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信以期盼的眼神等待湖衣姬進來。在他的想像中,對方至少會有二、三名侍女跟隨,經過盛妝之後,體態慵懶,楚楚可憐而又帶著一些羞澀地被人扶著來到晴信的麵前坐下。他想對方既是個喜歡標榜門第的諏訪長女(其母為小笠原的家臣小見〔麻績〕氏),這麼做是理所當然的事。雖然她是個人質,但名義上仍是個客人,因此她可能會在表麵上保持高貴的身分,說幾句探病的問候語。然而,儘管如此,晴信仍想見一見湖衣姬的真麵目。晴信又想,她的父親是高傲的諏訪賴重,那麼她或許也有一個像父親一樣高聳而狹窄的鼻梁。晴信的侍女把客人請入房間。在侍女與客人之間經過短暫的禮讓之後,一道明亮的光線從入口處射入,彷佛一簇杜鵑花突然綻開一般,一位身著豔麗花紋短袖便衣的女人出現在眼前。她略低著頭,坐在晴信麵前的坐墊上,向晴信問候:“我是諏訪賴重的女兒湖衣姬,特來向侯爺問安。”她的聲音微弱而略帶顫抖,但仍顯得相當沉穩。當她再度抬頭說前來探病的話後,已恢複了鎮定。這與晴信原先的想像完全相反。湖衣姬絲毫沒有深閨少女的纖弱及人質的陰沉,也沒有晴信最忌諱的——喜歡炫耀自己是名門之後的高傲態度。湖衣姬的鼻子也不像諏訪賴重那麼高聳,但也不低。雖然有一雙像賴重的大眼睛,卻沒有賴重的犀利。她帶著一種寧靜的氣息。儘管她身著華麗的短袖便衣,卻不會讓人有絲毫輕浮的感覺。她所具備的高貴氣質,彷佛已壓過了花鳥紋飾的短袖便衣。晴信望著身穿華衣,說話寧靜斯文的湖衣姬,心想:這才是良家少女的風範。“聽說侯爺的胃口不佳,我特地派人由諏訪送來鯉、大田螺和味噌,相信您一定會喜歡。我衷心期盼您能多吃一些,早日康複。”湖衣姬所說的話,不像是經過侍女的教導而說出來的;但也不是隨便地說說而已。當湖衣姬很自然地說出這些話時,晴信也情不自禁地附和說:“久聞諏訪的味噌特彆鮮美,但不知公主可知它的做法?”“雖然所知有限,但曾聽家母說是由大豆、麥、麯為原料,再加入色料所製成。”湖衣姬回答之後,停了片刻又說:“不過,我倒沒有看過製造的現場。”湖衣姬的態度十分慎重,不禁令人發噱,因此晴信也出聲笑了出來。這是他生病以來第一次發出的笑聲。“公主喜不喜歡味噌湯?”“很喜歡。如果把諏訪湖的大田螺放入味噌湯裡煮,味道格外的鮮美。”“就這麼決定。”晴信說。這句話並不是說給湖衣姬聽的,而是向侍臣說的。當板垣信方問他這是甚麼意思時,他說:“替我燒放入大田螺的味噌湯,我想嘗嘗。”晴信的聲音充滿了興致。從此,晴信的病便迅速地痊愈。如醫生所說一般,隻要有食欲,其他便可不用擔心。晴信的臉似乎也略微胖了起來。“加入諏訪湖大田螺的味噌湯,效果的確很靈。”信方說:“不過,也許帶禮物來探病的佳人更有效果。”信方開了玩笑之後,又說:“啟稟主公,今早諏訪賴重公送來了大田螺、鯉魚和味噌。”“甚麼?你說是賴重公?”晴信露出訝異的神情。在把父親放逐到駿河的那天,越過國境入侵的賴重,竟然在還不到一年的光景便厚著臉皮,送來探病的禮物。“他可能是聽到湖衣姬小姐來探病的事後,才采取這種行動。”當信方向主人請示應如何處理時,他的臉上顯示著最好不要退回禮物,以免引發事端的表情,因為晴信的身體還未完全複原。“把它收下。你幫我回信,隻要注明是因為我正在生病,因此由你代筆即可。同時,信末要注明:晴信公子說雖然同樣是諏訪的味噌和大田螺,但湖衣姬小姐送來的特彆鮮美。前麵的部份不太重要,但後麵的這些話千萬彆忘了。”晴信並沒有原諒諏訪賴重。放逐父親本是不得已且令晴信終身遺憾的事;然而,諏訪賴重卻趁人之危,向他尋釁。這件事是永遠也無法饒恕的。“派人到諏訪做徹底的調查。另外,也要好好地監視高遠賴繼和小笠原長時。”說到小笠原長時的名字,晴信覺得他也同樣的不可饒恕。晴信的病況還不能算已經康複,有時仍會咳嗽,而早晚也有發燒的現象,臉頰會變熱。晴信說要離開病榻時,立木仙元醫生搖著頭說,如果仍有咳嗽發燒藏書網的現象,在病況尚未好轉以前起來,會使病情更加的惡化。“疾病隻是暫時潛伏著。它隱藏在您的體內,正等待發作的機會。”立木仙元反覆說了多次類似的話。“能否用藥物來根治病原?”晴信說。“任何疾病都無法單靠醫藥來根治。能克服疾病的不是藥物,而是強健的身體。隻要身體強壯,疾病自然就無從發作了。”立木仙元自信地說。“原來如此。這麼說疾病是隱藏在每個人的體內,伺機而動是嗎?這真是有趣。這個道理對國家來說又何獨不然呢?在一個國家衰弱,外敵入侵之前,必先有內亂發生,這與生病的道理是一樣的。”晴信一麵回味著立木仙元的話,一麵覺得目前的生活實在是非常的單調乏味,希望自己能早點起來活動。而離開病榻後,他第一件想做的事便是騎馬奔馳;而第二件便是去訪問北郭的湖衣姬,對她送來的諏訪味噌和大田螺表示謝意。然而,有時他甚至想訪問湖衣姬的事,可以比騎馬優先實行。當酷熱的季節接近尾聲,晴信告訴仙元說他想起來在城館內四處走動走動。仙元觀察晴信的臉片刻後,說:“四處走動倒是無妨,但要以不疲倦為原則。至於騎馬則絕對禁止。”他的表情嚴厲。晴信擇日離開了病床。三條氏前來祝賀說:“比起前次來看您的時候,現在精神顯得好多了。這可能是北郭送來的味噌和大田螺營養豐富的緣故罷。”她故意不說諏訪,而說是北郭送來的味噌和大田螺,充分顯示出三條氏的諷刺和嫉妒。她所穿的服裝,對於祝賀病人離開病榻來說是過分的誇張。她穿著唐衣及拖地的長裙,從一入座開始便像有話要說的樣子。這類服裝,如今隻有公卿才會使用。她所以穿這套已經過時的服裝,可能是對湖衣姬所穿的花鳥紋飾短袖便衣表示抗議。“即使可以起來活動,但最好也不要走得太遠。”三條氏說些極為平常的話。“立木仙元也這麼說。我打算在城館裡走動走動,好鍛鏈一下體力。”“這是不錯。不過,您千萬不要涉足北郭。北郭是人質居住的地方,假如傳出甲斐的領主經常出入人質的處所是很不利的。”三條氏話中帶刺。她說的人質,很明顯的是指湖衣姬。“誰說要到人質的居處經常走動?”晴信變色地說。“我並沒說要經常走動,而是為了避免這種謠言,事先應該有所警惕。”三條氏肥胖的身軀坐滿了整個坐墊。她那張又俗又扁又大的臉頰從唐衣中露出來,看起來十分的滑稽。她穿的裙子也不適合出現在這種場合。不管是女性或男性的衣服,現在都慢慢地以實用為原則,短袖便衣已經成為普遍的服裝。晴信在姊姊嫁給今川義元時,曾經到過駿河。雖然駿河的今川氏喜歡模仿京都的風俗,但那裡的婦女也都穿著短袖便衣。現在穿唐衣已經太落伍了。“侯爺為何那樣看我?是不是對這件唐衣很好奇?或者想說您並不喜歡這種正式的服裝,要我也穿起花鳥飾紋的短袖便衣,表現出和民間婦女一樣低俗的模樣?”正如所料,三條氏又開始和晴信抬杠。她所以把湖衣姬穿的花鳥“紋飾”短袖便衣說成花鳥“飾紋”短袖便衣,可能是三條氏的侍女曾把當時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向她報告。“湖衣姬穿著花鳥紋飾印花的短袖便衣真的很漂亮,那件衣服非但不低俗,而且非常有情調。”“那一定是下流的情調。因為侯爺一向對下賤的女人有好感,所以才會被那種衣服所吸引。”三條氏恨恨地說。“你說湖衣姬是下賤的女人?你說話應該含蓄一點!湖衣姬是神氏的後裔。”“神氏的後裔又如何?心地下賤的女人就適合穿下賤的衣服,我勸您不要接近這些人。”晴信心想這女人真是多管閒事。在他還未想過要和湖衣姬接近,她便已先警告他了。即使這是出於女人善妒的天性,但過分的露骨也會令人感到十分不悅。“今後千萬彆再涉足北郭。聽說諏訪的閨女就同她的父親一樣,是個性情奸猾的小人。”看來,如果晴信繼續沉默下去,三條氏將會繼續說湖衣姬的壞話。但“奸猾”二字完全不適於用來形容湖衣姬。“我不許你對湖衣姬肆意毀謗,也不希望你以後再說出這些話。”晴信耐著性子說。“不!我要說!我有這個權利,我是左大臣三條公賴的女兒。我是當今皇上敕許下嫁到武田家來的,因此我有權管理這些後宮的事務。”晴信心想她真是個可憐的女人。獲得聖上敕許下嫁到武田家,與乾預晴信的私人行為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在這個女人的腦子裡,除了自己是三條公賴的女兒外,再也沒有彆的念頭了。“您應該還記得阿穀的事,如果您知道阿穀的下場,那麼就應該對女色做適當的節製。”這是一項間接的威脅,也就是在警告他,如果他想親近湖衣姬,湖衣姬就將走上和阿穀相同的命運。“殺了阿穀你又得到甚麼好處?像你這種年齡,應該能夠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你被嫉妒所蒙蔽而加害北郭的湖衣姬,我一定會把你給斬了。”晴信字正清晰地說出“斬”字。換句話說,他不管甚麼元配或公卿的女兒,隻要違背他的旨意,他便要把她斬除。三條氏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三條氏離去之後,晴信仍然坐在那裡。他覺得自己有些發燒,心想自己會說出斬人的話,可能是由於病情還未痊愈的關係。同時,他又想到迫使他說出這字眼的湖衣姬的事。他對湖衣姬並沒有絲毫的戀情或想念。但他有種感覺,總覺得自己和湖衣姬之間,似乎命中注定有一段解不開的緣。那年梅雨下得久,夏天很短,轉眼又到了秋天。由於農作物歉收,稻穀不結穗,因此有些田圃仍保持著青禾的狀態在秋風中搖曳著。“歉收的情形比預料中來得嚴重。”板垣信方向晴信報告。這使晴信麵露憂色。去年,亦即天文九年的農作物收成已經不太好,萬一今年又出現荒年,百姓的生活一定會非常困苦,他希望不會有人因為覓食而流落他鄉。“百姓有沒有變動的情形?”“有是有,問題在於能否挨過今年冬天。如果能勉強度過冬天,那麼即使吃野菜也能活到秋天。但萬一明年也碰到和今年一樣的情形,後果將不堪設想。”信方又說:“歉收的情形以山區較為嚴重,而北部又比南部還糟,同樣是南部,山區的稻米收獲量幾乎全無。”“有沒有救濟的措施?”“即使豪主放出平時貯存的米糧,數量也十分有限。因此,雖然各地的自耕農或負責召集兵源的武將在照顧自己屬下的土豪、隸農及下人等,但由於今年的歉收……”對於荒年的情形做了冗長的說明之後,信方又說:“但是主公不必擔心。雖然我們甲斐的稻米產量遠不及信州、越後;但在大麥、小麥及其他雜穀方麵的產量卻勝過他國。稻米的產量雖多,卻容易受到氣候的影響,甚至有粒米不收的情形;雜穀的收獲量雖然較少,但對氣候的抵抗力較強,因此即使是荒年,比起以稻米為主糧的國家來說,所受到的打擊也來得輕些。”然而,晴信似乎對這些說明仍感到不滿意:“既然稻米歉收,雜穀的收成一定也好不到那裡是嗎?”“的確如此。但雜穀還不至全軍覆沒,而且……”說到一半,信方彷佛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由於甲斐的百姓習慣於雜穀食,故即使稻米沒有收成,隻要有雜穀便可勉強挨過。換句話說,甲斐的百姓能夠忍受又粗又簡陋的食物,因此儘管遇到饑荒也不會輕易被擊敗的。”信方說的話前後充滿了矛盾。他自以為如此已可勉強地自圓其說。但如果英明的晴信進一步向他逼問,他又應該如何作答呢?“總而言之,信方你想說的是今年雖然是個荒年,但甲斐還有餘力應付是嗎?”“是的。”“諏訪的情形如何?”關於那裡的事他尚未調查清楚。“駿河呢?佐久和小縣又如何了?”當晴信接二連三地詢問有關氣候與農作物的收成時,使信方有無言以對的感覺。“諏訪歉收的情形比甲斐更為嚴重。由於諏訪是依賴稻米,因此所受的打擊似乎更大。至於佐久和小縣,因為二期稻作十分豐收,因此仍有餘糧可以貯存,百姓並未有太大的騷亂。駿河方麵,雖不是荒年,也不是豐收。”晴信彷佛在教信方一般地說。“主公是如何知道的?”“今天早上大月平左衛門從小縣回來;而山本勘助也從駿河回來。”信方低下頭,表示非常佩服。他心想這位年輕的主人是在考驗他,但他又不得不對晴信靈活的頭腦表示佩服。“信方,我們到外麵邊走邊聊。”晴信站起身來。紅葉把躑躅崎城館點飾得非常鮮豔,樹下的草叢也完全改變了顏色,等待即將來臨的冬天。“你看紅葉多美!能看到如此壯觀的紅葉卻是一個荒年,這似乎是因為人謀不臧的緣故。”晴信自言自語般地說。接著,他忽然冒出一句奇怪的話來:“據說小縣的紅葉也很迷人。”“難道大月平左衛門的報告中也包括這些?”信方以訝異的神情說。“不!是裡美小姐所作的詩中有描寫紅葉美景的句子。”“您是說裡美小姐——禰津家的閨女裡美小姐有來信?”信方目瞪口呆地說。從夏天到秋天,中間有一段時間,他還臥病在床,至今方才能夠行走就與裡美互通書信,真是個風流的領主。“是的。是大月平左衛門把信送來給我的。”“應該說是主公先寄信給她,所以她才回信給您是嗎?”“可以這樣說。”晴信朝著蔚藍的天空笑了笑,然後說:“要不要把那首詩讀給你聽。”“不用了!屬下對彆人的情詩一向沒有興趣。”信方故意做出賭氣的表情。他心想晴信把大月平左衛門當作情詩的郵差,派到小縣去,背後必然另有文章。“諏訪賴重已經采取行動了。”晴信說。“采取行動?”“賴重也寫了情書給裡美。”信方聽到之後,差點笑出來,但勉強忍住了。“這麼說,賴重公也在追求裡美小姐羅?”“如果是競爭,我一定會贏的。”“主公似乎很自信。”“隻要看裡美小姐寄來的詩,便可以知道事情對我有利。”“果真如此,那就大可不必對賴重公太過介意。”“賴重是個性急的男人,他發現單憑情書似乎發生不了作用,因此已經遣派使者向禰津元直提親了。”“原來如此。”由於這是信方初聞此事,而且事關重大,他也不敢再抱持開玩笑的態度。信方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禰津元直以裡美臥病為由予以拒絕。至於以後的事,不說你也明白。”晴信把話打住了。“這是否意味諏訪公將出兵小縣?”“是的。賴重已經開始著手準備;禰津方麵也立即向上野的上杉憲政請求援助。”信方深深地點頭。他對晴信表麵上派大月平左衛門去傳遞情書,實際上卻在調查這些事情而讚歎不已。“這麼說諏訪侯不久將……”“不錯!賴重隱藏自己的野心,厚著臉皮聲稱小縣的禰津元直違背今年春天的承諾,突然加強城池的戒備,引進上野的上杉軍,並要求為了表示甲諏的友好關係,應該聯合起來進攻小縣。”信方以為這是十分可能的事。賴重垂涎裡美的事姑且不談,從過去的事實來看,他一直熱衷於征服小縣。但假如禰津一直反抗諏訪時,便會為諏訪的蘆田城和長窪城帶來危險。倘若這兩座城池淪陷,無異於諏訪的勢力被逐出小縣。此外,還有一個使諏訪賴重執意於進攻小縣的理由,那就是諏訪地區今年的歉收。在自己國家鬨饑荒時去攻打鄰國,奪取他國的糧食,乃是古來常有之事。雖然小縣絕不是豐收,但如要用兵,應算是最恰當的目標。“假如諏訪公請求我方共同出兵時,該怎麼辦?”信方在腦中估計這場戰役所需的軍兵及將領人數。“答應他。並且回答他,違背約定的禰津元直的確不可饒恕,我方也將派兵前往援助。同時,派出快馬到各處通報要出兵小縣,安排兵馬可以隨時集合,且儘量誇張一些,就說甲斐全國的軍隊將進攻佐久和小縣。”信方聽晴信這麼一說,終於明白了他的用意。“主公的意思是隻做宣傳,而不把兵馬留在古府中是嗎?”“還是要集合一部份,否則無法取信諏訪。不妨先集合以津金眾及小尾眾為主力的部隊。”果然不出晴信所料。不到十天,諏訪賴重派出的使者便來到了躑躅崎,目的在請求共同出兵小縣。晴信接見了使者,說:“最近禰津元直的作為的確令人不齒。我也正想和諏訪公商量這事。請回去稟告諏訪公,近日之內我將親自率領軍隊出發。”諏訪的使者把晴信的話牢記在心,沿著信濃公路返回諏訪。但甲斐的快馬陸續超越了諏訪的使者。當諏訪使者來到長阪一帶時,前頭聚集了一群騎兵,同時有一座臨時搭建的木製柵門。他自稱是諏訪派來的使者,守柵門的領頭武士說:“辛苦你了。我們也可能在明後天出發前往大門峠。或許在小縣的戰場上我們還會再見,請多多指教。”很有禮貌地向他寒暄。諏訪使者將此事告訴賴重。“談到小縣的事,晴信就特彆的熱心。”賴重的臉上帶著譏諷的笑意看著千野伊豆入道。但千野伊豆入道卻認真地思索某事而未予置答。“晴信這小子,為了禰津的……”賴重喃喃自語地說。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了像牡丹盛開一般豔麗的裡美笑容。對了!晴信急著要出兵,莫非是為了裡美?果真如此,他也不該再拖下去了。“決定明天早晨出兵。”賴重大聲地說。聽到這聲音,千野伊豆入道如夢初醒般地清醒過來,瞪大雙眼,說:“主公剛才說明天早晨出兵,但屬下認為出兵的事應該暫緩,因為晴信的做法實在令人難以理解。”千野伊豆入道是諏訪家數一數二的智囊。他對使者報告說在長阪一帶已有津金眾的部隊集合感到十分費解。他認為這似乎是一個人為的圈套。“晴信公雖然年少,但也不可掉以輕心。請看我入道的麵子,把出兵的事暫緩兩日。這其間我會做徹底的調查。”入道懇請賴重把出征的時間暫緩兩日。“不!如果把出兵的時間延後,便會比晴信落後,還是明天早晨出發。”賴重不肯采納千野伊豆入道的建議。因為賴重一直把裡美的事掛在心上,他不希望晴信奪走裡美,這個意念也因而成為戰爭的主旨。翌日,諏訪的一千軍兵越過大門峠。一進入小縣,賴重覺得自己似乎操之過急了。派到敵方的間諜陸續回來將敵人防備的優勢告訴他。假如不等後備隊伍就進軍的話,可能會遭到全軍覆沒的結局。偶爾發生小戰鬥時,敵方的抵抗情形也與春天那次不同,顯得格外的激烈。結果,諏訪軍雖然進軍到蘆田城,卻寸步難行。同時,儘管諏訪軍的進擊受阻,甲斐軍卻集結在甲州邊境,絲毫沒有行動的意思。雖然派了使者前去請求,對方卻藉故予以拒絕。不僅如此,津金眾、小尾眾等精銳部隊,反而有隨時越過國境,進攻諏訪的可能。“請主公趕緊撤兵。”千野伊豆入道勸告諏訪賴重說:“如果繼續前進,我軍必然會遭到慘敗。在上杉的軍隊布陣好以前,應儘快退兵……”千野入道抓住賴重鎧甲上的袖子懇求,諏訪軍於是趁著黑夜撤退。直到越過大門峠之前,與其說是退兵,不如說是潰敗而逃。不但談不上攫取敵人的糧食,甚至還拋棄了自己有限的食物,這真是一場慘痛的教訓。諏訪賴重把這一腔憤怒轉向晴信。當諏訪軍越過大門峠進入諏訪的領地而重整軍隊時,集結在國境而以津金眾、小尾眾為主力的甲斐軍卻發動了總攻擊。然而,奇怪的是:當諏訪軍來到邊境時,甲斐的兵馬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賴重率領著因無意義的戰役而疲憊不堪的軍馬,意誌消沉地回到了上原城。到了城裡,他們發現晴信已送來了三大樽味噌。同時,還附有晴信寫來的信。信上說前次承蒙致贈諏訪的味噌,為了表示謝意,我們也奉上甲斐的味噌,敬請品嘗那辛辣的味道。這時正值天文十年的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