妙手昆侖鄔大野盱衡當前情形,更不能輕舉妄動,但是他身為山莊掌門大弟子,自不能臨陣退縮,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過去。他一直走到距離敵方丈許左右處,立下腳步,抱拳說道:“白馬山莊掌門弟子鄔大野候教——”說話時玉觀音郭彩綾以及司空遠雙雙走近,站立在鄔大野身後。郭彩綾一身縞素,鄔大野、司空遠各著重孝,現場白馬山莊方麵的人,每人都裹有一方孝麻。這番景象看在那金披文士眼中,白皙的麵頰上,頓時現出了一種深沉,是為敵人之死心存歉疚,抑或是彆有心機?可就不得而知。隻見他嘴唇微微動了一下,那個形若猿猴,長臂瘦小的紅披老人已閃身而出:“你就是鄔大野麼?”紅披老人冷冷地道:“你能當家麼?”鄔大野心中固是震駭,但是到底也不是弱者,聆聽之下,冷笑一聲,道:“尊駕何人?請示上下?”紅披老人怪笑一聲,聲如猿啼:“我姓鷹,鷹千裡,職司宇內十二令總提調,這次親侍總令主伉儷以及男女公子,來到貴莊,有些事要當麵向貴莊請教!”鄔大野道:“這就是了,敝莊主雖然故世,身後尚有彩綾姑娘與愚師兄弟二人,尊駕有什麼事,請說當麵!”鷹千裡眼睛向著鄔大野身後的彩綾看了一眼,提起一雙細若雞爪的雙手道:“這位想必就是郭小姐了?失敬,失敬!”郭彩綾秀眉一剔,寒著臉道:“你們這些人,殺了我爹,竟然還有臉找上門來!也好,姓鐵的,你既然來了,我們何妨當麵作一個了斷。”說罷身形微晃,已縱身而前。鄔大野大吃一驚,忙製止道:“師妹且慢!”出手想拉住她,卻是慢了一步,當下忙與司空遠跟蹤上去,站在她身側左右。郭彩綾一張素臉,氣得通紅,她冷笑一聲,手指向站在最後的那個金披文士道:“你就是鐵海棠麼?既然來了,怎麼自己又不出麵?這算是怎麼回事?”鐵海棠長眉一挑,臉上現出了一絲冷笑。他仍然一言不發。卻見麵前人影微閃,方才出手的那個身著杏黃短披的長身女子,已當麵而立。雖不曾通名道姓,但是在場各人也都知道來人正是鐵海棠總令主的掌上明珠鐵小薇。二女乍一照臉,鐵小薇陡地清叱一聲,玉手翻處,直向彩綾頸下天突穴上點來。這一手倒是出乎郭彩綾意外,她確是沒有想到,對方與自己素昧平生,居然一上來就是厲害的殺著。一驚之下,身軀直立不移,右手輕起,快似絞盤地向著鐵小薇腕上抄去。一股急切猛銳的風力,在彩綾的手掌尚未觸及鐵小薇手腕之前,先已傳到,正是郭白雲生前傳授的秘功之一——玉掌金切手法之一。鐵小薇自非泛泛之輩,焉能不識得這一手的厲害,心中一驚,陡地頓住了出手之勢,急切間改指點為掌拍之勢,纖指一揚,手掌間聚合著鐵氏聚雷掌力,反向彩綾手上迎去,兩隻手乍一交接,卻如同燕子般地分了開來。閱曆不同的人,萬難看出二女在手掌相接的一刹那,事實上已是頗具實力的一次力較,而在這次力較之下,鐵小薇多半是吃了些虧。是以,她身子甫一落下的當兒,臉色卻像紙也似的白,略為停頓了一下,才按捺下內浮激蕩的氣血。心裡一陣羞惱,越覺當著父兄麵前,這個臉掛不住,一咬牙,反手握住了劍把子。“慢著。”說話的是那位職掌宇內十二令總提調的鷹九爺,話聲出口,他瘦小的身軀微一閃動,已來到了二女之間。“大小姐你先歇著,”他怪笑著道,“我倒要領教一下這位玉姑娘到底有什麼驚人的手法!”鷹千裡似乎有意要在主子鐵海棠麵前,展露一下他的武功,話聲出口,身軀向下一矮,正待作勢向郭彩綾身前撲去。驀地一人冷笑道:“鷹九,你也太毛躁了!”話聲不大,可是足以驚人!鷹千裡的瘦小身軀幾乎已經要躥起來,聽見了這句話倏地中途止住,霍然回身,向著發話人躬身請示。發話人不是彆人,正是那位一直不曾開口,武林中至為尊貴的鐵海棠。隨著他的話聲出口,足下已邁步前進,他身旁的那位少婦人沈傲霜,緊緊隨侍著他,同時舉步向前,這種舉動,使得白馬山莊方麵的人,俱都大為吃驚,實在不明白他意欲何為。鐵海棠與沈微霜並肩前進,大家原以為他隻是前進幾步,便於與對方說話而已,誰知道卻是大謬不然!隻見他足下不停,已經跨出了直通正中六角大廈的那條直長甬道。六角大廈正麵大廳,如今安置著郭白雲的靈柩,暫設為靈堂,不容任何人侵犯。眼前鐵海棠這種舉止,已隱隱現出進襲靈堂的意圖,怎不令白馬山莊所有的人,同時大吃一驚。郭彩綾、鄔大野、司空遠,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縱身而起,落在甬道正麵,其他人喧嘩著又擁向三人之後,形成了一麵強力的人盾。鐵氏夫婦似乎絲毫也不顯得驚慌,緊隨著鐵氏夫婦身後的是鐵孟能與鐵小薇,再後麵是鷹千裡及四名黃衣隨從。雙方眼看短兵相接,已經迎在了一塊,鐵海棠才忽然停了下來。鄔大野挺身上前一步,抱拳道:“本莊禁地嚴禁外人出入,鐵前輩到底意欲何為,請即示尊意!”鐵海棠一雙細長的眸子,微微在他身上一轉,冷削地道:“前麵角樓素聯招展,莫非是靈堂所在?”各人聽清了純正的一口南音,每一個字音,都似聚集著充沛的內力,稱得上字字鏗鏘,由此推斷來人之不世身手,必屬驚人!麵臨大敵,各人都顯得極度緊張!鄔大野深沉地道:“不錯,先師靈柩停放在那裡,請恕不便乾擾!”郭彩綾忍不住上前一步道:“鐵海棠,你想乾什麼?你還想侵犯我爹的靈柩麼?”鷹千裡忽地上前,厲聲叱道:“大膽丫頭,豈敢對總令主有失尊敬!”鐵海棠一旁插口說道:“鷹九,你少說一句!”鷹千裡應了一聲:“是。”跟著退後一步。郭彩綾原想狠狠地罵上幾句,見狀反倒不欲出口。卻見那儀態至為雍容的鐵海棠,微微一笑,並不慍怒地道:“你就是白雲兄的獨生愛女彩綾吧?”郭彩綾怒嗔道:“正是。你打算要怎麼樣?”鐵海棠道:“我以前見過你,隻是那時你年紀尚小,還不記事,這已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誰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番話,郭彩綾更想不到,一時為之愕然。鐵海棠繼續道:“剛才我看見你與小女薇兒對掌,那式玉女切手手法爛熟,功力可觀,你有這般身手,也不負汝父生前愛你一場,白雲兄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郭彩綾聽他提起了死去的父親,一時忍不住熱淚盈眶,由不住對他更為憎恨。一時間,她麵色慘變,手指向鐵海棠道:“你……這都是你下的毒手!現在你居然還有臉對我說這些?我……我……”一股無名之火陡然上襲,右手翻處,一聲龍吟,已把長劍撤在了手上。鄔大野、司空遠俱都大吃一驚,紛紛出聲阻止。司空遠一把拉住她,說道:“師妹不可放肆!”當前鐵海棠卻似無動於衷,隻把一雙閃爍著精光的深湛眸子,注視向郭彩綾。“這也難怪!”他緩緩地道,“你們父女相依為命,如今人天永彆,自然對我心存不諒,隻是……”他冷冷的一哂,接道:“話可要說回來,萬一這一次我與你父決鬥,死者是我,又當如何?”郭彩綾顫抖地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殺了我爹爹,不是憑真功夫,而是用暗器彈指飛針。我定要報仇……定要報仇!”鐵海棠長眉一挑道:“小小年紀,你知道什麼?本座彈指飛針天下知名,何獨你父有此疏忽?既是決鬥,當然雙方無不用其極!隻怪你父命當如此,何能謂本座手黑心辣!”話聲微頓,他氣勢少捺,微微冷笑著又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至於談到報仇……本座自信,還等得及,可以隨時候命,隻是眼前……”鼻子裡輕哼了一聲,目光在各人臉上一轉,像是不屑,又似憐惜,他微微搖了一下頭,訥訥地說道:“你們最好三思而行才好!”話聲才住,郭彩綾倏地騰身而起,掌中劍凝聚著內斂的真力,閃爍著五六尺長的一溜子寒光,直向著鐵海棠當頭直劈下來。郭彩綾所以有此一擊,倒也並非輕舉妄動,對於眼前大敵鐵海棠,她已觀察很久,她猜知對方所以有恃無恐,必然仗有罡氣護體,如由正麵進攻,多半不易走近,記得父親生前說過天庭一穴,乃是護體罡力最弱處,所以她才會有此一舉。她的猜測固然不錯,隻可惜鐵海棠早已料到她會有此一著。彩綾的劍光,電閃星弛劈下的一刹那,倏見眼前鐵海棠一聲斷喝道:“大膽!”身為宇內十二令總令主,鐵海棠果然有不可思議的身手,隨著這聲斷喝,倏見他右手向外一翻,身上披著的那襲黃色金披風,像是一片雲般地卷起,一股狂飆,隨著那鼓蕩的披衫直向郭彩綾當頭全身罩卷過來,其勢絕快,有如奔雷駭電。郭彩綾立刻發覺到自己身側四周,在對方金披揚動時,仿佛加上了一道緊身箍,同時右手一陣巨力震撼,掌中劍已脫手而出,卷入對方衣浪之內。郭彩綾一念不好,陡然上提真力,左掌施展全力,迎合著卷襲上來的那股狂飆一掌封出,借著這一封之力,足足把身子提起了八尺開外,總算逃出了對方金披加害的毒手。她生平自負過人,尚不曾吃過敗仗,想不到此刻一念疏忽,傷人不成,反倒使得自己幾乎喪生,一時花容失色,一張姣好的臉,變得雪也似的白。鐵海棠震衣克敵,身軀連轉動一下都不曾,那襲金色大氅,在燈光閃爍裡,泛灑出一片異彩,萬點金星,像是一片雪,一片霞光般的迤邐,隨著大風疾勁的狂襲之後,一切恢複如常,隻是郭彩綾先時持在手上的劍,卻到了他的手上。臉上含蓄著一抹微笑,鐵海棠輕啟左手,以拇食二指,輕輕捏著長劍的尖鋒,把它彎過來,隨即鬆手向外一彈,劍上頓時光華燦爛,顫射出點點流螢,搖曳出唏哩哩一陣子脆響。鐵海棠微微點了一下頭,讚賞著道:“好劍!”然後他目光一轉,逼視向郭彩綾,寒聲道:“姑娘既然窺出我內罡練門所在,足見高明,隻是你的劍法顯然還不夠火候,你懂得馭劍四妙麼?”郭彩綾雖說是一出手就失了風,在對方手上丟了大人,但是她卻深深體會出對方功力驚人,自己能夠僥幸在他手上逃得活命已是萬幸,一念閃過,便再也不敢輕舉妄動,白白送死了。當下她寒著臉道:“你指的是輕、靈、疾、固?”他冷冷地道:“觀諸姑娘你的劍勢,輕快靈巧疾威都還不差,隻是盤心固掌內貼之力,卻是不夠,少說還差有五年的火候!”話聲一頓,他微哂道:“你把握著這個原則,好好再練上幾年,看看是否能近我身,拿去!”話一出口,屈指微彈,掌中劍脫手而出,劃射出匹練般的一道白光。郭彩綾心中一懍,方待出手接住,卻已慢了一步,心方生懼,隻覺得後肩劍鞘鏗鏘一響,全身大震了一下,伸手一摸,這才知道劍已歸鞘,雙方間距一丈五六,劍鞘又背在身後,對方竟能認拿得如此之準,彈指飛劍,絲毫無差,隻這一手功夫,已使得目睹者無不心生寒意,深深欽佩。彩綾自慚無能,心中一酸,不覺垂下了頭來。鐵海棠目光一轉,卻看向妙手昆侖鄔大野,沉聲道:“本座今日來此,有兩個心願,一為在故人靈前上香行禮,再者聽說郭夫人無恙歸來,頗想當麵求見,請其降罪!”話聲一頓,那雙精光四射的眸子,左右掃過,微哂道:“隻是來了半天,卻不見貴主出現,莫非有意對我這故人心存奚落不成?”這番話,聽得各人無不驚心!郭彩綾、司空遠、鄔大野,俱以不勝驚異的神色,疾快地交換了一下目光,對於鐵海棠後麵的那番話,無不心存駭異。鄔大野上前一步,抱拳冷笑道:“鐵前輩所言差矣。敝師母二十年前罹疾喪生之事,天下皆知,前輩何以聲稱無恙歸來?無的放矢,居心何為?”鐵海棠麵色一沉,輕喚道:“鷹九,你過來!”鷹千裡高應了一聲:“卑職在!”身軀一轉,已來到了鐵海棠身前,躬身致敬。鐵海棠道:“郭夫人生還之事,可是你親目所見?”鷹千裡抱拳道:“確是卑職親眼看見,當時尚有那個姓寇的也在現場!”鐵海棠微微頷首,道:“就是上次夜襲金舟的那個寇英傑?”鷹千裡道:“正是此人!”鐵海棠道:“我久聽此人名姓,還不曾見過,聽說他已為白雲兄臨終前收為門下弟子,將郭氏生平不傳之秘,口授與他。”說到這裡目光轉向鄔大野,冷冷地道:“這個姓寇的可在這裡?”鄔大野冷笑道:“寇英傑因身體不適,目前正在靜養,至於外傳他蒙先師收納之事,並無真憑實據,不過是傳說而已!”鐵海棠微微一愕,轉向鷹千裡問道:“是麼?”鷹千裡也怔了一下,才道:“這件事卑職倒也不能確定,不過郭白雲臨死前與此人關係甚密,死後又由此人送終發喪,卻是事實!”說到這裡,他揚動了一下黃焦焦的幾根老鼠眉毛,十分陰險地笑了笑道:“有關郭老先生生前二寶的真偽下落,也隻有此人知道。以卑職所見,在此人手上無疑。”鄔大野、司空遠臉上相繼變色。鐵海棠聞言長眉一挑,發出了一陣低沉的笑聲。鷹千裡上前一步,低聲道:“總令主既然來了,總要不放過這個人,要在他身上……”鐵海棠冷笑道:“我自有道理!”鷹千裡應了聲:“是。”隨即退下。鐵海棠微微哼了一聲,目光直射向正前方六角石樓,道:“我等千裡迢迢來此,總要在故人的靈前上一炷香,才不失禮,且隨我來!”說完,即行起步,向前踏進。鄔大野不能再保持沉默了,果真容許鐵海棠這乾人侵入靈堂,毀了師父的靈體,自己以掌門大弟子身份,如果不予阻攔,傳揚出去,必將為天下所恥笑,他自惴這個臉麵實在丟不起,不得不出麵阻止。郭彩綾和司空遠也是抱著同樣心情,俱都硬下心來,要與對方放手一拚。白馬山莊原有的十二武士,方才搏鬥之間,有兩名負傷,餘下十人兵刃出鞘,無不氣焰膺胸,隨時待命與對方一拚死活。鄔大野身形一閃,攔在了鐵海棠正麵,十武士各自咆哮一聲,俱都在他身後散開來,雙方乃成了正麵衝突形勢。鐵海棠足下微停,臉上現出了一片憤怒之色,隻見他長眉揚了揚,冷哂道:“鄔大野,你有多大的膽子,竟敢攔阻本座的去路!”鄔大野內心何嘗不怕?隻是這個麵子硬是要撐下來。他躬身抱拳道:“後輩職責所在,多有開罪!”鐵海棠道:“本座要走的路,誰也阻擋不住!”說到這裡,他側麵看向身邊的愛妾沈傲霜,冷笑道:“我們走!”沈傲霜一點首,相偕前進。鐵氏兄妹以及鷹千裡和四名黃衣衛士,來時在先,這時反倒殿了後,緊緊隨著鐵氏伉儷之後,直向甬道闖進。鄔大野見狀,身形後退一步,吩咐身後武士道:“上!”十武士立刻一擁而上。首先撲到的是牝牛星方萬海與另一個叫青蛇星管立的瘦長漢子。牝牛星方萬海手持板斧,青蛇星管立是一杆鏈子槍,二人想是識得鐵氏厲害,是以雖是率先撲上,下手的對象卻是鐵氏身邊的那個少婦沈傲霜。一聲斷喝之下,方萬海的板斧摟頭劈頂直砍下來,青蛇星管立的那杆鏈子槍更是抖出了一點銀星直射沈傲霜前胸華蓋大穴。沈傲霜的厲害,他們是沒有嘗到,可是馬上他們就嘗到了。兩件兵刃俱都當得上一個快字,手法之快,令人不及交睫,然而強中更有強中手,這句話,幾乎已被武林中公認為鐵的定律。難以想象出這個身著縷金宮裝少婦的身手是多麼的快,總之,那是極短的一瞬,沈傲霜的一雙白皙纖手已經同時展出。那姿態確是美妙極了,像是猝然展翅的一隻沙鷗,像是穿梁的一隻燕子,美妙的身手一發即止,一出便收。一收一合,快若電光石火,在她一雙纖手,乍然收回的一刹那,牝牛星方萬海、青蛇星管立二人相繼發出了一聲慘叫,像是喝醉了酒般的,二人各自打了個踉蹌,手中兵刃叮當墜落出手,緊隨著墜落的兵刃,二人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倒了下去,兩股殷稠的濃血,分彆由二人前額傷處怒噴出來。現場各人目睹及此,無不霍然色變!再看方、管二人致命處,皆在前額正中,顯然為沈姓婦人指尖貫穿腦海,因此致死。也就在方、管二人中指伏屍的同時,黑虎星時公舉、脫兔星李大中、雄雞星葛山,三個人各自怒喝一聲,再次撲到。方、管二人之死,固是令人駭極,卻也激發了這十二屬相武士同仇敵愾之心。脫兔星李大中是一對冰鐵拐,黑虎星時公舉是一支虎掌,雄雞星葛山是一對鶴爪鐮,三般兵刃,三種不同的施展方式。時公舉的虎掌奔向鐵海棠,李大中的冰鐵拐與葛山的鶴爪鐮卻雙雙奔向沈傲霜。時公舉焉能不知道當前這個煞星的厲害?是以一出手即使出渾身解數,身軀前傾的同時,右掌力劈之下,先打出了三枚太歲釘,三枚太歲釘一上二下,分向鐵海棠天突以及左右兩肩下的天池穴上打來。暗器出手的一刹那,他手上的那隻虎掌更是施展全力直向鐵海棠天庭一穴上力拍下來,用心不謂不狠,出手不謂不快,隻可惜對手太強大了,是以時公舉的一番苦心也就白費了。鐵海棠對付他的手法,與前次出手並沒有什麼兩樣,亦隻不過震動了一下他身上的那襲金色披風,在一片片的金衣浪影裡,時公舉所發出的三枚太歲釘,連同著他手上的那柄虎掌俱都消失無蹤,卷入對方那襲金色披風之內。時公舉大吃一驚,再想退後,哪裡還來得及,但見麵前金光猝閃,隨著那襲金色披風回蕩起的巨大風力,一聲輕炸,時公舉的身子,有如空中飛人似的,足足飛起了六七丈高下,頭下腳上直墜下來。司空遠眼明手快,倏地騰身而起,在空中接住了時公舉落下的身子,飄出三數丈外,輕輕落下,後者顯然已昏死了過去。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裡,脫兔星李大中、雄雞星葛山一左一右,同時向著沈傲霜身側撲到。李大中身子倏地向前一個滾撲之勢,卻把手上的冰鐵拐猝然揚起,向著沈傲霜雙膝上掃去。雄雞星葛山的一對鶴爪鐮隨著他一個躍身的勢子,直取沈傲霜的一對照子,兩個人像是事先說好了似的,搭配得天衣無縫,其勢絕快疾猛,端的是淩厲無比!沈傲霜秀眉一剔,顯然被激怒了,就在兩般兵刃上下夾攻的一刹那,隻見她足尖微微一點,身子向上騰起了三尺左右,呼的一股風力,李大中的一雙鐵拐掃空而過,幾乎在同一時間裡,沈傲霜的一對纖纖玉手,已拿住了迎麵而來的一雙鶴爪鐮。那是驚心動魄的一刹那!在場各人看到這裡,情不自禁地都驚呼了一聲。這聲驚呼的尾音尚未消失之前,葛山的一雙鶴爪鐮,已到了沈傲霜的手裡,人們在乍驚她身手了得的同時,她的一雙足尖已踢在李大中的雙目之上。沈傲霜居然一不做二不休,身子向下一落,掌中的一雙鶴爪鐮,反向葛山的雙目上打來。她出手至為狠毒,先後已有三人喪生其手,看起來雄雞星葛山在她毒手下亦萬難脫生。猛可裡妙手昆侖鄔大野由側方滑身而近,他眼看著自己苦心培育出來的一股勢力,不過是一照臉的當兒,幾乎喪生一半,怎不痛心欲裂?這才拚死現身,與這位沈姓婦人一爭短長。鄔大野儘管心術不正,一身武功到底得自郭白雲親手傳授,不可輕視!他的兵刃至為特彆,是一雙長僅尺許的黑色短棍,前半截呈六角形,下麵把柄卻是圓形,可握在手掌之內,看上去勁悍有力。白馬山莊的人,對於鄔大野的這對奇形兵刃——四煞棍當然不會陌生,隻是卻極少見他用過,這時見他展出了這雙厲害家夥與對方一拚,足見他內心是如何的震怒了。鄔大野的這雙四煞棍原是插在他中衣兩側,隨著他雙手交叉著向外一分,兩根短棍已遞了出去,叮當一聲,不偏不倚地迎著了沈傲霜手中的一對鶴爪鐮。雙方在兵刃初一交接的刹那,身子同時向後退出。沈傲霜似乎微微一驚,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無論如何這個鄔大野絕不似一般人那麼酒囊飯袋,正因為如此,卻也激起了這個婦人心內的憤怒,她決心要拿這個鄔大野來顯顯威風。鄔大野既已出手,自然全力以赴,他手上的一對四煞棍霍然向兩側一分,用鵲雀相逢奇異手法,直向沈傲霜兩腋下方點來。雙棍未至,先有兩股淩厲的棍風,自棍梢透出,名家手法果然不同。然而沈傲霜卻不是易與之流,正如前文所述,這個詭異的少婦,出身枯竹庵主門下,一身武功高不可測,如以女流視她,可就大謬不然!鄔大野雙棍甫一點出,即發覺到透過對方身側,包裹著一層充沛的遊潛。所謂遊潛,意即遊行的潛力,非內家高手,一般人無法達到這種境界。反之,能夠練到以遊潛護體的人,必然大有可觀。鄔大野猝然一驚之下,雙棍未曾打實,先自中途撤回,改守中鋒。他的這番顧慮,果然有理!就在他雙棍甫一停住後撤的當兒,沈傲霜的一對鶴爪鐮,早已夾著一團疾風,風馳電掣般地向他身前攻到。這雙鶴爪鐮,雖然不是她慣施的長劍,然而在她手裡,卻是不可輕視。一片旋轉的疾風裡,羅列出七點寒星,直向鄔大野全身上下自百彙、印堂以次一連串的七處大穴上打來。鄔大野頓時感覺到全身上下加了一道緊箍,不由大吃了一驚,四煞棍用力向外遞出,棍梢上貫注了他多年所練的青牛氣功,幻化出一天的棍影,叮叮!一連串極其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分彆敵住了對方的七點寒星,看上去是勢均力敵。鄔大野確實已是全力施為了,表麵上看起來,雙方兵刃交擊,事實上卻是內力的互拚。雖然隻是一招,卻是硬碰硬,極具功力詭異的一招。高手對招,往往隻是三招兩式即可分出勝負,因為他們出手的每一招,必然是深思熟慮的結果,也必然是本身功力的極致。沈傲霜卻是沒有想到,鄔大野竟然能硬接住自己這一招——七式一招,心中不禁微微一愕。鄔大野更不禁捏了一把冷汗。這隻是他們內心的感觸,現場動手對搏,不容少緩須臾,鄔大野身形方一退後,沈傲霜已進身如電,淩厲的殺著,繼續展開。四煞棍對鶴爪鐮,叮!叮!叮!叮!震人耳鼓的一連串響聲,鐮首棍梢在一係列的交接下,爆出了點點火星。在大多數人眼睛還來不及看清是怎麼回事的當兒,現場已分出了勝負。沈傲霜的身子是那般的美妙!僅僅隻依賴著一隻腳尖的力量,像是一陣旋風般地打了個轉兒,上軀是貼得那般的低,好一招臥看天牛星的美麗招式。人們在驚訝著沈傲霜詭異的身法時,鄔大野的身軀卻已由她頭頂上掠了過去。實在是太快了!鄔大野的一對四煞棍,僅僅擦著對方的肩頭掃了過去,隻差著分毫,沒有打中她,卻為此,使得他險些送了性命。鶴爪鐮是如何翻起來的,除了現場三數人之外,幾乎沒有人看清楚。像是一顆流星!一道閃電!總之,就在沈傲霜甩肩回頸的一刹那間,原來盤結在頭頂上疊的螺宮發,箭也似的甩了開來,她左手的鶴爪鐮,必然也是在這時出手的。銀光乍閃之下,鄔大野落下的身子,一連向前蹌出了三四步,隨著沈傲霜左手鶴爪鐮力掙之下,一片血肉,由鄔大野的右臂後揭了下來。鄔大野鼻子裡哼了一聲,右膝前屈之下,已把身子滾出了丈許以外。也就在這一刹那,空中傳出了一聲清叱,郭彩綾巧快的身軀如飛星天墜,長劍迎著了鶴爪鐮,叱!一聲脆響,沈傲霜居然為對方淩厲的劍勢,逼得向後退了三步。也正因為如此,才使得她臨時阻住了右手鶴爪鐮的出勢,才使得鄔大野意外地逃得了活命。彩綾這一劍貫注了全身內力,是以才迫使得沈傲霜一連後退了三步,其實她旨在救助大師兄一命,並無意真的與對方一拚死活,是以在她一招得手之後,嬌軀向前一探,已抓住了鄔大野一隻左臂,足尖飛點之下,已攜同鄔大野縱出三丈以外。現場的戰況似乎已經有了新的轉變!前文曾經敘述過白馬山莊的六座星樓與正中大廳的部分方式,這其中其實暗含著高奧的一堂陣式,當年山莊建築之時,郭白雲已經注意到日後的外敵入侵問題,是以才會巧運靈思,在建樓之初,按先天易理,排下了此一星光七殺陣。眼前,白馬山莊方麵,顯然已經發動了這個陣式以禦強敵。郭彩綾攜同鄔大野身軀方一落下,六座星樓的燈光同時大盛,正如同那日正午日光照射的方式一樣,燈光照射著鏡麵,鏡麵反射出炫目的奇光,一刹那星光大作,匹練般的白光,刺射得在場各人滿目生花。也就在這一刹那,白馬山莊方麵的人,全都隱身後退,隱藏入各座星樓的範圍之內,瞬息間,已隱藏一空,成了有敵無我的局麵。宇內十二令方麵的人,焉能不識?鐵氏兄妹各自向前一縱身,正待率領著為首的四名黃衣弟子向前攻入,鐵海棠忽然出聲喝止道:“且慢!”鐵氏兄妹聞聲止步。鷹千裡會同著四名黃衣弟子,各自向後退了幾步。他不愧老謀之士,已經發覺到有所不妙。鐵孟能年輕氣盛,卻是滿麵不屑,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態。他上前一步,大聲道:“爹爹與沈娘姨且請退後,容孩兒破了他這個陣式再說!”鐵海棠冷冷一笑,鼻子裡哼了一聲,道:“小小年紀,居然口出狂言,你既然看出是個陣式,倒也有些見地,我倒要考考你的閱曆看看!”鐵孟能躬身抱拳道:“孩兒遵命!”沈傲霜微微一笑,道:“孟兒,這陣式不比一般,你卻不可掉以輕心,須注意燈光鏡麵所構成的折光。”鐵海棠插口道:“你不必提醒他,這孩子平素自恃太高,今日臨敵對陣,倒要他長些見識!”鐵孟能挺胸抗聲道:“小小一個星光陣,豈能難住了孩兒?你老隻要吩咐一聲,看孩兒直入中堂,哪一個膽敢攔阻,孩兒就生擒他下來!”沈傲霜笑看了鐵海棠一眼,意思像是在說:你也休要小看了他!鐵海棠冷冷地道:“難得你還知道這是星光陣,足見你還有些見識,我問你,這星光陣有些什麼奧秘?”鐵孟能說:“隱射天星,取六極之光,一入此陣,目迷鏡光而足下自亂!”“還有呢?”鐵孟能愕了一下,說道:“彆的沒有什麼了!”鐵海棠道:“空言不如力行,你願意以身一試麼?”鐵孟能道:“願意!”“好!”鐵海棠道,“你就由這條甬道,直入中堂,暫且一試!”“遵命!”鐵孟能抱拳躬身,隨即挺脊掠身,縱落道前。“且慢!”鐵海棠忽地喚住他,冷冷地道,“你隻要直趨堂前,不可涉足彆處,發覺不妙,就須趕快回來!”鐵孟能應了一聲,一雙眸子左右打量了一眼,隨即大步向前。沈傲霜忽然皺了一下眉,向鐵海棠道:“這個陣式不如他說的那麼簡單。”鐵海棠冷冷一笑道:“我隻當你也沒有看出來!”沈傲霜吃了一驚,剛想上前去喚住鐵孟能,卻被身邊的鐵海棠一把拉住。“你!”沈傲霜驚異地道:“你居然要孟兒去涉險,萬一……”鐵海棠冷冷一笑,說道:“你放心,不礙事的!”沈傲霜訥訥地道:“陣內暗藏有七殺之數,孟兒不識,豈非是太危險了!”鐵海棠以讚譽的眼神,在她身上一轉,含笑點頭道:“你不愧是枯竹入室得意傳人,竟然看出了這陣式的關奧玄機,唉,比起我兒孟能是強多了!”沈傲霜皺著眉白了他一眼,輕聲嗔道:“什麼時候,你還有心情說這些話……真是的!”鐵海棠目光向陣內掠了一眼,一笑道:“這孩子其實也不是傻子,他現在已經發覺出不對了!”果然鐵孟能隻前進了十幾步,就站住不再前進,一雙眼睛不時東張西望,意態已不若先前鎮定。沈傲霜道:“他看出來了!”“他什麼也沒有看出來!”鐵海棠冷冷地道,“這孩子生來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這一次他可要吃大虧了!”沈傲霜偏過臉道:“你身為父親,豈能眼看他隻身涉險,見死不救?”“他死不了的!”鐵海棠似是胸有成竹地說道,“郭老兒生前設計的這個星光七殺陣,固然詭異莫測,隻是,對於你我並沒有用,孟兒自恃武功,目空四海,眼前正好給他一點教訓!”說到這裡他回過頭來喚道:“千裡,你來!”鷹千裡應聲而前,抱拳聽令。鐵海棠道:“你與小薇及四門下就在這裡,不可進入,我二人且到陣內玩玩。”鷹千裡道:“陣藏七殺,總令主,不可不防!”鐵海棠一笑道:“很好,原來你也看出來了!”沈傲霜道:“鷹師父何等閱曆,怎麼會看不出來?”鷹千裡抱拳笑道:“主人誇獎!”他轉望向鐵海棠道:“少君隻身入陣太危險,卑職想入內助他一臂之力……”鐵海棠道:“我知道!這件事你不要管,我自有道理。你等就在這裡候我們出來會合就是。”鷹千裡抱拳道:“卑職遵命!”鐵海棠忽然向陣內看了一眼,神色乍變道:“不好!”身形縱起,如長煙一縷般地落身陣內。沈傲霜嬌軀微晃,也跟縱而入。二人身子一先一後,快如電閃星馳,已沒入陣內。顯然陣式已經發動,立在陣外的人,隻能看見六座星樓所放射的強烈燈光,以及正中大廈所反映的點點鏡光。燈光、鏡光相互映射,幻化為千十百道奇光異彩,照得人眼花繚亂,除此以外,彆無所見。鐵小薇也隻能微微看出一些端倪,倒是鷹千裡閱曆過人,可以略窺全貌,隻是他奉令固守,不得擅自進入,亦是無可奈何。驀地,麵前人影再閃,鐵氏夫婦去而複回,攜著半身是血的鐵孟能,後者顯然負傷過重,已然昏死過去。鷹千裡、鐵小薇俱不禁大吃一驚,相繼撲了過去。鐵小薇痛呼道:“哥哥!”用力地抱住了鐵孟能肩頭,泣出聲來。鐵海棠沉聲道:“不妨,他隻是迷於陣內,為對方星樓亂箭所中。所幸還未曾傷到要害,隻是暫時昏了過去。”沈傲霜秀眉輕顰道:“姓郭的丫頭本來可以殺了他的,為什麼心存仁厚?孟兒這條命可真是揀回來的!”鐵海棠冷冷哼了一聲道:“這就是那丫頭聰明的地方,她明知今日大勢已去,卻臨陣賣下一份人情,料定本座必得投桃報李,”說到這裡,微歎一聲道,“且容我破了這個陣式再說!”說話時沈傲霜已施展手法,將鐵孟能由昏迷中救醒,並給他服下了一丸藥,囑咐小薇為他裹傷,至此她臉上罩下了一片怒容,大有不與白馬山莊方麵善罷甘休的神態。鐵海棠一雙淩威的眸子,十分仔細地觀察著眼前的陣式,或許他已經發覺到對方這個星光七殺陣,尤較自己所想象的更為厲害,是以不敢掉以輕心。沈傲霜忿忿道:“總令主打算怎麼辦?”鐵海棠說道:“我此來原為一見那成玉霜,實說,如果她真的不在這裡,我是不屑出手的!”“總令主的意思,莫非就算了不成?”“孟兒負傷咎由自取!”鐵海棠冷冷地道,“況且對方死傷多人,應該拉平。”沈傲霜秀眉一剔,點頭道:“好!既然總令主不屑出手,就由賤妾來下手好了!”鐵海棠道:“我也不許你下毒手。”他畢竟不愧是總令主,有其不怒自威的威儀,包括沈傲霜在內,手下各人無不對他心悅誠服,唯命是聽,聽他這麼說,沈傲霜登時就不吭聲了。她腦子裡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一段未經證實,捕風捉影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