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巴黎安頓下來,開始著手寫一部劇本。我的生活過得非常規律,上午寫作,下午在盧森堡公園徜徉,或者在大街上散步。我每天花好幾個小時在羅浮宮,它是所有的美術館中最友好的,也是最便於沉思默想的。有時也去碼頭逛逛,隨便翻翻我並不打,不知道為什麼,總給我一種印象,她好像在掩飾著某種東西。但我想這也許是她生性拘謹的緣故,而且在她囉裡囉唆、心直口快的丈夫的反襯下,她的這種緘默更顯得突出了。迪爾柯從不掩飾任何事情,他會當眾討論最隱秘的事情,而全然沒有意識到這點。有時他會讓他的妻子感到難為情。有一次我看見她臉上終於掛不住了,因為她丈夫堅持要告訴我他曾經服了瀉藥,而且把這事的細節描述到了栩栩如生的地步。他講述他遭罪的樣子還特彆一本正經,讓我都笑出了眼淚,這就更給斯特羅伊夫太太火上澆油了。“你好像就喜歡把自己弄成一個傻瓜似的。”她說道。看到他太太真的生氣了,他的圓眼睛瞪得更圓了,眉毛也不知所措地皺了起來。“親愛的,我惹你生氣了嗎?我下次再也不吃瀉藥了,這都怪我肝火太盛的緣故,我整天坐著,運動也不夠,都三天了,我還沒……”“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能不能閉嘴呀。”她打斷了他的話,氣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的臉色也沉下來了,噘著嘴,就像一個受了批評的孩子。他給了我一個求助的眼神,好讓我給和和稀泥,但我實在控製不了自己,笑得直不起腰來。有一天,我們去了一個畫商那裡,斯特羅伊夫認為在他的店裡至少有斯特裡克蘭的兩三幅畫,斯特羅伊夫覺得他還可以給我講講。但當我們到了店裡的時候,畫商告訴我倆,斯特裡克蘭自己又把畫拿走了,他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不要以為我會為這事上火,我代賣它們全是看在斯特羅伊夫先生的麵子上,我說會儘量把這些畫賣掉,但說真的——”他聳了聳肩,“我對年輕人是有興趣的,但是你自己也知道(原文為法語。),斯特羅伊夫先生,你也認為他們當中不會有什麼天才。”“我以我的名譽擔保,如今沒有誰的繪畫天賦能像斯特裡克蘭那樣讓我更信服了,記著我的話,你丟掉了一樁好買賣。終究會有那麼一天,那幾張畫會比你店裡所有的畫加在一起都更有價值。你還記得莫奈吧,當時出一百法郎都沒人買他的畫,可現在它們值多少了?”“你說得沒錯。可當時有一百個像莫奈一樣棒的畫家,同莫奈一樣賣不出他們的畫,他們的畫今天還是一文不值,這你怎麼解釋?畫家隻有畫得好才能成名嗎?彆相信這種鬼話,再說(原文為法語。),你的這位朋友畫得好,這一點還沒得到證明呢,沒人說他畫得好,隻有您,斯特羅伊夫先生除外。”“那麼,你說說,你怎麼辨認一個畫家畫得好不好?”迪爾柯問道,他的臉都氣紅了。“隻有唯一的途徑——看他是否成功。”“市儈。”迪爾柯喊道。“但是你想想過去的那些偉大的藝術家們吧——拉斐爾、米開朗琪羅、安格爾(讓·奧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爾(1780—1867),法國畫家。)、德拉克羅瓦(費迪南·維克多·歐仁·德拉克羅瓦(1798—1863),法國畫家。)——他們都取得了成功。”“我們走吧,”斯特羅伊夫對我說,“否則我會殺了這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