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仿似猶然想著他的聲音:你跟寧想說的話沒有一句對我說過!你對我兒子比對我還好!你從來就沒給我寫過隻字片語啊!她的淚噗噗直落,在微信裡找到他,瘋狂地發著信息:寶貝!乖乖!乖寶!你回來!我愛你!我想你!你快回來!寶貝!乖乖!……如此反複,滿屏都是寶貝和乖乖,可是,卻沒有人回答她會。她無力地將手機一扔,伏倒而哭:你回答我!回答我啊!隻要你回來!我叫給你聽!叫多少聲都可以!你回來啊!你這個說話不算話的壞蛋龜!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有護士進來,她才抬起頭,護士看著她滿臉淚水,有點惶然,“你……你該量體溫了……”她木然點頭,看著窗外,任護士擺弄。忽的,瞳孔一緊,目光被吸引。窗外飄著的是什麼?風箏!她的風箏!那隻可笑的心形風箏!上麵還寫著LZ三個字!正被大風狂亂地卷著往高空飛,不是春暖花開的北京,小小的風箏似乎承受不了這樣的狂風暴虐,翻滾著、掙紮著,卻也終是越飛越遠。有那麼一刻,內心裡是空的,隻盯著那隻風箏,腦子裡如同一萬隻鐘在撞,嗡嗡嗡嗡地,待反應過來,排山倒海般的喜悅衝擊而來,她捂住嘴,依然是淚如雨下。跳下床,連鞋子都忘了穿,就這樣光著腳穿著病號服跑了出去。外麵的風肆虐一般狂吼著吞噬她瘦弱的身體,冷空氣毫不留情地浸透她的病號服,往她每一個毛孔裡鑽,光腳踩在地麵,亦如踩在冰上一樣,可是,這些她都感覺不到,所有的興奮都衝擊在她心口,支撐她那顆狂跳的心臟,身體其它地方的神經末梢已然麻木……一口氣跑到窗口底下,放風箏的地方,目光在屬於他身高的海拔高度搜尋,然而,來來回回幾圈,都沒有他的蹤影,就連風箏,也不見了。所以,這又是她的一個夢嗎?還是她的幻覺?她站在風裡大聲哭泣,可不可以不要給了她希望又讓她絕望?!人的心沒有那麼強硬可以承受住一次又一次從雲端到地獄的折磨和毀滅!不不不!她轉瞬又想,還是給我希望!一定要給我希望!哪怕隻有千分之一的希望,隻要有希望她都願意等待!哪怕承受九百九十九次淩遲的痛!一隻小手抓住了她的衣服,脆脆的聲音響起,“媽媽,您冷不冷?”她一怔,低頭一看,竟然是寧想……“想想……”她蹲下來,抱著寧想大哭。寧想的身體還有著屬於小孩子特有的香味,她抱著這柔軟的小身體,覺得好像離他近了一些,寧想窄小的肩膀,一時間承受著她所有的悲傷。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寧守正和溫宜麵前還強迫自己控製住情感,唯恐自己的失控給二老傷口上撒鹽,可這一刻麵對寧想,竟然全部爆發了出來,也許是剛才那隻風箏讓她崩潰,難以自抑,又或者是彆的什麼原因,她弄不清,也不想去深究,隻想抱著這個小人兒大哭。寧想的小手大人似的摸著她的頭發,一本正經的模樣,“媽媽不哭,爸爸就快回來了。”他就快回來了!他一定會回來的!這些話她已經聽了不知多少遍!可是卻一次次地都是失望!她真的快要絕望了!她可以失望九百九十九次,可是他的身體能熬得過九百九十九次失望的時間嗎?她抱著寧想,哭聲卻更大了。“真的,媽媽!我剛剛給爸爸寫信了!”寧想的小臉滿是認真。寫信?她訝然,而後狂喜,失控地抓住寧想的小胳膊,“真的嗎?爸爸在哪裡?”寧想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不知道啊……”滿滿的希望又落了空,她像被抽了水的草,蔫蔫地坐了下去,眼神裡一片空洞,毫無生機。“媽媽,您冷不冷?”寧想看著她,脫下自己的小棉襖來,費力地往她身上披,披來披去,也遮不住她,他急了,“媽媽,我們去穿衣服,會凍感冒,爸爸回來看見會批評我沒照顧好媽媽。”如今寧想嘴裡隻有“爸爸”兩個字才能喚醒她,她恍恍惚惚的,目光回到寧想身上,才發現寧想隻穿著毛衣,小棉襖披在她身上,因為太小要滑落,寧想兩隻小手在扶著。她心裡一酸,啞聲道,“傻孩子。”取下棉襖,還是給他穿上,心中淒然,“想想,你說,爸爸到底還會不會回來?”“會啊!”寧想肯定地說,“我剛剛給爸爸寫信了,爸爸看到了就會回來的。”他一直在說給爸爸寫信,她聽得很奇怪,“你怎麼寫的?寄到哪裡?”寧想笑了笑,“寫在風箏上,就是那個蕭叔叔做的風箏,我從北京帶來了。大爺爺說,爸爸在沙漠裡,不能打電話,也沒有人進去送信,可是風箏能飛很高很遠啊,我把信寫在風箏上,風箏會飛到沙漠裡去,爸爸看到就會回來了。”這樣的信……阮流箏酸楚不已,這真的是將寧想帶給她的希望擊得粉碎了,她到底要不要告訴寧想,這樣的信,爸爸永遠也收不到呢?她張著嘴,含著淚,喉嚨腫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媽媽,爸爸就快回來了,真的!”寧想很有信心地拉著她的手,“媽媽,不哭,想想陪您一起等爸爸,我們去屋裡等。”寧想欲把她從地上拖起來,一邊拉一邊說,“爸爸說過,把想說的話寫在風箏上,放給想念的人看,想念的人看見了,就會明白回家。”他見阮流箏還是一副恍惚的樣子,用力點著頭證明,“真的,媽媽!爸爸在風箏上寫了L和Z,爸爸說,是流箏的意思,因為想媽媽了,就把媽媽的名字寫在風箏上放給媽媽看,後來,媽媽真的回家了呀,對不對?爸爸說,等你們回北京,就會一起回我們家了!”一番話,說得她心裡愈加疼痛,萬箭穿心,也就是這樣了吧……“媽媽媽媽!真的呀!您相信我!爸爸就快回來了!我在風箏上寫了,想想和媽媽,還有爺爺奶奶都在等爸爸回家!”寧想明亮的眼睛在她眼前焦躁而又堅定地晃啊晃。這孩子,不是他親生,眼睛卻越來越有他的神采了……她眼淚一湧,緊緊將他抱住,“嗯,媽媽相信,相信……”“寧想!你怎麼到處跑,我們……流箏!”這是寧守正的聲音。流箏趕緊站起身,始發現自己赤著的雙足和單薄的病號服,也在出來這麼久後,第一次感到冷。“爸……大伯,大伯母,大哥……”寧守正的身後還跟著寧晉平、嚴莊和寧震謙,她低下頭,覺得自己實在狼狽。“哎,流箏,你這孩子……”嚴莊長長的一聲歎息,脫下自己的大衣,走過來給她披上。“大伯母,不用,您自己……”她推遲著。“彆說了,趕緊進去吧!”嚴莊用大衣緊緊裹著她,推著她快步往住院樓而去。她不好意思讓嚴莊衣著單薄地在外暴露太久,隻得加快了步伐。誰也沒說這長房一家為什麼來了,為什麼來太清楚不過,難道真的……阮流箏心裡又抽痛了一下。回到病房門口,溫宜已經在裡麵了,而且在接電話,“我是她婆婆,對,寧至謙的媽媽,什麼?真的?在阿什縣醫院?好!好!我們馬上來!”“媽!”阮流箏大聲喚道,手緊緊按住心口,心裡默算著,這到底是第幾次希望了?這一次還會失望嗎?溫宜轉過身來,淚流滿麵。“找到了!至謙找到了!在阿什醫院!已經脫離了危險期!因為救出來時離阿什縣更近!所以送進了阿什醫院……”後麵溫宜再說了些什麼,她已經聽不到了,流儘了一生的眼淚隻是為了等這一刻,卻在這一刻真正到來時,承受不住這巨大的狂喜而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