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孤影(1 / 1)

武田信玄 新田次郎 3539 字 22天前

晴信(武田信玄,名晴信,信玄為其法名)一向喜歡騎著馬朝石水寺奔馳。這兒是他出生的地方,同時,從設有武田城館的躑躅崎到石水寺,也是策馬馳騁的適當距離。石和甚三郎和塩津與兵衛二人跟隨在晴信之後。石和甚三郎和塩津與兵衛原來都是板垣信方的家將,但自從晴信在海之口城攻略戰初立戰勳以來,一直如影隨形地跟在晴信身邊。這是板垣信方的意思。信方的意向透過他們二人傳達給晴信;晴信的一舉一動也由二人向信方通報。因此,晴信表麵看起來似乎和他的父親信虎,或者以信虎為中心的政權所隔絕,事實上卻對實情了如指掌。“晴信這個膽小鬼,他懂甚麼!”當晴信俯伏在粟色馬背,策馬前進時,彷佛在背後聽到父親所說的話。信虎有一雙紅濁的眼睛。他那昏濁的眼睛充滿了對長男晴信的憎恨,卻對次男信繁十分溺愛。這是由於晴信十六歲初上戰場時,雖然用奇計斬了海之口的城主平賀源心,卻原封不動地留下城池撤兵,致使信虎非常氣憤,每以此事做為譴責他的藉口。每當他看到晴信,就罵他是膽小鬼,或者說他貪生怕死,不如去當和尚!不僅在口頭上如此說;同時,儘管晴信在三年前已行過加冠禮,卻一直不讓他參加軍事會議。當老臣們對他的這些作為實在看不過去而加以勸解時,他那紅濁的眼睛就會散發異常的光芒,使老臣們噤若寒蟬。因為假如再多說幾句,信虎便會目露凶光,手按大刀怒聲斥責:“爾等無禮!”而在信虎狂刀下飲恨而死的家將,已不止四、五人。甲斐國的地方豪族,世代為武田家將的前島繁勝,因為包庇今川義元的反叛派,讓這些人逃進甲斐國,因而全族被判切腹賜死,這是四年前,亦即天文五年的事。武田家的政務官們對信虎的所作所為感到非常失望,因而棄職潛逃國外則是不久以前的事。當晴信一麵急馳,一麵思量父親的行徑時,不免感覺父親派出的刺客就緊追在後。“把晴信這膽小鬼給我殺了!”隻要父親一聲令下,部屬就會奉命行事。這是戰國時代的實情;否則,違抗命令的人就會被判處死刑。(父親的眼睛已經昏濁,而他的心智更是早已失常。然而,目前父親仍然是甲斐國的統治者。)雖然如此,晴信卻不希望就此命喪父親之手。(那麼,我應該如何因應呢?離開父親,亡命他國?或者,把父親……)一股寒意掠過晴信的心靈。這是不應有的念頭。儘管所有的家臣都勸他討伐父親,但援助父親本來是人子應儘的義務啊。晴信向馬揮鞭。當馬兒急馳前進,寒風掠過耳邊,他不禁喟歎自己不幸生為信虎的長男。同時,再次想起了板垣信方曾對他說過的話。(晴信公子,請暫時忍耐,稍安勿躁。)這時,馬兒像是受了驚嚇似的,突然亂了步伐,後腳頓時直立起來。馬前有三十幾位男女跪在地上。大部份赤著腳,穿著素白的衣服,骨瘦如柴,隻有眼睛發出烱烱的火光。馬兒發出嘶鳴而停住。“你們是甚麼人?竟敢無禮!”由後麵追來的石和甚三郎和塩津與兵衛,在馬上怒罵著。但坐在道中的鄉民們卻絲毫不為所動。“我們看見晴信公子路過此地,因此有事請願。”有個老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晴信下馬:“您不妨說說。”晴信望著這些麵如土色的百姓在戰栗著,心想他們必定是冒死前來,有事請求。這時,他立即聯想到父親信虎的所作所為。“晴信公子,您已經從京都迎娶妻子回來,並育有子嗣,相信您能夠諒解。假如世間出現鬼,企圖將夫人腹中的胎兒剖腹取出,公子將如何處理呢?想必一定會把那鬼斬除罷。如今,這鬼就依附在我國領主信虎公的身上,因此信虎公曾把孕婦的肚子剖開,察驗胎兒。而且,這並不是一、二人而已,已經有三個人因為這鬼魂,連胎兒一起命喪黃泉了。”老人凝視著晴信的臉,目不轉睛地說下去:“草民等一直向領主繳納地租,勤服勞役,並曾效命沙場。但是,既然領主如此殘殺百姓,我們也不願再聽命領主,懇請公子務必把鬼魂驅逐出境。當然,這並非要驅逐信虎公,而是驅逐依附在信虎公身上的魔鬼。”當老人跪地叩首時,其他百姓也跟著他叩頭。晴信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無法應允替他們驅逐魔鬼,同時卻對父親像厲鬼一般的行為感到羞愧。如果這是事實,與鬼魅或禽獸何異?隻能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狂人、瘋子。他對自己繼承這鬼魅或禽獸般的血統感到恥辱。晴信籠著馬轡,撥轉馬頭,一躍上馬,揮鞭向前而去。鄉民們的嗟怨聲,就像遮天蔽地的詛咒一般,從晴信的背後追擊過來。晴信已不記得自己究竟跑過那些路徑?當他恢複神智時,已經來到躑躅崎館的前麵。晴信一麵調勻急促的呼吸,而在數年前為他而建的新城館前麵下馬,再度想起老人所說令人駭異的事。“真可怕!”晴信自言自語地說。望著緊跟在他後頭追來的石和甚三郎和塩津與兵衛,他們的臉色也顯得非常蒼白。兩人彷佛犯了過錯一般,並膝跪在晴信的腳下,低著頭等待主人的發落。“原來你們兩個早已知情。”二人以無奈的語氣,齊聲低語:“是的。”“為何不告訴我?”他們沒有回答。但臉上露出:即使那是事實,也不便告知少主人的表情。“那麼,信方也必定已經知情了?”晴信說這句話並非征求二人的回答。他心想:這件事不僅板垣信方已經知曉,同時,武田家的諸將必定也已耳聞,並使甲斐國的百姓議論紛紛。“真令人為難。”晴信終於明白,一旦父親如同鬼魅禽獸的作為傳遍國內,將使人心背離。父親信虎靠著弓馬,曆儘艱辛,好不容易才征服甲斐的豪族,統一全國;然而,就在這顛峰狀態又將分裂成原先的局勢,不禁使他感到惋惜。當晴信說這事令他為難時,心中所想的是他將來必將繼承甲斐國領主的地位。二人凝視著晴信的嘴角,保持沉默。“為難!真令人為難!”說完,晴信進入城館。他想到這話將會由二人傳到信方的耳邊。“晴信公子,你終於明白了。”他彷佛看到了信方說這話,並挨近他身旁的樣子。(總有一天,他會叫我背叛父親。)想到這裡,晴信的心情更加的低落。晴信佇立在元配三條氏的居室前麵,望著暮色蒼茫的庭園。櫻花剛剛凋謝,卻沒有其他的花能取代櫻花來裝飾庭院,景象顯得十分寂寥和蕭瑟。雖然百草尚未萌生,但十天後將變淺綠色的庭院樹叢,籠罩著一團團的黑影,看起來彷佛有東西潛伏其間。晴信覺得陰暗的庭院,就象征著自己心靈的黑暗。石水寺途中遇見的鄉民們的麵容及言語,至今仍縈繞在他的腦海,曆曆如繪。房間裡靜靜地傳出拉開門扇的聲音,晴信的視線從庭院轉移到三條氏的居室。房間比庭院更昏暗,端坐在房裡的三條氏的臉龐卻顯露出白色朦朧的輪廓。“好暗。”晴信原想說應該可以點燈,但三條氏卻裝做沒有發覺一般地說:“相公的臉色更陰暗,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使你如此憂心忡忡。”雖然看到他臉上的愁容,三條氏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憂慮的樣子。她像平常一樣,正襟危坐著,並直視著晴信。“今天碰到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晴信簡短地說。“不愉快的事?假如是這樣,那麼賤妾每天都遇著。住在這兒,沒有一件事是令人開心的。”三條氏是京都公卿之女。她從來不說在這個窮鄉僻壤生活,比起多采多姿的京都,是如何地單調而令人窒息。她將所有的不平和怨憤,隱藏在冷淡的表情之後,隻用一些抽象的辭藻表達出來。當晴信恢複輕鬆的表情挨近她時,她說:“能不能把事情告訴我?”“最好不說。說了會令人感到惡心。”晴信一麵敷衍,一麵試圖找出更適當的話題。侍女阿穀適時地點燃了燭台,房間頓時明亮起來。“那也無妨,請務必告知此事。”三條氏的細眼中,發出了一道犀利的光芒。“那我就說了。”晴信對倨傲的三條氏,一向是懼讓三分。自從她以三條左大臣公賴的閨女——這高貴的身分下嫁給他,便一直如此。三年前,亦即晴信十六歲時,由今川氏做媒,將三條氏從京都迎娶回來。三條氏年長晴信三歲,時為十九。晴信原以為一個出生京都公卿的閨女,應該是膚色皙白、細臉、身材嬌小而麵容皎美的女性;然而,她除了膚色皙白外,與他的想像完全不同:一副大臉龐、粗大的身軀、嚴厲的細眼及平平的姿色,更加重晴信對這樁政策性婚姻的空虛感。“今天我去騎馬,突然出現一群鄉民跪在地上,攔住我的去路。”晴信把視線放在三條氏的膝上而開始敘述。“真無禮,有沒有將他們給殺了?”晴信回答沒有;同時,他對三條氏那若無其事的問話感到驚訝而抬眼望她。三條氏神色自若,晴信眨眨訝異的眼神,心想這位公卿之女可能不知道殺人是何等悲慘的事,所以才這麼說吧。“鄉民們是為了父親的事而來請願的。”他這樣做了開場白,敘述有關父親的作為。當他說到父親剖開孕婦的肚子,察看胎兒時,想到手段之殘酷,不禁為之唏噓。“他到底剖過幾個女人的肚子?”然而,三條氏卻毫不為所動,冷冷地問道。“聽說是三個。”“隻有三個嗎?不過,老爺的做法也夠奇特的了!”三條氏轉眼望著陪侍在旁的阿穀。自從晴信開始敘述這件殘酷的事情以來,她便因為恐懼而不住地發抖。三條氏嘴邊露出淺笑,向正在顫抖的阿穀說:“阿穀,你是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感到害怕?”晴信似乎已從三條氏的淺笑,看出她個性的冷酷。不論她是生性冷酷,或者感情凍結,三條氏的渾身上下,絲毫沒有一點女人的溫馨。“隻是這樣而已?”三條氏催促他繼續往下說。“就這樣而已。”“真無聊!”三條氏的語氣似乎在說,不僅話題本身很無聊,同時把話告訴丈夫的人也很無聊,說完就把臉側了過去。“你說這件事很無聊?——”晴信站起身來,不由自主地想離開三條氏;否則,他可能會因寒冷陰沉的氣氛而窒息。“你這就要回去了嗎?我叫阿穀送你。”三條氏冷冷地說,並沒有挽留他的意思。她彷佛在說,既然不喜歡我,大可隨便找個女人陪宿,並像事不關己般地附上一句:“祝你有個美夢。”晴信背著身聽著三條氏的話走出走廊。手裡拿著燭火,跟隨在後的阿穀,以急促的腳步從後麵趕來。當晴信走入起居室,阿穀將帶來的火燭移到房間的燭台上,她的手依然不停地顫抖著。“你對那件事感到害怕嗎?”當晴信問她時,她率直地回答是的,然後端正姿勢,像被斥責般地低下頭來。阿穀雪白的頸項,和那似乎一隻手就可以輕舉的嬌小身軀,吸引了晴信的注意。(她怎麼這麼像一個人。)他在心中思索著,忽然想起了十三歲時,父親強迫他接受的另一樁政策性婚姻。上杉朝興的女兒於滿津,長他一歲,當時十四歲。在他們生長的時代,所有的婚姻都帶有政治意味,而他們的婚姻更是悲涼淒慘。於滿津是個愛哭的女人。雖然由上杉家陪侍過來的侍女教她一些有關結婚的事情,但每當她和晴信同床時,必定會低聲哭泣。這種哭泣大約持續了三個月之久,於滿津才漸漸轉憂為喜,將自己的臉頰依偎在晴信的懷裡。然而,好景不常,於滿津不久即因難產而死。晴信一直對於滿津有種特殊的情懷。如今,於滿津已經去世五年,但他發現自己所要找尋的女人,正和於滿津相似。這使他突然驚慌起來。阿穀點燃燭台上的燈火,便要從晴信的麵前退下。“阿穀,有我在,你不必害怕。”晴信說著便伸出手拉住阿穀的手。那是一雙熾熱的手。阿穀一麵掙紮,卻又不敢發出聲音,最後躺入晴信的懷中,低聲地說:“少爺,饒了我吧!”這求饒聲和於滿津的喁喁私語很相似。於滿津在做愛時也常說這話。然而,於滿津雖一聲聲的求饒,閻羅王卻不肯就此罷休,讓她懷了孕,卻不幸因難產而死。即使她有快樂的時候,但她在那種情況下,依然會繃緊身子,向晴信求饒。她實在是個含蓄的女人。“不!不能饒你!我要把你留在身邊服侍我。”晴信在胳臂上用力。當年他擁抱於滿津時,隻有十三歲;而今,他已是十九歲的盛年。至於隨三條氏陪嫁過來的阿穀,這時也已十七歲。翌日清晨,晴信對三條氏說:“我要納阿穀為妾。”晴信以略帶命令的語氣說。這是他從未有過的事。“這種小事不必一一征求我的同意。”三條氏以蒼白而緊張的神情說。在她那一雙細眼中,燃燒著紅色的火焰。當晴信由上而下地俯視三條氏的臉龐時,從三條氏冰冷的肌膚,和阿穀熾熱如火的體溫中,深深體會她們實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女性。由於信虎在詩會中沒有看到晴信,因此顯得極為不悅。“晴信為甚麼不來?我特地從京都請來了北川基房師傅來主持這個詩會,他為甚麼隻露了一次麵,以後就不來參加?”信虎對板垣信方問道。“晴信公子的身體欠安……”信方無從掩飾,隻好托言是病了。“胡說!我昨天還聽說他騎著粟色馬出去。或者你說的疾病,是指迷戀女色!”信虎毫無顧忌地在京都請來的北川基房和主要家臣們的麵前這樣說。信方有如自己被罵一般,惶恐地低著頭,心想信虎所說的迷戀女色,可能是對晴信和阿穀的事已有耳聞。但是,晴信納妾的事,隻有晴信城館內的人和信方知道而已。城館中的侍女,口風一向很緊,不會把主人的閨房之事向外泄露;那麼,阿穀的事,必定是透過三條氏傳入信虎的耳中。因為迎娶三條氏做正房是信虎的意思,而三條氏一向又把公公當作比晴信權力更大的庇護者,故晴信收阿穀為側室的事,必定早已通報信虎了。“晴信最近的行為,簡直非呆即癡!”信虎依然不停地咒罵晴信:“他在前次詩會上做的詩,簡直不能看。他應該向信繁多多學習,卻一點也不知上進。因為一次不理想的成績就不再出席,真是沒出息!而且,年紀輕輕便沉醉溫柔鄉!”信虎說到此處,看到板垣信方以眼示意,想起有客人在場,這才很不甘心地說:“算了!今天饒他一次。但是你現在馬上去告訴晴信,如果他明天還不來參加詩會,我絕對不會寬恕他。”信方接了命令,從信虎的麵前退下,直接前往晴信的新城館。“奉老爺之命,前來傳旨!”信方故意大聲地說,有意讓更多的人聽到。晴信這時正在讀書。“一定是因為我沒有參加詩會,父親正在大發雷霆。”晴信笑著說。當他展露笑容時,臉上洋溢著青春的氣息,並帶著幾分的稚氣。“明知故犯,這會使屬下受累。公子當真不喜歡詩會?”“不!我並不討厭詩。我現在正在讀的也是詩。我喜歡詩,卻不喜歡那些從京都來的人。父親似乎以為隻要是京都人士,身分就比較高貴,所以每年都要請一些京都人士,像去年請來的冷泉為和師傅就是。其實,這是很荒謬的想法,人都是平等的。今天到家裡來的北川基房,在詩歌方麵的確有點造詣,但這也是他們作客於各諸侯間的招牌。表麵上,他們是在舉辦詩會;事實上,卻以詩會為掩飾,刺探各國的政情,把情報賣予他國,這是我們不可不防的。”晴信表情平淡地說。一個十九歲的年輕人,竟能說出如此驚人的言論,這使板垣信方不得不對晴信敏銳而清晰的洞察力感到欽佩。“但是,如果您不參加明日的詩會,將會使屬下為難。”“這我也明白。但參加詩會,隻有徒增父親的怒罵而已。父親會說:同樣是兄弟,信繁作的詩好,而我作的詩簡直不堪入目。被挨罵還不打緊,最令人難受的是還得裝瘋賣傻,所以我不參加詩會。”晴信離開幾案,一麵伸著懶腰說。“請您暫且忍耐,目前應極力避免他人的注意……。至於公子的才情,那是家臣們有目共睹的。老爺也明知這點,因此才想儘辦法要把您貶廢,想讓信繁公子成為世子。換句話說,現在對方正覬覦公子的空隙,伺機而動。因此,目前應該收斂一些,以悠閒的心情來生活。至於裝瘋賣傻,或者故意標新立異,反而引人注目,容易露出破綻,應小心防患。同時,您也不該太過迷戀女色……”當信方說到這兒時,晴信以嚴厲的態度打斷他:“甚麼叫做迷戀女色?如果你說的是阿穀,我絕不饒你。我是衷心的喜歡阿穀,而且比過去所認識的女人都喜愛。她比父親從京都叫來的傲慢女人好上百倍,因此我才疼愛她。”晴信紅著臉,再三地表明自己誠心誠意的愛著阿穀。信方從未看過他如此的激動,同時十分同情自己的主人。他想起晴信十三歲被強迫迎娶年長一歲的夫人;當她去世之後,十六歲時又強把他匹配給年長三歲的女人。如今他開始擁有男人的情欲,當然是件可喜的事。“然而,專寵阿穀似乎不妥。”信方想說也該和三條氏走動走動,卻又開不了口。兩人沉默片刻之後,晴信率先打破僵局,說:“在石水寺的途中,遇到鄉民們訴願。”“我聽石和甚三郎說過。”“他國對父親的作為有何反應?”晴信放低聲音說。“老爺的惡行已經遠近皆知。逢此亂世,從他國前來甲斐的人,都可視為他國派來的間諜,諸如身披僧衣的和尚,喬裝貨郎的商人,這些間諜會將國內發生的事報告回去,因此,甲斐國可說是岌岌可危。”“這事不妙!”晴信說。“的確不妙。雖然目前還能勉強應付,但如果他國入侵,一定會有人做內應,因此我們必須事先防備。”所謂事先防備,其實便是如何解除信虎的政權。“北條氏綱那邊如何?”“仍然沒有放棄侵略甲斐的野心。”“今川呢?”“由於公子的姊姊嫁到駿河,因此,與其說他在靜觀,不如說是感到憂慮,我想不久今川家就會和我們聯絡。以今川義元公的立場而言,當然希望甲斐國能保持平靜。如果甲斐勢力減弱;相對地,北條就會壯大起來,而威脅到駿河。而且,今川誌在京都,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因此無論付出甚麼代價,都必得謀求甲斐的安定。”晴信頻頻點頭後,又說:“信濃那邊,尤其是諏訪如何?”“最棘手的就是諏訪了。諏訪出身神氏,地位崇高,並擁有肥沃的土地。除非平定諏訪,否則無法進攻信濃。不過這些還有待將來的努力;目前最重要的是設法和諏訪結盟,以免受到信濃的侵略。但是,老爺似乎還不知道目前的危險局勢。”信方歎息著說。“你有沒有甚麼妙策?”“是有一計,那就是將令妹禰禰公主嫁給諏訪賴重。”“禰禰?禰禰才十二歲……”晴信想起十四歲嫁給他而每晚飲泣的上杉朝興的女兒於滿津。“明年她就十三歲了。為了國家,遲早必須這麼做的呀!”信方無動於衷的說。“但這事要由誰來告訴父親呢?”“這事非信繁公子不行;而要讓信繁公子說服老爺,非得您親自出馬不可,因為信繁公子對您非常敬愛,隻要您去懇求,他必定會向老爺提出建議的。”晴信並未作答。“這件事如果不早點告知信繁公子,情勢將益形不利。”然而,晴信依然一言不發。“您在想些甚麼?晴信公子!”當信方挨近他時,晴信說:“我在想阿穀,我現在就要去找她。”“這是甚麼話?現在是大白天!”信方訝異萬分。“你的表情真絕!你就以這種表情去向父親報告:晴信在大白天和阿穀同寢!”說完,晴信真的留下信方,像與情人幽會一般,興奮地進入阿穀房間,許久未見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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