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帝王後院(1 / 1)

梁武帝 黃複彩 2532 字 21天前

蕭衍被任昉一份份彈劾弄得神疲心躁,而在他的家裡,因為天監元年立蕭統為太子,蕭正德還本一事而引發的家庭地震的餘波也久久未平。早在雍州期間,當蕭衍發妻郗氏生下第三個女兒蕭玉環後不久,蕭宏即向蕭衍提出,要將一個兒子過繼給他。眼看著生子無望,蕭衍便接受了蕭宏的好意,將蕭正德過繼門下。此後是丁令光進門,郗氏因妒而死。天監元年四月,蕭梁宣告立國,五月,蕭衍立不到一歲的長子蕭統為太子,蕭正德還本。為了表示撫慰,蕭衍將蕭正德封為西豐侯。由於蕭統的降生,蕭正德的身份一落千丈。蕭正德哭泣、抗議,罵娘,他用拳頭拚命地擊打著自己的腦袋,他恨造化弄人,為什麼偏偏有了一個丁令光,為什麼丁令光偏偏要生出一個蕭統來。但是,一切“既生瑜,何生亮”的慨歎都無濟於事,蕭正德不得不接受這眼前的事實,在兄弟們一片嘲弄聲中回到本府。蕭正德鬥雞,溜狗,開始整日與京城闊少們廝混在一起,以發泄心中的鬱悶。體內過剩的荷爾蒙讓這些京城闊少們出入於妓院、賭館,他們無所不作,無所不為。為了安慰這個被命運遺棄的兒子,蕭宏也儘著一切供他揮霍,讓他在失落中沉醉。直到蕭正德弄出一樁人命案來。按理說,王爺的兒子調戲女子,弄出個把人命案來又是個什麼事?但這樁人命案非同小可,那個在一次郊遊中被蕭正德看上,於是便百般調戲,最後不得不以死抗爭的女子偏偏是京城一位大儒的千金。而這位大儒不是彆人,正是在建康享有極高聲譽的當代大儒、不久前故去的沈麟士的外孫女。這件事在京城鬨得沸沸揚揚,隻是,當時京城中關於佛道之爭甚囂塵上,因此才沒有引起多少人對這件王爺調戲婦女案的關注。人們隻知道,當那位當代大儒故去時,蕭衍異乎尋常地親自來到沈麟士的家裡表示吊唁。也許是這件事感動了沈麟士的家人,人死不能複生,況且對於沈麟士的家人來說,名聲重於一切。於是,蕭正德的這樁人命案才不得不悄然平息。對於蕭正德的這件糗事,蕭衍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但他也隻得把蕭正德叫來,當麵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並削去他西豐侯的爵位,改封為輕車將軍。南朝時的官名千奇百怪,我們隻能知道,蕭正德貶值了,但他也不得不接受這鐵定的現實,隻是把仇恨埋在心裡,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再像火山一樣驟然迸發。圍繞著太子的降生,蕭衍家眾多女人之間的矛盾也開始變得複雜起來。在這個家裡,除了太子的生母丁令光,沒有一個人對這個將要頂天立地的男嬰的降生表示真正的熱情。雖然打發了蕭寶卷的三千粉黛,但身為帝王的蕭衍眠床上還是有了一個又一個女人,這些女人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美麗,與這些年輕而美貌的女人共度良宵,是正當盛年的蕭衍繁忙的帝業之餘一大快樂。短短幾年間,蕭衍的後宮裡不斷傳來男嬰勇猛堅勇的啼哭之聲。這每一次的男嬰啼哭,都預示著這個蕭梁第一家庭中又埋下一團不安因素的火種。事實上,在這個第一家庭,即使沒有蕭正德,詛咒太子蕭統死亡的也大有人在。其中就有蕭衍的長女、永興公主蕭玉姚。丁令光來到蕭衍家的時候,蕭玉姚正處在懵懂的少女時期。丁令光與蕭玉姚年齡不相上下,幼時的她曾經與丁令光有著很好的友情,蕭玉姚是將丁令光當作姐姐來看待的。忽然某一天,人們從院子裡的一口水井中撈出失蹤多日的母親。一開始玉姚並不知道母親的死因。一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在夢中,院子裡那口水井裡突然冒出一股濃濃的煙霧,接著就飛出一條白龍。正當她嚇得半死時,那白龍竟又變成母親。母親說,記住,我是被你父親的那個妾逼死的。你父親是一個沒良心的家夥,他在與我成親時信誓旦旦,說此生決不娶妾,但他卻被那條狐狸精給迷住了,既然這樣,我就不能不死。此後,蕭玉姚從零星的街談中得到證明,母親的死,的確因為丁令光的存在。蕭玉姚終於意識到,母親的死,丁令光是直接原因。於是,她把丁令光當作殺害母親的凶手,對丁令光的憤恨,幾乎伴著蕭玉姚此後成長的每一天。因為對丁令光的憤恨,必然導致對那個同父異母弟弟蕭統的憤恨。有一次,蕭玉姚抱著弟弟,做出逗弟弟玩的樣子,趁人不備,一個趔趄,弟弟被摔出很遠的地方。乳娘們慌了,趕緊抱起那個口吐白沫的男嬰,急得臉都白了。但蕭玉姚的這次加害並沒有成功,那個男嬰又重新發出堅強的啼哭聲。蕭玉姚以後又試圖重演前次的陰謀,但丁令光接受這次的教訓,從此與兒子一步不離。蕭玉姚漸漸長大,蕭衍稱帝後,家族中的成員都得到分封,郗氏被追封為皇後。而且蕭衍表示,從此不再封皇後,丁令光隻能封為貴嬪,其他妾妃分彆被封為淑媛、淑儀、充華和修容。作為長女,蕭玉姚則被人稱作永興公主。玉姚很小的時候,蕭衍即與襄陽另一個高門大戶殷家結下兒女親家。那時候的女子都是早熟的,不知什麼時候,蕭玉姚發覺自己隻對比自己年長很多或年幼很多的男人有興趣,越是年齡差距很大的異性,越是能夠引起她內心的狂熱和悸動。直到有一天,玉姚發覺自己偷偷地愛上家裡的一個年長的廚工。這個廚工的年齡足以能做她的父親。這個廚工身材魁梧,人高馬大,稱得上一個美男子。隻可惜做了廚工,因身份的卑微,一直沒有娶到合適的女人為妻。有一段時間,玉姚總是熱衷於廚事,她總是不厭其煩地向那年長的廚工學習烹飪手藝,但漸漸的,連廚工也發覺,蕭玉姚對廚藝的興趣永遠都停留在理論階段。對於玉姚的頻繁進入廚房,無論她的父親還是母親,都沒有發覺有任何異常,但少女的熱情卻瞞不過差不多年齡的丁令光。有一天,丁令光在枕頭上將她的發現悄悄地告訴了蕭衍,終於引起蕭衍的注意。不久,蕭衍打發了那位至今仍蒙在鼓裡的廚工,而蕭玉姚對丁令光的仇恨已是無以複加。不久,蕭正德被過繼到家裡,這個小小少年雖然還不到追風逐月的年紀,但卻學會了巴結女人,尤其是有幾分姿色的女人。他一下子就看出這個姐姐在這個家庭中的特殊地位,於是便千方百計地討好姐姐蕭玉姚,給她獻小殷勤,隻要有她在場,他總是要儘力做出一些惹人發笑的舉動,以引起蕭玉姚的注意。漸漸的,蕭玉姚發覺自己從暗戀廚工的痛苦中走了出來,而對眼前這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有了新的興趣,雖然她們的年齡相差很多,而且有著親密的血緣關係。然而還不等蕭玉姚將這一次新的“戀情”付諸實施,蕭正德就被還本出戶,回到他自己的家裡去了。於是,蕭玉姚又陷入新的失落當中。蕭玉姚不想讓這一次的“戀情”付之東流,她開始頻繁地去看望失落的弟弟。然而蕭正德卻對這個姐姐不再有一點興趣。蕭玉姚的熱情,絲毫也沒有感動那個像他的父親蕭宏一樣人高馬大的弟弟。侄女的頻繁來往,倒是引起了蕭宏的注意,蕭宏並不知道侄女玉姚頻繁探訪的目的。他隻是覺得,這個侄女,越發生得標致動人了。郗氏的非正常死亡,在蕭府引起的震動是長久的,丁令光當然也成了眾人議論的焦點。但是,丁令光的品行無可指責,她在郗氏死前的忍辱負重,她對家庭中每一個成員、乃至仆役的溫訓和謙和,都不能不讓人們對她發出由衷的讚歎。在這樣一個大家庭中,蕭玉姚很早就學會了與其他女性的勾心鬥角,並善於在這種家庭戰爭中尋找合適的同盟軍。在父親眾多的妾妃中,蕭玉姚很快物色到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當年蕭寶卷的遺妃,後來又被父親羅入帳下而被封為“淑媛”的吳氏。吳氏在與蕭衍上床後七個月生下的兒子蕭綜雖然也被分封為王,但這個兒子的血統卻成了人們暗地裡議論的話題。在蕭衍有了更多女人後,吳氏便成了可有可無的人物,她的失落並不在蕭正德之下。雖然人們在背地裡對蕭綜這件產品的來源品頭論足,但蕭衍或者是根本就不知道人們在背後的議論,或者他明明知道,卻裝糊塗。對於那個性格古怪的次子,他所給予的關愛與其他兒子並沒有太大的差彆。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蕭綜終於從人們嘲弄的目光中感覺到了什麼。有一天,他去問他的母親吳淑媛,他說:“母親,有一個秘密你必須告訴我,我的父親究竟是誰?”吳淑媛猛然聽到兒子的詰問有些吃驚,她避開兒子逼過來的目光說:“你何必要知道你真正的父親是誰?你隻要能夠享受一個王爺應該享受的榮譽也就行了。”蕭綜覺得,這樣的回答已經夠了,於是這個少年的眼裡射出一種冰冷的光,他咬著牙說:“我要殺掉他。”吳淑媛嚇壞了,她一把抱住兒子,趕緊用手捂住兒子的嘴,說:“你瘋了,你知道什麼?”蕭綜說:“你什麼都不要說了,你是一個下賤的女人。”說著,就飛快地跑了。在這個家裡,蕭玉姚很快找到了同盟軍,她與吳氏,竟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在長久的喋喋不休中,丁令光必然成為她們共同攻擊的對象。她們無休止地討論著有關丁令光的話題,丁令光的出身成為她們的笑談,丁令光走路的姿態,吃飯時所發出的聲音,都會成為她們茶餘飯後嘲弄的內容。明明知道蕭綜來路不明,但她們卻總愛拿蕭綜與蕭統相比較,得出的結論當然是無論長相還是才智,身為太子的蕭統都遠遠不及吳氏所生下的兒子蕭綜。在一次次這樣的交談之後,二人同時想到民間流行的桐人的把戲。於是她們托人在建康城裡找到一個年長的女人,然而當那個老女人聽說讓她以紮桐人的手段詛咒太子早夭時,嚇得半天回不過氣來。但這位女巫到底禁止不住錢的誘惑,還是依照對方的吩咐如法炮製起來。在桐人身上紮針的辦法似乎並不靈驗,太子的笑聲依然在後宮中每日響起。而且,太子天生的聰慧,不僅百病不侵,而且有著超常的智慧,同樣大的孩子剛學會呀呀學語,太子卻開始背誦《五經》了。後來,她們不知從哪裡又聽到用麵人代替桐人的方法,將這個麵人用油炸了,再吃進肚去,那被詛咒的人一定不會善終。兩個女人為得到這新的秘方而高興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她們決定如法炮製,她們忙活了半天,將那被油炸得焦黃的麵人嘻嘻哈哈地吃下去。有一天,太子向他的母親丁貴妃說:“母親,你為什麼成天愁眉苦臉,是兒臣惹你不高興了嗎?”丁令光說:“看到太子能背誦《五經》,寫詩了,母親心裡開心得很。”“母親沒有說實話,”太子說:“母親看上去很開心,但內心裡並不開心。我知道母親為什麼不開心,我知道,都是因為我,我知道淑媛和淑儀們都不喜歡我,還有永興公主,她們總是用很奇怪的眼光遠遠地盯著我,這種眼光讓我害怕得很。可我沒並有惹她們不高興啊。”丁令光知道什麼也瞞不過這個天性聰慧的太子,說:“兒子,因你是太子,將來要接替父皇去做皇上,所以她們都不高興這件事成為事實。”“母親,兒臣為什麼要接替父皇去做皇上?我並不喜歡做皇上,讓弟弟們去做太子好了,我不要做這太子。”兩歲的孩子倔強地說。丁令光聽著太子這樣說,心裡真是異常難過,但她忍住悲痛,說:“太子,我的兒,這件事不是你所能決定的,也不是父皇決定的,這是天命,天命是不可違的。”“既是天命,為何她們不遵天命,反而不高興呢?”“兒子,這是不能用一句話說得清的,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了。”太子忽然向母親透露一個秘密,說:“兒臣有一件事總想告訴母親,但又不知道是否該告訴母親,萬一母親知道了,又徒生煩惱,那就是兒臣的罪過了。”丁令光說:“母親知道太子不是一般的孩子,太子覺得該告訴母親的就告訴母親,太子覺得不該告訴母親的,就不要告訴母親。”太子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挨近母親,小聲地說:“玉姚姐姐說,她要跟六叔結婚。”丁令光嚇了一跳,她看了看四周,很快捂住太子的口,很生氣地說:“太子你在哪裡學來的下流語言,這是一個太子應該說的嗎?去,跪到佛堂去,你應該在佛前懺悔。”太子委曲地走到佛堂裡,乖順地跪在佛前。丁令光知道太子決不會無端地說出那句“下流話”來,不等太子懺悔完,就又問:“向母親承認,剛才的那句話是你自己編造的。”太子的眼淚流下來了,說:“母親,我沒有編造謊言來欺騙母親。那的確是我聽玉姚姐姐說的。那天我在園裡玩耍,當我路過一座假山時,看到六叔正與永興公主躲在那裡悄悄地說話,當時永興公主是偎在六叔的懷裡說了那句話的。我還聽見六叔說,要同他結婚,除非等皇上駕崩以後。當他們發現我時,就立即停止了談話,他們一再問我是否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並且說,如果我要是把聽到的話告訴了母親,他們會要了我的命的。”丁令光一把將太子抱到懷裡,好像一不小心,她的太子就會被人奪走。與此同時,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讓她渾身顫抖著,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太子嚇壞了,他偎在母親的懷裡哭起來,說:“這件事,我隻告訴了母親,母親千萬不要再告訴父皇,否則,她們真會要了我的命的。”這天晚上,很久沒有前來臨幸的蕭衍來到丁令光的寢居,幾乎是在剛躺下不久,蕭衍就發覺他的丁貴嬪心不在焉,蕭衍說:“你有什麼心思瞞著朕。”但是,一直到天亮後,丁令光也沒有把要說的話告訴蕭衍,她隻是說:“妾妃好像又有孕了,一直在想著是告訴陛下好,還是不告訴陛下好。”“你還是告訴朕了,”蕭衍高興地將丁令光擁進懷裡,說,“朕希望你再給朕生個王子,朕要你們給朕生幾十個兒子,幾百個兒子,到那時,真正是四海之內,莫非王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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