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來傳報的是一件大事。福州西方的葉縣有一戶鄭姓男爵,幾個土族人在他的封地邊緣處挖了個陷坑,這陷坑本是為了抓野豬而挖的,葉縣的山林間野物很多,沒想到野豬沒有抓到,竟然抓到了一隻老虎。幾個土族人欣喜過望,他們用塗抹了漆毒的箭矢射死了老虎,可就在他們把死虎抬出陷坑時,正好碰上了兩個鄭家的家丁。一場爭執就這樣被引發了,鄭家的家丁認為這隻老虎應該屬於他們,因為這隻老虎肯定是從鄭家的山林裡跑出去的,而那幾個土族人當然不願意吃虧,結果說來說去,兩方就動了手,兩個家丁不是土族人的對手,被打得抱頭鼠竄逃走了。幾個土族人把死虎抬回了自己的村莊,全村先慶賀了一番,然後剝下虎皮,留下虎骨、虎鞭等名貴的藥材,幾個土族人連夜趕往葉縣縣城,希望能賣個好價錢。隻是他們剛剛一走,鄭家的家丁們就圍住了他們的村莊,當幾個土族人賣掉了所有的東西,懷揣著一枚金幣、十幾個銀幣興高采烈的回到村莊時,等待他們的卻是一場噩夢。他們的村莊已經成了廢墟,想毀掉茅屋很簡單,隻需要一把火,而灰燼旁點點斑斑、觸目驚心的血跡,印證了當時的慘烈,幾個土族人不由抱頭痛哭起來。緊接著,他們又被留守在附近的鄭家十幾個家丁們包圍了,就在這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時刻,幾個大漢突然從斜刺裡殺出,一頓猛砍殺散了家丁們,把幾個土族人救了出來。人在危難之時,心靈必然脆弱,經過短短的交談,以孫宗為首的幾個大漢就獲得了幾個土族人的絕對信任,他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還會怕什麼?兩個土族人跑到附近的村落去尋求幫助,而孫宗料到鄭家一定會再次派出家丁來掃蕩,所以他帶著所有敢拚命的土族人抄小路趕往鄭家,經過一番試探之後,帶著三十多個土族人衝挎了鄭家的大門,殺了進去。事情還沒有完,孫宗帶著人打開了鄭家的武器庫,煥然一新的他們又往回趕,在半路上設下了埋伏,等到鄭家男爵知道自己的老屋被攻擊、帶著家丁們拚命向回趕時,孫宗帶著人從山路兩側撲了出來,經過一番死戰,在孫宗拚著自己受傷,砍倒了鄭家男爵之後,家丁們開始四散奔逃了。外表看來實力強大的鄭家在這一夜之間就成了過眼煙雲,而孫宗憑著自己的機智和勇猛贏得了所有參加戰鬥的土族人的信任。消息傳揚開來,無數不甘受人欺淩的平民和土族人紛紛趕往鄭家的封地,加入了孫宗的隊伍。葉縣的縣主張庭急得是焦頭爛額,他有心派兵圍剿,可是就在前幾天,福州府的伯爵賈天祥大人已經以福州府治安有隱患為由,把葉縣唯一的一支步兵中隊給調到了福州府,現在的葉縣縣城除了幾十個城防兵之外,再無人可用。張庭隻好給賈天祥遞交了告急文書,要求賈天祥派兵來鎮壓反賊。隻是這麼一耽誤,孫宗的勢力就如星火燎原般不可抑止的膨脹起來,在短短的時間內,孫宗的人馬擴充到數千人!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在葉縣附近的南河縣、五裡川縣不斷有平民和土族人暴力襲擊貴族,然後帶著人投奔葉縣的孫宗。張庭能做的,就是緊關城門,天天咒罵著福州府的賈天祥並提心吊膽地等待著最後的時刻,如果不是縣主不得上令私自離開本縣,就會被判處重刑的話,他早就逃走了。賈天祥得到急報之後,先拖了兩天,才派人來給錢不離送信,至於援軍……那是沒有的,保護好公主殿下才是他的本職。錢不離得到急報後,徹夜無眠,就著燈火研究起賈天祥隨急報送來的葉縣地圖來,程達擔心統領大人過於思慮,想找個機會私自勸解統領大人幾句,卻發現錢不離麵上並沒有愁容,相反,眼神閃爍間卻帶出了絲絲喜色。錢不離也使了個“拖”字決,把急報放在案底置之不理,該招人的招人,該練兵的練兵,該修築要塞的修築要塞。不過在七天後,賈天祥接連發來了三封告急文書,葉縣的情勢在幾天內又發生了大變!有野心的人到處都有,葉縣、南河縣、五裡川縣等又出現了幾個綠林豪強,其中以方老生的實力最強,浮梁和童林的實力次之,王小二的實力最弱,這四個人拒絕向孫宗靠攏,甚至殺掉了孫宗派出去聯絡的信使,拚命搶掠四方,擴大自己的實力。與孫宗相比,方老生幾人行事是肆無忌憚的,流寇的生存來源就是搶,不管是平民和貴族,他們有野心,但沒有和野心相匹配的眼光。方老生和浮梁暗中串聯,分兩路向福州府進發,他們喝血酒盟誓,誰先打下福州府,就擁誰為王!賈天祥最大的長處是處理政事和知人善任,在軍事上就差得太多了,以正規的軍隊對抗流寇,竟然互有勝負,不得已之下,賈天祥發急報給錢不離,要求他馬上支援福州府。實力最強大的孫宗此刻沒有精力牽製方老生等部,他聚集了所有的人手,事先還派出了內應,強攻象雄原鐵礦。流寇的戰力實在是差勁,在裡應外合的情況下,四千餘人進攻一個步兵中隊防守的象雄原要塞,居然死傷千餘人之後,才打下要塞,占領了象雄原鐵礦。此戰之後,鋒芒大盛的孫宗並沒有攻打葉縣縣城,雖然那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個不設防的城市,反而開始收縮人手,學著盧陵縣的樣子造起梯田來,手下的兵士們亦兵亦民,前一天操練士兵,後一天就去開墾梯田,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學到的梯田的知識。錢不離接道賈天祥的急報,這個情況絕對超乎他意料之外,錢不離馬上召集手下的將領,商議對策。聽到孫宗帶頭造反的消息,杜兵、王瑞和任帥幾人麵麵相覷,有些事情本就是不公開的秘密。“孫宗……”王瑞喃喃說了一句。“王將軍,莫非你認識這個孫宗?”關譽東盯向了王瑞,自從他知道錢不離對福州府的急報密而不宣,心中非常有意見,在他看來,這是典型的貽誤軍機,可不管怎麼說,錢不離都是他的上司,而且賈天祥叮囑他全力配合錢不離行事,所有他隻能把意見憋在心底。“不認識!”王瑞回答得很乾脆。“大家有什麼意見都說一說吧。”錢不離在帥座上懶洋洋地說道。“大人,您下令吧。”杜兵幾人跟隨著錢不離有一段時間了,見到錢不離這種姿態,馬上知道統領大人早就有了全盤計劃,憑自己的見識還是不要丟醜為好。“既然大家沒有意見那我就下令了,任帥!”“在。”“你帶著步兵隊留守盧陵縣,繼續按照我的方法操練士兵。杜兵、王瑞,你們帶著騎兵隊跟著我馬上去福州府,任帥,你……給我機靈點!!”“末將明白。”任帥憨笑一聲。“大人,讓整個步兵隊都留守有些不妥吧?”關譽東在一邊接道。“什麼意思?”錢不離把目光轉向了關譽東。“大人,依我看來,方老生、浮梁、童林等部都是不足為慮的,唯有那孫宗才是心腹大患!我們的騎兵太少了,如果不能殲滅孫宗全部,讓他逃入山林,福州的匪患就很難肅清了。”“你說我不是孫宗的對手?嗬嗬……”錢不離沉吟一下:“也好,孟鐵頭。”“在。”“帶著你的山地大隊跟我一起走吧,你們也應該實戰演練一下了。”“遵命,大人。”山地大隊是錢不離精選出土族壯漢組建的一支步兵隊,和普通步兵隊相比,他們的武器都是很奇怪的。“大人,這更不妥當了!”關譽東急忙開口勸道:“大人,流寇本就四處蠱惑平民、土族人造反,山地大隊的訓練日子太短,萬一陣前嘩變了怎麼辦?”“你哪來那麼些廢話!”錢不離是真的不耐煩了。“大人……”關譽東還想再勸,突然發現杜兵幾個將軍都在用看白癡的目光看著他自己,關譽東悻悻退了下去,再不說話了。“你們都出去,任帥留下。”錢不離揮揮手。杜兵幾人都退了出去,錢不離的目光在盧陵縣和葉縣的地圖上來回掃視了良久,才緩緩開口道:“任帥,你的任務不輕啊,在我走之後,那些貴族很可能在背後搞鬼,你千萬給我機靈著點。”“大人,您放心。”任帥的麵色凝重起來:“末將絕不負大人期望!”“還有盧陵鐵礦,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從現在開始,不能讓一塊原鐵流出福州!”“大人,您是說……任何辦法?”錢不離沉吟了片刻:“任何辦法!”“我明白了,大人。”“還有朱群益,你也要派人盯著點,嗯……我給你生殺大權,發現不妥之處,你可以先斬後奏,我希望當我回到盧陵縣時,看到一個安穩的盧陵縣。”“遵命,大人。”任帥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大人,戰場上刀劍無眼,您千萬要……”說到這裡,任帥頓住了,下麵的話很不吉利,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任帥衝上戰場的時候,總是逞血氣之勇,對自己的安危不管不顧,但是對錢不離的安全,他卻時時留意,所以此刻見錢不離就要帶軍南下了,他實在忍不住說上兩句。“嗬嗬……”錢不離笑著揮揮手,對任帥這種不由自主顯露出的關切之情,錢不離很有些感動。※※※※“弟兄們,快點、快點!!”童林騎在馬上大聲吆喝著,他的身前身後,到處是黑壓壓的人頭在湧動,每一次看到這種情景,童林都會為自己感到驕傲。他本就是五裡川縣土族的豪強,在往日裡和姬周國的貴族們勾心鬥角時,總是吃儘了苦頭,沒奈何,最後童林選擇了隱忍。直到孫宗揭竿而起時,童林馬上判斷出,自己等待已久的機會來了,他毫不猶豫的舉起了大旗,帶著土族人向著那些欺壓自己的貴族們舉起了屠刀。不過童林的運氣並不好,他起兵在前,可是起兵在他之後的另一個土族豪強方老生率先打下了五裡川縣的縣城,方老生的名望也後來者追上,成了五裡川縣的最強勢力。本以為今後可以揚眉吐氣的童林再次選擇了隱忍,一麵暗中詛咒方老生的好運氣,一麵裹挾著人馬向彆的地方發展。但隻過了幾天,童林又得到方老生和浮梁一起進攻福州府的消息,當時童林氣得幾乎吐血,他怨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想到這一步!第一次落在人後可能是運氣不好,那麼第二次呢……意味著什麼?可惜童林沒有時間想這些,他急於進福州府去搶些好處,大家都是一樣的,憑什麼隻有你可以搶而我就不行?!此刻他們已經深入福州府的地境,意外的是卻很少遭遇到抵抗,守軍莫不是已經被方老生那個混蛋打殘了吧?童林越想越焦急,拚命督促部隊急行。前方的路上突然出現了幾個騎兵,他們遠遠的站定,觀察了一會,然後打馬就向回走。童林的心中警覺起來,下令部隊放慢了腳步,或拎著菜刀或舉著長棍的士兵們都跑得很累了,巴不得童林下緩行的命令呢,前麵的好東西再多,也要留些力氣去搶才是。又有幾個騎兵出現在他們的前方,他們遠遠順著童林的隊伍跑動了一下,然後勒轉戰馬,又跑了回去。童林還沒有機會形成火候,如果福州的官僚各個無能,讓童林做大,等他找到了願意跟隨他的軍師或者有些能力的將官之後,他也許會明白那些落單的騎兵意味著什麼。可惜福州有錢不離這等人物在,童林的命運已經被注定了,這猶如一個還沒有學會爬行的嬰兒遇到了一個壯漢對手一樣,他沒有成長的機會!什麼樣的將帶什麼樣的兵,看到一撥又一撥騎兵在自己麵前“落荒而逃”,童林的士兵們放肆的大笑起來,他們在嘲笑對手的膽小,感歎自己的強大!有些人甚至衝出去,想抓住那幾個騎兵,誰知對方看到有人衝出來,逃得更快了,這換來了更響亮的大笑聲。不過錢不離也不輕鬆,一個強大的將領能給自己的對手帶去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而在某些時候,一個傻子也可以做到這一點!錢不離此刻正被童林的指揮藝術所迷惑。“報,大人,敵軍放緩了速度,沒有結陣!”“報,大人,敵軍繼續前進,沒有結陣!”“報,大人,敵軍已距我軍十裡,繼續前進,沒有結陣!”“沒有結陣……”錢不離看了看自己前方嚴陣以待的山地大隊,還有身後早已準備好廝殺的騎兵隊,傻子都知道,沒有結陣的軍隊是沒有多強戰鬥力的,就算雙方都是正規軍,錢不離也有把握一鼓擊潰不結陣的對手。“關譽東,左翼和右翼的斥候都回來了麼?確定沒有敵軍?”錢不離第一個反應就是敵方有伏兵。“沒有,大人。”關譽東也是一臉的糊塗。“那家夥不是瘋了吧!”錢不離自言自語地說道,出於謹慎的本性,錢不離習慣把自己的對手高估幾分,這樣才能更好的做到算無遺漏,可惜把童林高估幾分,就估得太高太高了。“報,大人,敵軍已距我軍八裡,繼續前行,沒有結陣!”又一個斥候傳回了最新動向。錢不離搖搖頭,沒有時間想太多了:“關譽東,命令杜兵和王瑞馬上帶隊回歸騎兵本陣。”錢不離的本意是讓杜兵和王瑞分帶兩支騎兵隊,在交戰時從左右兩翼切割進去,從後麵包圍童林的軍隊,錢不離知道流寇的危害,所以他要儘量做到全殲。“遵命,大人。”關譽東回身對旗手下了命令,對統領大人的陣前決議,他還是讚成的,敵軍的舉動有些詭異,不能不防。隻要騎兵和步兵集結在一起相互冊應,那麼戰力就決定一切了,不管敵軍有什麼詭計,己方都有絕大勝算,除非是自己的預言實現了,前麵的山地部隊臨陣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