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澤城陷落後,附近的城紛紛投降武田信玄。花澤城西邊一裡半左右有藤枝城和德一色(又名得一色)城並列,他們分彆投靠武田。隨著德一色城的投降,突然冒出一件副產品。這個城裡有家康的異父弟弟——鬆平源三郎勝俊。鬆平勝俊於永祿七年(一五六四年)和酒井忠次的女兒阿風一起去今川氏真那裡當人質,這兩個人現在交托給今川的家臣三浦與一義鏡。與一從武田信玄開始攻打駿河時,就考慮過要好好利用這兩個人質。德一色城毫無抵抗的落入武田的手裡。城兵當中,有半數去遠江的高天神城,有半數投降武田。其中有三浦與一和鬆平勝俊,還有阿風。三浦與一到信玄的本營問候,並且宣誓忠誠,然後把人質鬆平勝俊交給信玄。信玄並不很感謝三浦與一的禮物,隻要想想這個人質是永祿七年德川家康給今川氏真的,就可以馬上了解人質的價值。在今川義元的時代,今川家和鬆平家是主從的關係,德川家康甚至自己成為今川家的人質。可是到了今川氏真的時代,這種主從關係就逐漸淡薄,人質也隻是個名義而已。因此,鬆平家所派出的人質,就沒有那麼高的價值了。派出家康的家臣酒井忠次的女兒當人質,大概就是鬆平家輕視今川家的證據。而和阿風同為人質的德川家康異父同母弟弟勝俊,對家康而言,也不是個甚麼重要人物。信玄對三浦與一詢問了兩、三個有關人質鬆平勝俊的問題。“鬆平勝俊是個甚麼樣的人呢?”三浦與一無法馬上回答這個問題,頓時覺得驚慌失措,旁邊的馬場美濃守補充說:“是問你他是個甚麼類型的人。”“是!他是個剛毅的武士。”三浦與一這麼回答。“剛毅的武士嗎?原來如此。”信玄說著,開始想如何好好利用鬆平勝俊這個人質。這天夜裡,信玄寫信給織田信長。這一次攻陷德一色城的時候,今川家的家臣三浦與一帶領鬆平家的人質——家康公的異父弟鬆平源三郎勝俊來投降。讓三浦與一當我方的家臣應該沒有甚麼問題,可是鬆平家送給今川家的人質,要如何處理比較好呢?我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良策,敬請指教。信玄讀了幾遍自己寫的信,然後才派秋山十郎兵衛送去給在京都的信長。信玄是在試探信長的心意。永祿十年十一月,信玄的女兒阿鬆和信長的嫡子奇妙丸(信忠)訂下了婚約。約定到了適婚期就讓他們結婚。因此,目前織田家和武田家就以親戚身分往來。信玄攻擊駿河,碰到家康和氏政的挾擊時,信玄寫信給信長,計劃與上杉輝虎聯合。而信長也幫了信玄某些程度的忙。現在戰況變了,武田追逐北條與今川的舊勢力,幾乎把駿河完全收入手中,不久就要去攻打遠江的德川家康了。在這種局勢變動的情況下,信玄想看看信長如何對付家康。信玄指示秋山十郎兵衛一定要帶回信長的回信。約過了兩個半月,秋山十郎兵衛帶著信長的信回來了。“三河岡崎的鬆平家康托我問候你。關於家康的弟弟留在貴地當人質的事,家康也說如果你想帶他去甲府也無妨,一切都隨便你。特此轉達。”對信玄而言,這實在是個意外的回答。從這個回答來看,表示信長不想介入人質的問題,他在信上加上“家康也說”這句話,是表示強調的意思。重要的是他表示了鬆平勝俊這個人質對他信長以及家康而言都不重要的態度。信玄把熟悉鬆平家內部的人叫來,詢問鬆平勝俊和家康的關係。“家康好像不太理會勝俊公的事,武將擁有同父異母弟弟的例子很多,可是同母異父的例子卻很少,可能家康視勝俊公為眼中釘吧!”信玄點點頭,他把鬆平勝俊送去古府中。雖然這個人質沒有甚麼價值,可是既然帶來了,就沒有理由把他送回家康那裡。“那封信畢竟沒有白寫。”信玄對馬場美濃守說。“看來信長公不想提駿河的事,從他周圍有豪強壓力的現狀看來,他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想駿河和遠江的事吧!”馬場美濃守這麼回答。信長如果這麼說的話,目前應該不會當家康的後援。既然如此,就趁信長不注意這邊的時候平定駿河,從遠江逐出家康好了。信玄決心徹底的叩擊北條。隻有用武力才能使北條對駿河死心,也才能使北條知道武田的強大,並明白與武田作戰是白費力氣。信玄讓水軍的伊丹大隅守康直、岡部貞綱、間宮造酒之丞信高、間宮武兵衛等加入軍事會議,一起安排作戰計劃。軍事會議的主題是討論如何利用水軍來攻擊伊豆的北條軍。“利用水軍作戰最有效的方法,是利用海路把軍隊送入敵地內部,以攪亂敵人的後方。但是必須注意,如果時間配合得不好,不隻會使送去敵地的我方孤立,而且還有可能全軍覆沒。”伊丹康直說。所謂時間的配合,是指本隊必須在先送入敵地的我方與敵人作戰的期間,前進到敵陣附近。“我們的水軍船所能收容的軍力大約一千人。不過,雖然有一千人的軍力搭上船,卻不見得一千人都可以作戰。如果是水軍,一登陸就可以馬上作戰;可是陸軍一坐上船就開始暈船,登陸後無法馬上作戰。因此,反過來說,迎擊乘船而來的陸軍,在波濤洶湧時是最有利的。”岡部貞綱說。從來沒有搭過船的武田軍部將,並不明白暈船的意思,即使了解暈船的意義,卻從來沒有實際的體認。“先小試一下,讓一百或兩百的軍力搭搭看如何呢?如果這些人能夠逐漸熟悉船與海,就可以再增加人數看看。也就是說,這一回水軍不要直接加入戰爭,由輜重隊、快船來負責就好了,如何?”間宮造酒丞信高說。他的意思是說雖然已經組成了水軍,可是讓那些絲毫不了解海事的陸軍搭船去敵地是很危險的。信玄明白這一點。他下令各部將從各軍團選出五至十名的年輕武士組成水軍,讓他們體驗海上生活。於是決定水軍集合於吉原港,負責吉原與伊豆之間物資的搬運或通報聯絡,等這個安排好了,武田軍就要由陸路進攻伊豆了。可是,這個時候已經進入梅雨期。連日來的雨,使得河川泛濫,田裡的水也滿溢了,實在不適合進兵。北條那邊也知道武田要進攻伊豆,因此在沼津附近布上堅固的防線。信玄利用船把突擊隊送到北條軍後方,大大攪亂當地。並試著利用水軍來輸送物資以及傳令等等。武田軍的主力在五月末撤退回古府中,不過信玄由這次的作戰,充分的研究了利用水軍的作戰方法,並且於八月攻打伊豆時,徹底運用了水軍。北條軍放棄沼津的守備線,想以黃瀨川、狩野川的防衛線來抵抗武田軍,可是武田軍利用水軍把軍力送到防線的背後,攪亂他們的後方,因此,北條軍到最後不得不自黃瀨川、狩野川的陣線撤退,去困守韮山城。武田的攻擊軍總共八千。北條氏政困守韮山城,緊緊的關閉城門,人也像蝸牛般的沉默著。“不要去城外應敵人的挑戰,敵人不久就會退了,因此要忍耐。洋槍隊要加強監視,隻要有敵人進入射程就射殺他們,一個也不要留。”這是氏政的命令。北條家本來就把戰略重點擺在防守上,因此,小田原等諸城都相當堅固。韮山城和伊豆甚至被稱為攻不落之城。不知道北條軍這時的總數有多少,不過據說退到韮山城的兵馬布滿箱根山,由此可知有相當的軍力。信玄在這次戰爭中,選擇由朝比奈駿河守信置、岡部次郎右衛門正綱等原今川的兵力當先鋒。到這個時候,原駿河的今川部隊總算派上用場。由於氏政對韮山城防守得相當堅固,因此很難攻下。勉強攻打,徒然使信玄方麵的損害增多而已。信玄過去不太采取包圍作戰,即使包圍一座城,至多兩、三個月之內就可以陷落了。隻是不僅是包圍,還要用各種手段使城內的調動延緩,以至於自身不支而陷落。對於韮山城不能采取包圍而等待其陷落的方法。北條的大軍在箱根山拚命支撐著,因此如果想包圍韮山城,恐怕有被切斷退路之虞。武田的陣營裡召開了好幾次軍事會議。大部份的部將都主張留一些兵力在韮山城鎮壓,其他的部隊目標箱根山,把北條軍自山頂趕下小田原。根據斥堠的報告,推定在箱根山的北條軍有一萬二千、韮山城有二千,而武田軍隻有八千與之對抗。“在人數上是敵人占優勢,可是武田軍的士氣已經嚇倒對方了,與他們作戰,必勝無疑。”這是大部份部將的想法。“請主公下決心。”“根據斥堠的報告,敵人的隊形是以山為背景成階梯狀的整備著,據說士氣也很高昂。把軍陣布在山上來攻擊敵人的場合,就如同塩尻峠、三增峠的前例,是相當困難的,而且損失也很大。除非我的兩個眼睛看過敵人的陣式,否則我不會調動兵力把氏政封鎖在韮山城,然後與北條軍在山中決戰。”信玄說了很奇妙的話。他從來沒有親自去看過敵人的陣營,而且也沒有必要這麼做,因此才會有斥堠的存在。如果為了慎重起見,可以放更多的斥堠出去,再綜合他們的結果就可以了。“我不懂主公為甚麼要自己去偵察。”小山田信茂先露出懷疑的眼神,接著,另外有兩、三個部將也說了同樣的話。“我的兩個眼睛不久就會回來了,先聽這兩個眼睛說甚麼再來決定。”信玄笑了。大家這才明白所謂的兩個眼睛,是指信玄的近侍。也就是說,信玄為了決定是否要進攻,已經派出斥堠頭子了。大家都想知道信玄的兩個眼睛是誰,於是紛紛期待著這兩個人的歸來。兩個眼睛是使節曾根內匠昌世與真田喜兵衛昌幸,使節相當於現在的參謀。每個人看到了他們兩個都恍然大悟。在信玄的近侍當中,曾根內匠和真田喜兵衛被稱為秀才,信玄特彆重視這兩個年輕人,期待他們有一天會成為馬場美濃守或山縣昌景那樣的大將。“由曾根內匠先說好了。”信玄說。“這——”曾根內匠看了一下並坐的諸將:“箱根山相當深,如果兩軍在山中作戰的話,兩軍都不能給與對方決定性的打擊,隻是持續著互相廝殺罷了。”“沒有方法嗎?”信玄問。“即使有方法,也無法好好活用。”曾根內匠回答,想更進一步詳細的說明。“好,接下來問喜兵衛,你把所想的說出來就好了。”真田喜兵衛應了一聲,把身子挪向前,說道:“我的意見和曾根公一樣。攻打山中的敵人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方法,現在去攻打韮山城也不是良策,但是就這麼撤退也非上計。我認為這附近的稻子已經進入收割期,因此我們是不是藉這個時機收割他們的稻子再撤退呢?”所謂收割稻子,是等待敵人領地的稻子到成熟期時,把稻子收割下來。這不但使敵人在物質上蒙受損失,而且會使被害的農民瞧不起無法守護他們的領主。“如果我們收割他們的田,氏政還不從韮山城出來應戰,那麼這塊地就成為我方的了。”真田喜兵衛回答。沒有人特彆反對曾根內匠和真田喜兵衛這兩個年輕人的偵察及意見,因為戰線已經呈膠著狀態,現在除了這麼做,也彆無他法了。過了九月中旬,可以開始收割了。武田的軍兵放下武器、拿起鐮刀,並且把割下來的稻子送上水軍的船運往武田的占領地。北條軍受了這種侮辱,似乎也不打算出城應戰,他們沒有意思下箱根山,可能是太畏懼武田軍了。收割、收割啊!武田得勝了!伊豆的北條!是個膽小鬼!武田軍兵的歌聲流瀉在秋日的田野中。對付敵人有一種方法,是使對方的田地一年裡都沒有收獲,可是這次是把對方一年的收成全偷光了,因此比前者更為厲害。信玄過去從來沒有用過這種戰略,因為他考慮到自己有一天會占據這塊領地,不願意招來百姓的反感。記得他包圍上野的箕輪城時,不隻保護百姓的田地,並且付利息向他們借用收割的米,這次信玄在伊豆收割稻子算是變化戰術,但也是因為他考慮到過去那麼做並不徹底,因此才遲遲無法達到西上的目的,這次乾脆做了這一種處置。他想藉著這次的收割,使當地百姓欲哭無淚,然後就可以使北條算出與武田相爭的得失。到了十月,武田軍從伊豆撤退,因為他們得到上杉輝虎出兵關東的情報。北條為了牽製武田,就拜托上杉輝虎,可是上杉輝虎不太信任北條。這一年的四月(元龜元年,一五七零年),北條氏政的弟弟氏秀依約成為上杉輝虎的養子,然後被送到越後去。由上杉這邊來看,氏秀成為上杉輝虎的養子,等於是獲得氏政的親弟弟當人質,因此,他們認為北條既然派出氏秀當人質,就應該會對他們恭順。上杉輝虎很執著於他那個關東管領的空頭銜。他認為北條既然來向他這個關東管領低頭了,就多少幫他一點忙吧。上杉輝虎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出兵關東的。輝虎帶著養子氏秀出兵關東。氏秀在成為上杉家的養子同時,就改名為上杉景虎。輝虎自這一年的四月在沼田城初次見到氏秀以來,就似乎對氏秀抱著好感。在氏政的弟弟當中,氏秀是個文武雙全的男子,年幼時曾被送去武田家當武田信玄的養子。不知是當養子成癖,還是被父親氏康疏遠,或者是被哥哥氏政排擠,總之,他去當人質式的養子,實在很可憐。上杉輝虎既然收他為養子,本來也是打算讓他繼承自己的,可是他已經定了外甥景勝當他的繼承人,因此,氏秀在成為輝虎的養子、改名景虎時,就已經背負了悲劇的命運。上杉輝虎死後,上杉家的內部分成景虎派、景勝派對立而戰,結果景虎不得不選擇死路。當然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上杉輝虎帶北條氏秀(上杉景虎)出兵關東,是表示上杉輝虎已經慢慢成為北條的盟友了,因此,信玄也必須嚴加警戒。信玄下令信濃的部將們出征上野,也命令箕輪城的城主內藤修理準備會戰。而古府中這邊則假裝由信玄自己出征,其實是由逍遙軒信廉代替信玄領軍。派到關東諸州的間諜到處散布謠言,說信玄自己要率三萬大軍出征關東。上杉輝虎進入沼田城後就不動了,據斥堠的報告,武田似乎沒有派出那麼多的大軍進入關東,而且信玄也不見得真的親自出征。輝虎在和信玄爭奪川中島時,曾被信玄虛虛實實的大耍一場。十一月,寒流侵襲關東全域,連續幾天都很寒冷。輝虎很喜歡喝酒,酒已經成為他三餐的一部份了。他本來就有酒量,天一冷喝得就更多了。十一月十三日,他喝了相當多的酒之後,正想就寢時,氏政派特使急急送來密函。內容是說信玄確實在箕輪城,希望輝虎把他引誘出來殺了。如果輝虎出動的話,他也出兵上野。氏政所寫的和以前完全一樣,當然如果氏政在送這封信出來之前,自己先率軍向上野去,上杉輝虎也應該不會保持沉默才對,可是氏政希望至少能讓上杉勢力捅一下武田背後。輝虎看了密函後心頭火起。“氏政這個男人真混蛋!”他提高聲音說,連侍臣都聽到了,接著馬上想回信。輝虎中風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感到頭暈,勉強提起筆,結果手在發抖,侍臣們趕快扶輝虎躺下。上杉軍不讓輝虎輕度中風的事泄露出去,早早的撤退了。輝虎一回到春日山城後就馬上改名為謙信,他一定因輕度中風而改變了人生觀。使輝虎中風的寒流也侵襲了在古府中的信玄。信玄感冒而倒下,由於連續戰爭的疲累,連左右都可以發覺信玄消瘦了。他不但咳嗽,而且還發燒,顯然是肺癆的徵兆。他在這個時候倒下,周圍的人非常擔心。另外還有一人也因這次寒流而改變了命運,那就是被帶來古府中當人質的鬆平源三郎勝俊。由於這個二十年來最大的寒流來襲,勝俊被關的人質館也倒塌了。因為突然變得太寒冷,以至於地基冰凍了。他所住的人質館不是在躑躅崎的內部,而是在外麵。由於他不是相當重要的人質,因此關閉他的館隻是一棟古舊的建築物,監視也不怎麼嚴格。建築物倒塌,門雖打不開,但卻變得容易脫落。於是勝俊趁著黑夜,破門偷偷潛出。他早就這麼打算,因此儲存了一些糧食,可是沒有襪子,他隻穿草鞋就出去了。他白天躲在山裡,晚上依北極星的方向朝南逃。雖然沒有人出來追他,可是他總覺得背後有追兵。他越過德間峠的間道,進入駿河,再由遠江進入三河。當他抵達安全地帶時,兩腳的趾頭已經凍傷,並且腫脹了起來。不久,指頭就掉落了。家康看見雙腳腳趾掉落歸來的勝俊,安慰地說:“好啊!你回來了!好好休養吧!”可是並沒有誇讚他。武田和德川方麵都不把源三郎勝俊的脫逃當成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