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想到大名鼎鼎的三K黨五大佬之一的雷斯特·卡麥隆會有這樣的一個葬禮。更沒有人想到,一個白人,最後會和一群印第安人同眠,而且是在一群印第安人的頌神歌中。不過作為他的好友,我知道,這樣的葬禮,是他所希望的。沙維帶人小心翼翼地掘開了那座豎立著石碑的墳墓。低矮的墳墓,隻是一個小小的土包。泥土被一點點的挖開,最後一具骸骨露了出來。一具女人的骸骨,沒有棺木,更沒有任何的陪葬品。不過從她的身高和那清秀的麵部輪廓來看,她生前,一定是一個漂亮的印第安姑娘。骸骨的頭部,有一個彈孔,應該是被子彈擊穿了腦袋。一具空棺被抬了過來,沙維親自把這具骸骨小心翼翼地放置到棺材裡麵。然後在印第安人的頌神歌中,兩具棺木並排放入墓穴之中。我拿起一束花,來到墓穴旁邊,看著裡麵的兩具棺木,禁不止一陣心酸。“雷斯特·卡麥隆,我的朋友,我以原始教派和傳統傳派雙重聖者的身份,為你禱告。不管你一生行過多少的惡坐過多少的善,一切都化為塵土。我以父賜予的權利,引領你入天國,引領你的伴侶入天國。阿門。”我低聲祈禱著,把手中的花,放置在棺木之上。“封土!”在邦努的帶領下,十幾個印第安人開始一鏟一鏟地填土。棺木,一點點被黃土覆蓋。而我也隱約看到了雷斯特·卡麥隆對我燦爛微笑。他的笑,是那麼的幸福,那麼的滿足。葬禮雖然沒有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白人葬禮那麼的隆重,但是卻有著彆樣的莊嚴。沒有穿著華麗服裝的白人牧師的禱告,卻有我這個老朋友的祈禱,沒有綠草如茵的高檔墳墓,但是這博大寬廣的大草原卻有著那些高檔墳墓無法相比的雄渾壯麗,沒有白人葬禮上的安魂音樂,卻有著印第安人的戰鼓聲聲給他送行。我想暗雷斯特·卡麥隆應該滿足了。他應該笑著離開。無數的印第安人,排著隊經過這個墳墓,把手中的鮮花投到黃土之上,不久之後,那裡就聳立起一座花的小山。“柯裡昂先生,我們會世世代代照看好卡麥隆先生的墳墓,他是我們印第安人永遠的朋友。”邦努走過來看著我,目光誠摯。這一天中午,我在蘇族人的駐地裡吃了午飯,這是我和這些印第安人吃的最後的一頓飯。知道我下午就要離開的消息,草原上的印第安人紛紛聚攏了過來。他們擁擠在我的身旁,看著我一口口地吃完麵前的食物,滿臉的淚水。午飯過後,我帶著斯登堡等人,驅車趕回印第安納波利斯。原本熙攘沸騰的城市,現在變得安靜祥和,街道上隨處可以看到相互打著招呼的印第安人和白人。眼前的情景,和我剛剛到這裡的那種蕭條、死氣,完全不同。“斯登堡,大衛,你們知道嗎,看到這些人的笑臉,我就覺得自己是那麼的滿足。”我看著窗外,笑了起來。波利斯酒店,在柯立芝的主持之下,搞了一個小型的歡迎酒會。參見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官員。參見首映式的美國名流之前就被護送出市,我們是留下來的最後一批人。“安德烈,我是非常想和你一起回洛杉磯去,但是現在看來恐怕不行了,事情太多,而且非常複雜。”柯立芝端著酒杯,一臉歉意的笑。“現在整個印第安納州處於無政府狀態,我們必須要儘快恢複正常的社會秩序,所以下午不能給你送行了。”胡佛同樣端起了一杯酒。“安德烈,為美國的自由,乾杯!”兩個人把手中的酒杯高高舉起。“為印第安人的光明生活,乾杯!”我端起了手中的酒杯,真誠祝福。酒會直上,柯立芝私下告訴我很多事情,其中包括聯邦政府的相關行動,他在征求我的意見,但是對於這些,我卻一笑了之。“卡爾文,我隻是個拍電影的,《與狼共舞》結束之後,就沒有我的事情了,剩下的,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柯立芝連連點頭。他知道我的脾氣。酒會過後,一行人趕往火車站。各種機器、設備都已經裝車,我們隻需要帶著夢工廠的隨行人員趕往火車站。但是當我們的車開出波利斯大酒店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卻深深震撼了每一個人!波利斯大酒店前麵的大街,已經完全人山人海。人們站在路的兩邊,靜靜地看著我們的車緩緩開過。他們中間有白人,更多的則是印第安人。這些印第安人穿著盛裝,站在馬路兩邊,神情肅穆而悲傷。似乎他們這些人早就知道我們今天下午離開的消息,印第安十幾個部落的人幾乎全部都到齊了。各個部落都派出了自己最強壯的勇士舉著長矛護送我們的車輛,仿佛儀仗隊一般,更多的印第安人則跟在我們的車邊,一步步前行。從波利斯大酒店到火車站,平時隻需要十幾分鐘的車程,我們全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街道兩旁的印第安人,不停地往我們的車輪下投擲鮮花,從酒店到火車站,他們為我們鋪就了一條鮮花大道,而這,是他們最隆重的送行儀式!在印第安納波利斯,鮮花向來隻送給出征的勇士,當他們獵殺野牛群或者是和白人作戰的時候,人們才用把鮮花投到他們的馬蹄之下,祈禱他們能夠勝利歸來。而現在,他們把祝福和榮譽,交給了我,交給了一個白人!火車站,不管是裡麵還是外麵,全都是人。當我們走到月台上的時候,眼前的情景讓我身後的很多人都眼眶濕潤,印第安人擠在火車的旁邊,把各種各樣的東西塞進車裡,這些東西,有他們自己曬製的肉乾,有他們祖先留下來的長矛,有他們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的雉尾頭冠……五花八門的東西,代表著他們最誠摯的心願!印第安人是慷慨的,也是最誠摯的,你對他們滴水之恩,他們就會湧泉相報,並且世世代代都不忘記。這是一個善良的民族,純粹的民族!有著金子一般堅韌而閃爍的心!“老板,酋長讓我把這個東西送給你。”卡瓦走了過來,雙手捧著一個大盒子。盒子打開,裡麵放置的,是一麵破損的旗幟。那是麵真正的蒼狼大旗!這麵旗幟,是這片草原上所有印第安部落共同的聖物!過去的幾百年間,一代代的印第安人就是在它的帶領下,和白人侵略者殊死搏鬥!隻要有它在,印第安人就會義無反顧地衝鋒在前!這麵旗幟,是印第安人最寶貴的財富,也是他們不屈精神的象征。曆史上,那些侵略屠殺印第安人的白人們想儘了辦法要得到它,因為隻要奪取了它,就等於征服了印第安人,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如願過,哪怕是他們整族整族的屠殺!這麵旗幟,曆經劫難,從來就沒有落到白人手中,為了保護它,不知道多少英勇的印第安人慘死在白人的槍口之下!而現在,印第安人卻把這麵象征著驕傲、尊嚴和光榮的旗幟送給了我!送給了一個白人!捧著這麵旗幟,我快要喘不過氣來。這哪裡是一麵旗幟,分明是一個民族的拳拳之心!火車開了。在無數人的淚水和呼聲中開動了!無數印第安人敲響了戰鼓,唱起了頌神歌!這鼓聲,這歌聲,我初次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也曾經聽到過,那個時候,它們中間包含著苦難和淚水,而現在,卻洋溢著光榮和夢想!陽光燦爛。列車上的每一個夢工廠人都探出身去向印第安人告彆,每一個人都泣不成聲。此時的印第安納波利斯火車站,成了淚水的海洋。我呆坐在車廂裡,大腦一片空明。分彆的悲傷、自豪、喜悅、幸福……各種各樣的複雜情感,讓我如同木偶一般說不出任何的話來。而這個時候,任何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而對於我們來說,唯一的遺憾,是沒有看到蘇族人。幾個月的生活,讓我們和這個部落早已經血濃於水。“老板,蘇族人怎麼沒有來送行呀。我還打算把我的這把槍送給邦努呢。”斯登堡坐在我旁邊嘟嘟囔囔地說道。“卡瓦,你們蘇族是不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忙呀?”格裡菲斯問卡瓦道。卡瓦決定跟我會好萊塢,從現在起,他也是夢工廠的一分子了。“你們不要問了,蘇族人說不定有什麼事情要忙。”我對斯登堡擺了擺手。列車離開印第安納波利斯市,開始進入茫茫的草原。車上的人全都坐在車廂裡沉默不語。突然,萊尼指著窗外大叫了起來:“旗子!旗子!”“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沒有見過旗子?”我笑了起來。萊尼睜大眼睛,結結巴巴道:“安德烈!你看!你看呀!”我轉過臉去,眼前的情景,讓我終於潸然淚下!列車一側的土梁之上,一個頭戴巨大雉尾頭冠的印第安人高舉在一麵大旗縱馬佇立!不是彆人,正是邦努。而他手中舉起的大旗,不是印第安的蒼狼大旗,卻是一麵嶄新的星條旗!兩個民族多年的仇恨,多年的鮮血和淚水,在這一刻,煙消雲散。然後,土梁之上,突然出現了一片雉尾森林,數不清的蘇族人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架!”在邦努的帶領下,他們縱馬馳騁,追逐著火車!長發飄飄,雉尾翻飛!“安德烈·柯裡昂,你知不知道你會是我們永遠的朋友!”“安德烈·柯裡昂,你知不知道你會是我們永遠的朋友!”……一聲聲震耳欲聾的高呼,讓我淚流滿麵!我能做的,隻是站在車門跟前,摘掉自己的帽子一遍遍地向他們拚命地揮手,拚命地揮手!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但是那麵星條旗卻清洗無比,一張張蘇族人的臉清晰無比,那是蘇邦的臉,是邦努的臉,是一個民族驕傲、不屈、充滿希望的臉!這一刻,我滿足了!不管經曆多大的磨難,不管是麵對槍林彈雨、陰謀暗算,這一刻,我滿足了!“安德烈·柯裡昂,你知不知道你會是我們永遠的朋友!”“安德烈·柯裡昂,你知不知道你會是我們永遠的朋友!”……是的!是的!我怎麼可能不是呢?!有了這句話,我做的一切,都值了!列車呀,你能慢一點嗎,能不能讓我多看一下這些印第安人的臉!多看一下他們臉上的淚水!多看一下那麵在風中獵獵作響的大旗!印第安納大草原,陽光普照,仿佛特意映亮這些人的臉,映亮我們歸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