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拒婚(1 / 1)

息夫人 曹雁雁 2269 字 22天前

子林繼位為新主,史稱陳莊公,陳完擺脫戴罪之身恢複了貴族身份。但是陳國的頹敗卻並沒有因為子林的上位而逆轉,因為陳國的政權早已在杵臼的掌控中。子林雖然成為了國主,但由於多年離群索居,他與陳國貴族的關係並不親近。這一點杵臼卻恰恰相反,他善於培植親信。陳國大部分家族都是他的支持者,身邊環繞的自然也都是杵臼提拔的人,不管子林有任何舉措,杵臼總會安插相應的人員阻撓。子林明白要改變杵臼的獨霸,必然要提拔新人。然而,這些被提拔的新人不是屢遭彈劾,就是慘遭橫禍,再就是被收買。起初,杵臼還隻是暗地裡阻撓,到了後來乾脆明著阻止。那些受杵臼掌控的大臣們,自然把所有的事情都上報杵臼,對於子林卻閉口不提。子林執政不過一月,覲見的大臣稱病抱恙的已經超過一半,留著的也不過是些沒有能力左右大局的人。陳完說:“以你秉性,作為一個出仕之人極為風雅,但是作為諸侯國主卻不妥,在這個群雄漸露的時代裡,無作為便是錯,在其位不謀其政更是國主最大的失職。”子林說:“是的,我陳國是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子林找來杵臼,想讓出王位,可杵臼辭不肯受:“那怎麼行,十年之約沒有履行完,讓宗親朝臣們怎麼看我杵臼?”杵臼得意離席,回到家,杵臼脫掉外衣,心裡充滿著想要狂奔的快感說:“哼,我現在不僅能左右陳國的局勢,更能左右一個國王。我就是要看著你受著虛妄的煎熬,直到筋疲力儘。”傀儡君王的日子過了幾年,魯桓公的聯姻之舉把子林逼上了死路。公元前693年,媯翟十四歲,雖然沒有成年,但已經亭亭玉立,美麗大方,堂姐媯翬、堂妹媯雉也皆為遠近聞名的美女。媯氏有好女的說法遍布諸侯之間,媯氏三姐妹成為了諸侯公子們最渴慕的對象。魯國的太子姬同就是其中一人。子林的正妻魯姬正是太子姬同的小姑,魯桓公的妹妹。如今子林成為了國主,兩國聯姻便是親上加親。所以,魯桓公便遣使者來到了陳國,向子林提出聯姻的請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媯翟的年紀才是十四歲,在諸侯貴族之間的婚姻裡卻也是可以嫁娶的年齡。但子林如何舍得呢?他與女兒生活的時間總共才七八年之久,如果就這樣嫁出去,他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魯國與陳國之間隔著齊國、宋國、曹國,千裡迢迢,子林實在不忍心女兒嫁這麼遠。子林沒有立即答應,他決定先問一問女兒的心思。媯翟從馬背上滑下來,將弓箭遞給侍者,顧不得抹去額頭的汗珠,就提著手裡的獵物興衝衝地跑到父親麵前。子林嗔怪道:“你這丫頭越發野性了,這樣難以馴服,隻怕將來嫁不出去呢!”媯翟頭回聽到父親說到“嫁人”的字眼,很是詫異,當即說道:“嫁人?為什麼女人就一定要嫁人?非是女兒難以馴服,皆因英雄無覓罷了。想那薑太公年邁之身尚在渭水垂釣,為的是等來周王慧眼。媯翟不遇知己,莫若自在此生。”子林聽著女兒的驚人之語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反倒無限寵溺:“是是是,父王的翟兒最是英勇,這要是個男子啊,非得成就一番大事業不可!”媯翟驕傲說道:“不是男子也可成大業的!又不是隻有嫁人才是一輩子。”子林遲疑了一番,還是將事實說明了:“魯公遣使者求親,想促成你與魯太子的婚事,你意下如何?”媯翟見父親不像說笑的樣子,認真地說:“父王,女兒還不想嫁人。其一,兩位長姐都未出閣,我怎好先嫁?其二,女兒在父親身邊儘孝不過幾年,如今年歲不算長,何必著急出嫁?其三……”子林見女兒不說話羞紅了臉,心裡訝異,莫非女兒早慧已經有了想法,於是問道:“其三是什麼?”媯翟剛開始難為情,隨即又笑了:“其三嘛,女兒想,我的夫婿要自己來選!”媯翬、媯雉聽聞魯使聯姻的消息趕過來,剛進門碰巧聽到妹妹說自己找夫婿,打趣道:“喲喲,你瞧瞧,小小年紀倒自己有主張了!”“可不是,聽說魯太子長身玉立,風度翩翩。翟兒你可不要錯失良機呀。”媯雉也湊熱鬨。子林見三姐妹嬉笑,不想掃孩子們的興致,便離開了。媯翟對於嫁人沒有什麼想法,但很願意和姐姐們敘話。“不過,魯國雖好,未免太遠了些。”媯翬終歸是長姐,想問題成熟很多,“況且素聞魯公夫人齊薑(史稱齊文薑),並不是個好女人。妹妹若真嫁過去,恐怕得麵對一個厲害至極的婆母。”媯雉來了興致,便問:“如何個厲害法?”媯翬道:“我亦是聽他人所言,說這齊薑在未出閣之前有些不可告人的亂倫之事,本該嫁與鄭國公子忽,但公子忽對她的舊事有所耳聞,於是以‘齊大非偶’為理由拒絕。齊薑惱怒,聽從父親的意見,嫁與魯公為妻。她才華蓋世,美豔絕倫,魯公對她寵信有加,在政事上亦聽從其建議。想來這個女子是不一般的。若非那些往事,鄭公子怎可能辜負美人之盛情?”媯翟似有所思,於是也問長姐:“長姐,我曾聽聞鄭國有歌謠盛讚一位美人,莫非就是魯夫人麼?”媯翬道:“你所說的,是不是‘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薑,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薑,德音不忘。’這首?”媯翟道:“正是。”媯翬歎道:“鄭人對齊薑本是充滿期許的,不然何以稱她德音不忘?可惜齊薑卻有失檢點,德行失儀,這樣的女子雖然容顏如花,天賦才情,但絕非佳偶。想來她教育出來的子女,也不能端正家室了。妹妹還是不要嫁過去的好,反正現在年紀尚算小。”媯雉也道:“那齊薑與同胞兄弟亂倫,又虜獲魯公癡心,想來要是沒有一副好容貌,斷然不敢這樣驕狂。天下女子,絕色委實太多,誰能保青春長久,到頭來不過舊人哭新人笑,能得意多久?我看咱們的小妹,就不比魯夫人差。”媯翟卻沒有議論,她手托著腮望著遙遠的東方,想著魯國一個不相乾的女人。她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魯姬,不也是容顏美麗、端莊大方嗎,但是為什麼看上去過著的總是不快活的日子呢?而齊薑這樣被人詬病,但似乎又活得恣意悠然,作為一個女人,到底要怎麼活著才是對的,才是好的呢?媯翬見妹妹出神,輕輕推了一把,問道:“翟兒,想什麼呢?”媯翟悶悶說道:“我怎麼覺得魯夫人好可憐呢?你想,齊國那麼多好男兒她沒有看上,為什麼就偏偏要與自己的兄長廝混了呢?想來偌大的齊國,卻沒有自己的知己,唯有一個禮法不容的男子才能懂她。她能跟他好,也是要一番勇氣呢。也許她想好好嫁人,斷了情絲,誰知道鄭世子卻不要。她嫁給魯公,也不一定開心的,隻不過是父命不可違,但是能讓魯公許她染指國事,這就不是一點姿色能做到的。我覺得她雖然言行無狀,卻很是與眾不同,若是在陳國,我倒是要結識一番。”媯翬與媯雉都驚奇地叫了起來:“啊?”她們倆實在不理解妹妹的驚人之語。媯翬說:“妹妹年紀小不懂事,不能胡亂說。”媯雉說:“對對對,妹妹說著玩兒的吧?”媯翟笑道:“是說著玩兒的。”姐妹三人聊得正開心,陳曹夫人打發小四為姐妹們送來一些衣裳,讓她們姐妹晚上去椒蘭殿赴宴。媯翬與媯雉都是一樣的,隻有媯翟的格外貴重。媯翬沒有什麼感覺,媯雉心裡卻有些不快。姐妹散去,媯雉私底下對媯翬抱怨:“長姐,旁人雖不知,但祖母應該知道,翟兒可是有狄蠻血統的,總歸和咱們有所區彆的,怎能這樣偏寵呢?”媯翬見媯雉提起媯翟的出身,趕緊出言喝止:“切勿胡說,祖母的禁令,你也知曉。她年幼喪母,又比咱們小,祖母多疼她也是人之常情的。你可要謹慎,千萬不能將她生母的事說漏嘴,免得她傷心,何況她現在是國主的女兒。”媯翬說罷離去,媯雉撇撇嘴,衝著媯翬的背影啐道:“不過寄養在我家吃閒飯,還真當自己是我們家人,端什麼長姐架子。彆以為衛姬寵著你,就是嫡長女。”子林知曉了女兒的意願,以媯翟年幼拒絕了魯使的請求。魯使千裡迢迢而來,本想促成一樁美好的婚事博個大功,沒想到就這樣辦砸了,當然很不甘心。當他鬱鬱不快的時候,卻瞧見了庭院裡賞花的媯翬。他見媯翬穿著華貴,冰肌玉骨,端莊大方,舉止優雅,看年歲不像十四五歲,身材發育儼然有著青春少女的氣息。這是何人?魯使動了心思,若此女也是王室之女,與太子相配也是很好的。想到這裡,魯使悄悄拉住花園一個奴仆,塞了點好處,就打聽出了媯翬的身份。原來,這是厲公的長女,寄養在太宰杵臼名下。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真是好姻緣啊。魯使慌忙掉轉頭,往宮殿趕去。他要趕在子林下朝前做成這個大媒。子林被鍥而不舍的魯使弄得哭笑不得,說道:“魯公好媒,方.99lib.替王姬(天子的女兒)許親與齊公,又來關懷寡人的子民了。”魯使賠笑道:“陳、魯原為姻親,理應相互關懷嘛。”子林笑道:“也罷,難為魯公為寡人著想。隻是你看上了杵臼的女兒,寡人須得問一下杵臼的意願,以免另有婚配則重約了。”魯使見這事有了進展,便也不迫問,遂去驛館等候音信。媯翬與姐妹們在祖母殿裡高興說著話,卻見侍女慌慌張張地闖進來:“報告太夫人,聽聞國主要將媯翬遠嫁魯國。”媯翬聽罷,驚得當即跪下:“求祖母說情阻止親事,媯翬不想遠嫁魯國。”陳曹夫人說:“我看嫁與魯國太子沒有什麼不妥啊。”媯翬聽了,急得哭了起來。魯國遙遠,齊薑行徑諸侯皆知,媯翬自小遵禮守德,怎麼也不願意嫁給一個不清白的家庭,但是她有什麼法子呢,祖母這條路已經被堵死。媯翟見姐姐這樣憂懼,拉過長姐溜出宴席在花園一角悄悄商議起來。“長姐,你既然不願嫁與魯世子,得要季父周旋才可解,畢竟你的事一向他做主。”媯翟想到了要害,讓媯翬冷靜。“可不是,你看我著急糊塗了。”媯翬點頭。“我看,不如你找禦寇哥哥幫忙,讓嬸母替你向季父說情,這樣興許容易許多。”“嗯,你這話說得在理,嬸母向來重視禦寇的意見,加上她畢竟是季父的正妻,如果她來說情,肯定會有轉圜的餘地。我這就去辭過祖母,回家商議。”媯翬邊說邊抹淚。“姐姐彆哭,我待會也去見父王,求他回絕魯使。隻是有一點我不明白。”“你且說來。”“我問過敬仲叔叔關於魯世子為人如何,敬仲叔叔說他謙和穩重,禮德並舉,是個不多見的好青年。魯國雖遠,但勢大財雄,相較於蔡、宋、曹、衛而言,委實強國也。齊薑失德,總不至於不講道理,而魯世子有這樣的母親也非他所能改變的。隻要他善待於你,其實這樁婚姻也不差,為何你如此抗拒呢?”媯翟常聽陳完的教誨,不可人雲亦雲隨意對一個人有所憎惡,看問題要正反看。媯翬望著媯翟不諳世事的眼睛,解釋道:“翟兒,你我皆為王公宗女,婚姻大事原本也不能自主。我如何不知嫁與強國便是強己的道理,但齊薑脾性與處世態度皆強勢,縱然魯世子可能真心待我,恐也難以左右家事。如我受人欺淩,到時隻怕想回來宛丘一趟都不得遂心。你又知我向來耿直,偏偏見不得那些汙穢之事,長此以往我難保自己能忍氣吞聲。有其母必有其子,將來世子一旦為君要效仿父母的失德之事,我豈不是要抑鬱終身?況且,我如今寄人籬下,若不趁有人主事之時拚命反對,隻怕到時還不知如何呢。”媯翟聽著這麼複雜的解釋,簡直是理也理不清楚,難道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婚姻真的有這樣複雜嗎?媯翬似乎看懂了堂妹的心思,無奈笑道:“翟兒,你還小,自然是不懂的。到了將來,你會明白,女人和女人之間,女人和男人之間,家族和家族之間,從來都沒有簡單的事情。”媯翟不是太懂,但也安慰著堂姐:“長姐既然不願,那理應抗爭,豈能坑了自己。”媯翟嘴裡勸著,但原本還算快樂的心情也低落起來,對於婚姻是什麼更加迷惑不解。她回宮後看見父親,遂問:“父王,你和母親的婚姻複雜嗎?是不是很相愛的?”子林臉上閃過一絲疼痛,立即答道:“你還小,問這些乾什麼?”媯翟聽了這話很不痛快,婚姻到底是什麼呢?她心裡憋悶,就去馬廄牽匹好馬飛奔出去。縱情馳騁後她渾身是汗,仿佛大汗淋漓才能消弭周身的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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