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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歲被叫醒的時候,眼角還帶著未乾涸的淚花,掛在濃黑稠密的睫毛上,唇不知道什麼原因似乎有點腫,雪白的下巴處有一點紅痕,像是指印。
護工看得愣了幾秒,“昨天晚上又做噩夢了嗎?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讓醫生為你開點助眠的藥。”
“不用了,謝謝。”
童歲腦袋昏昏沉沉,但身體並沒有特彆強烈的不適,但隻有在衛生間把寬鬆的衣領扯開後,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各種痕跡。
腦袋像是被錘了一下,他愣了好幾秒才掀起了衣擺。
大大小小的痕跡分布不均,在某幾個位置最密集。
童歲瞬間湧出那帶著潮濕涼意的呼吸在自己身上的感覺,靈魂仿佛飄在空中,無法逃避像是永遠看不到儘頭一般。
他有些自暴自棄地砸了下鏡子。
那東西是怎麼有臉說他喜歡的,他簡直惡心地快要吐了。
童歲打開花灑,用毛巾使勁搓洗著身上的各種痕跡,他蠻橫的動作隻會讓那些痕跡看起來更加鮮紅糜豔。
不知道清洗了多久,童歲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瞬間破防,丟了毛巾換上衣服,用病服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由於早上洗澡耽擱了一點時間,童歲慢吞吞去到食堂的時候裡麵空了大半,大部分病人都已經吃飽走人了。
童歲走進去時,一道身影朝自己奔來。
那張在夜裡反複給他帶來夢魘般的麵容再次出現,讓童歲原本混沌的認知產生了瞬間的錯亂。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
裴響撲了個空,有些可憐地望著他,“童歲?”
童歲回過神來對上那雙眼睛,昨天晚上盛滿情.欲的眼睛此時隻剩下茫然,他似乎在傷心和不解為什麼會被躲開。
這讓童歲清醒了不少,他真的是瘋了才會把贗品和正版給認錯了。
但真的很像。
除了神情之外,幾乎是一模一樣。
童歲張嘴,聲音微啞,“抱歉,我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
裴響瞬間變成了關心臉。
童歲怕他多想,連忙道:“好餓,你吃了嗎?”
裴響連忙跑開了,過了一會兒端著打好的飯菜,把筷子遞給他。
他應該是吃過了專門等著自己。
童歲晃了晃腦袋,彆昏了頭啊,怎麼會把裴響給看錯。
童歲草草吃完早飯後,來到了活動室。
大概是因為他休息不好臉色有些蒼白,溫簡擔心地看著他,“你沒事吧,看起來精神不太好。”
這兩天沒有出現死亡事件,忽然的平靜才會顯得反常。
蕭深道:“那東西晚上還會出現嗎?”
提起這個名字,童歲輕顫了下睫毛,緩緩點了點頭。
溫簡和蕭深對視一眼,麵色複雜。
“它對你做了什麼嗎?”溫簡道。
童歲耳朵微燙,自然不好意思把那種離譜又荒誕的事情說出來,故作雲淡風輕道:“騷擾而已,我隻是有點睡眠不足,補會兒覺就好了。”
“那就好,”溫簡鬆了一口氣,“那今天你好好休息吧,我們已經快把療養院可疑的角落都搜索完了,相信很快就有辦法出去了。”
這話讓童歲收到了鼓舞,那他很快就可以帶著裴響,遠離這個奇怪的地方了。
他們交談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原本坐在旁邊在紙上寫寫畫畫的裴響,默默捏緊了手心。
紙上寫滿了相同的字句。
[不許離開我、不許離開我、不許離開我、不許離開我……]
黑色的字體力道大得快要鑿穿紙麵,鋪滿了整張紙讓人莫名瘮得慌。
早上的戶外自由活動時間。
童歲看著刺眼的陽光眯了眯眼睛,三三兩兩的病人在玩各種體育器材,空氣裡卷著滾燙的顆粒往他臉上拍來。
“好熱。”
他恨不得立馬掉頭回去樓上。
忽然眼前一暗,童歲偏頭看到裴響舉著自己的外套擋在頭頂,替他遮陽。
被太陽曬過的沐浴液香氣似乎都帶著裴響的溫度,忽然覺得這刺眼的光線沒有那麼的讓人討厭了。
童歲道:“你去玩吧,我去那顆樹底下補會兒覺。”
裴響沒有走,跟在旁邊固執地給他遮了一路的太陽。
其實童歲也沒有那麼嬌氣。
他走到樹蔭下,裴響就連忙把外套鋪在草地上示意他坐。
裴響自己則直接坐在草地上。
童歲確實有點小潔癖,思考了下還是坐在了裴響的外套上。
坐下後不久,童歲閉著眼睛犯困。
因為沒有東西可以依靠,他的腦袋在半空中一點一點看起來不是很舒服。
裴響往童歲的方向挪了挪,在下一次童歲低下頭的時候,把肩膀湊了過去。
童歲挨著他的肩膀,找到了受力點乾脆半個人都往裴響的方向靠了過去。
裴響伸手將人虛虛抱在懷裡,童歲沒有要醒來的意思,對他的靠近沒有任何的戒備心,反而安心地找了一個適合的位置安靜了下來。
為什麼明明是同一張臉,態度的區彆卻這麼大呢。
就因為他有這個人類的殼子嗎?
裴響握著童歲小臂的手不自覺地收緊,直到懷裡的人輕哼了一聲,眉頭皺了起來,“疼。”
恍然間,裴響回過神來收了力道。
童歲的手臂上多了一道淡紅色的指痕,果然很容易留印子。
他低下頭,挺翹的鼻尖埋在那張揚的紅發間,深深吸了一口。
帶著青草,陽光以及童歲身上特彆的香氣,黑霧躁動得想要更近一步,卻被殼子裡理智給拉住了。
童歲醒來的時候就對上裴響看他眼神,專注帶著熱度,也不知道這麼盯著看了多久。
他睡相應該還算可以吧。
等等,童歲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怎麼整個人都在裴響的懷裡。
他連忙直起身子往後,臉頰帶著紅意咳了兩聲。
明明應該是他照顧人的,怎麼反過來讓裴響照顧他了?
童歲一陣臉紅,連忙把外套還給裴響,“我去洗把臉,下次我要是還壓著你,你就把我喊醒。”
童歲走遠後,裴響站在走廊上,目光落在手裡的外套。
上麵還帶著童歲的體溫。
裴響低下頭細細嗅聞著布料上殘留的香氣,一縷截然不同的香氣讓他維持不住基本的形態,黑霧將他整個人罩住瘋狂搖擺。
身後的水聲停了。
童歲狠狠洗了把臉,白裡透紅的臉上掛著水珠,走了出去。
裴響乖乖站著等他,隻是眼底還湧動著幾分沒有藏好的燥意。
童歲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隻是在他走過之後,一縷黑霧輕柔地纏了上去。
童歲的腳步一頓。
他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涼意,滑過了他的脖頸,等回過頭觀察時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裴響茫然地望著他。
童歲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難道是他神經過敏了。
這東西可沒有在白天露過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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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歲結束了今天的活動,被護工送往病房的時候,腳步有幾分猶豫。
他對單獨待在這個房間有點陰影了。
童歲在走進去前,忽然道:“我可以申請換一個房間嗎?”
護工以為他是少爺脾氣上來了,嫌棄病房太簡陋了,道:“這是療養院裡條件最好的病房了。”
“我不在乎這個,”童歲道:“我隻是不想一個人住了,換一間什麼樣的都可以。”
他天真的帶著一絲希冀。
說不定是因為房間的原因呢。
護工沉默了一下,“好吧,我需要向上麵提交申請,換病房的手續還要點時間,至少今晚你得還住這。”
“麻煩你了。”
童歲硬著頭皮走進去,前麵幾天都順利過來了,再撐一個晚上應該不成問題吧。
大不了他今天就不睡了。
抱著這樣的決心,童歲快速洗澡之後就故技重施,喝了一肚子的咖啡。
不過童歲顛來倒去的睡覺時間,已經讓身體強烈的抗議需要休息了,白天那點補覺也隻能是隔靴搔癢。
沒有過多久,童歲就撐著腦袋快要睡著了。
不躺下是他最後的倔強。
這時,頭頂的大燈忽然啪的熄滅了。
童歲一下子被嚇精神了不少,睜開眼睛迷糊看著一室漆黑。
今天的熄燈時間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童歲意識到氣溫在快速降低。
心跳不由地加快,像是有所感應般轉過頭。
陽台上透著光,外麵的光被一道黑影擋去。
童歲愣住了。
那個隻會出現在他半夢半醒間的怪物,此時正朝他快速地走來。
他已經和正常人沒有什麼分彆了,但身上還是帶著非人的陰鬱氣息,像是急切般走得很快,眨眼間便來到了童歲的麵前。
童歲的身體還殘留著昨晚的記憶,他冷著嗓音道:“你彆過來。”
他試著抬手,發現這次沒有被控製住四肢,現在是他反擊的好機會。
童歲朝這個怪物的臉上揮去,因為是裴響的長相,所以他情不自禁地收斂了幾分力道。
這一拳就像是揮在了棉花上。
眼前的人化成了黑霧消退,童歲也隨著慣性往前倒去。
隻是童歲還沒有用臉接床單,憑空出現的一雙手將他環住。
大概是比較著急,這雙手長出來的時候沒來得及在意美感,又長出了多幾個指頭和關節,看一眼就開始狂掉san值。
童歲汗毛倒豎,他寧願砸在地上都不想被這種東西碰到。
“彆碰我,好惡心。”
他冰冷的話語像是尖刀一般,紮進了那怪物的心裡,黑霧像是潮水般褪去彙集於一處重新幻化出人形。
“彆討厭我。”
他嗓音生澀又機械地說道。
看著一個怪物露出這樣受傷的表情,有種很詭異的感覺。
童歲沒有勝利的快感。
反而會有種酸澀的感覺,他把這一切都歸結於這東西會使用裴響的皮囊迷惑他的認知。
“你對我做出這種事情,我不僅討厭你,而且更想永遠都見不到你。”
“我惡心,憎惡你。”
黑霧站在原地,似乎不能理解為什麼吻起來那麼軟那麼甜的唇,可以說出那麼殘忍的話。
一字一句落在他的心上。
他不想聽了,想要堵住這道聲音。
童歲看著那黑霧不斷扭曲膨脹,周圍的氣溫快速的下降。
他臉色變白,額角滲出晶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