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者列傳第六十七(1 / 1)

史記 司馬遷 6370 字 22天前

自古受命而王(受命而王:承受天命而稱王。受,承受,接受。命,天命。),王者之興何嘗不以卜筮決於天命哉(興:興起、產生。卜筮:占卜、算卦。古代算卦用龜殼叫“卜”,用蓍草叫“筮”,根據龜殼的裂紋和蓍草的排列預測吉凶叫“占”。決:取決。)!其於周尤甚(尤甚:最為盛行。),及秦可見(及:至、到。)。代王之入(代王:即後來的漢文帝劉恒。入:入朝。),任於卜者(任於卜者:聽任於占卜者。)。太卜之起(起:出現。),由漢興而有(漢興而有:《索隱》按,“周禮有太卜之官。此雲由漢興者,謂漢自文帝卜大橫(一種封兆的名稱)之後,其卜官更興盛焉。”另據《史記會注考證》按,“由漢興而有者,蓋言漢興以來即有之矣。”)。司馬季主者(司馬季主:複姓司馬,名季主。),楚人也。卜於長安東市(卜:卜卦、賣卦。)。宋忠為中大夫,賈誼為博士,同日俱出洗沐(洗沐:指休假。《正義》雲:“漢官五日一假洗浴也。”),相從論議(相從:二人在一起走。論議:討論、研究。),誦易先王聖人之道術(誦易:互相講誦。易,更替。《太平禦覽》作“習”。道術:治道的方法,即治理天下國家的方法。),究遍人情(究遍:廣泛探究。遍:普遍。人情:指世道人心。),相視而歎。賈誼曰:“吾聞古之聖人,不居朝廷,必在卜醫之中。今吾已見三公九卿朝士大夫(朝士大夫:泛指朝廷的一般官員。),皆可知矣。試之卜數中以觀采(之:到……去。卜數:猶術數,即卜筮。觀采:觀其風采。猶物色。)。”二人即同輿而之市(輿:車。),遊於卜肆中(肆:店鋪、館子。)。天新雨(新雨:剛下過雨。)道少人,司馬季主閒坐,弟子三四人侍,方辯天地之道(方:正、正在。辯:申辯、講解。道:道理、規律。),日月之運(運:運行。),陰陽吉凶之本(陰陽:中國古代哲學的一對範疇,用於解釋自然界相互對立、互相消長的事物。本:本源。)。二大夫再拜謁。司馬季主視其狀貌,如類有知者(如類:好像是。有知者:有知識的人、聰明人。知,知識;又通“智”,智慧。),即禮之,使弟子延之坐(延:引進、迎接。)。坐定,司馬季主複理前語(複:重新。理:疏理、整理。),分彆天地之終始(分彆:分辨、分析。),日月星辰之紀(紀:法度、準則。),差次仁義之際(差次:區分差彆等次。差:差彆、相差。次:等次。際:交接、會合。),列吉凶之符(列:排列、列舉。符:符應,即吉凶禍福的朕兆。),語數千言,莫不順理。宋忠、賈誼瞿然而悟(瞿然:驚異的樣子。悟:領悟、明白。),獵纓正襟危坐(獵纓:整理冠帶、使之端正,表示恭敬。正襟:糾正衣襟。危坐:端正地坐著。),曰:“吾望先生之狀,聽先生之辭,小子竊觀於世(小子:晚輩。此為自謙之詞。竊觀:私下觀察。),未嘗見也。今何居之卑(居之卑:處於低下地位。卑:卑下。),何行之汙(行之汙:從事的職業被人瞧不起。行,行事,此處指從事的職業。汙,汙濁、不乾淨。)?”司馬季主捧腹大笑曰:“觀大夫類有道術者(類:像,好像。),今何言之陋也(陋:知識淺薄,見聞不廣。),何辭之野也(野:粗野,缺乏文采。)!今夫子所賢者何也(所賢者:認為有道德有才能的人。)?所高者誰也(所高者:認為品德高尚的人。)?今何以卑汙長者(卑汙長者:認為長者卑下汙濁。)?二君曰:“尊官厚祿,世之所高也,賢才處之(賢才處之:賢能的人處在那種地位。處:居、處於。)。今所處非其地(非其地:不是尊官厚祿之地。),故謂之卑。言不信(不信:不真實。信,講話真實。),行不驗(不驗:沒有效果。驗:效驗,效果。),取不當(不當:不適當。當:恰當、合適。),故謂之汙。夫卜筮者,世俗之所踐簡(踐簡:鄙視、怠慢。簡:忽視、怠慢。)也。世皆言曰:‘夫卜者多言誇嚴以得人情(誇嚴:誇大、嚴厲。得:博得、迎合。),虛高人祿命以說人誌(虛高:虛假抬高。祿命:吉凶禍福、貴賤壽夭等“命定之數”。說(yuè,月):同“悅”。此處意為使人高興。誌:心誌。),擅言禍災以傷人心(擅言:隨便亂說。傷:憂傷。此處意為使人悲傷。),矯言鬼神以儘人財(矯言:假說,假借。儘:完,沒有了。此處意為詐儘,騙儘。),厚求拜謝以私於己(厚求:貪求,索取。私於己:利於己。)。’此吾之所恥(此吾之所恥:這是我們認為可恥的事情。恥:恥辱、可恥的事情。),故謂之卑汙也。”司馬季主曰:“公且安坐(且:暫且、姑且。安坐:坐好,落坐。)。公見夫被發童子乎(夫:那、這。被(pī,披)披散著頭發。被,通“披”。)?日月照之則行,不照則止,問之日月疵瑕吉凶(日月疵瑕:指日食和月食。疵瑕,即瑕疵,小的毛病、缺點。古人常借觀察星象來推測人事的吉凶。),則不能理(理:整理。此處意為解釋說明,講出道理。)。由是觀之,能知彆賢與不肖者寡矣(知彆:知道區彆。不肖:與賢相對,指缺德少才,品行不端。)。九*九*藏*書*網“賢之行也(賢:賢能的人。行:做事。),直道以正諫(直道:正直之道。直,行為正直。此處指遵循正直之道。正諫:正言規勸。諫,規勸君主、尊長、朋友,使之改正過錯。),三諫不聽則退(三:再三,多次。退:後退、返回。此處指不再進諫。);其譽人也不望其報(譽人:稱譽彆人。),惡人也不顧其怨(惡人:討厭、憎惡彆人。),以便國家利眾為務(便:便利。務:追求。)。故官非其任不處也(其任:自己勝任。處:居、擔任。),祿非其功不受也;見人不正,雖貴不敬也;見人有汙,雖尊不下也(尊:尊貴,指地位高。不下:不屈居其下。);得不為喜(得:有所得。指得到官祿富貴。),去不為恨(去:有所失。指離開官位,失去富貴。);非其罪也,雖累辱而不愧也。“今公所謂賢者,皆可為羞矣(皆可為羞矣:都是些足以為他們感到羞愧的人。)。卑疵而前(卑疵:慚怍貌,惶懼貌,低聲下氣的樣子。),孅趨而言(孅趨:過分謙恭。);相引以勢(相引以勢:即以勢相引。憑借權勢相互引進。),相導以利;比周賓正(比周:與壞人勾結,植黨營私。比:勾結。周:與人團結。“比周”連用,義同“比”。賓正:排斥正人君子。賓,通“擯”。排斥,遺棄。),以求尊譽,以受公奉(公奉:官府的俸祿。奉,通“俸”。);事私利(事:從事,謀求。),枉主法(枉:歪曲。主法:君主的法律。),獵農民(獵:獵取,掠奪。);以官為威(為威:逞威風,顯示威嚴。),以法為機(為機:做為工具。),求利逆暴(逆暴:逆行殘暴。逆,倒,反,與“順”相對。):譬無異於操白刃劫人者也(譬:比喻,好像。操:持,拿。劫人:威逼人,威脅人。)。初試官時(初試官:開始做官,剛當官。),倍力為巧詐(倍力:加倍努力,拚命地。),飾虛功執空文以誷主上(誷主上:欺騙國君。誷,同“罔”。欺罔。),用居上為右(用:以,以便。右:古代尊寵右,以右為較尊貴的地位。);試官不讓賢陳功(賢:指賢者,有道德有才能的人。陳功:陳述自己的功勞。),見偽增實(見偽增實:意謂發現虛假之處,便不擇手段地添枝加葉,竭力把假的變為實在的。),以無為有,以少為多,以求便勢尊位(便勢:權勢。便:便利、有利。);食飲驅馳(食飲驅馳:大吃大喝,到處遊樂。驅馳:驅車馳馬。),從姬歌兒(從姬:隨從的美女。歌兒:唱歌跳舞的少男少女。),不顧於親(親:父母雙親。),犯法害民,虛公家(虛:虛耗。):此夫為盜不操矛孤者也(夫(fú,扶):語氣詞。矛孤:矛和弓。),功而不用弦刃者也(弦刃:弓箭和刀。),欺父母未有罪而弑君未伐者也(弑(shì,式):古代統治階級指子殺父、臣殺君為“弑”。);何以為高賢才乎(高賢才:高明者和賢能者。)?“盜賊發不能禁(發:發生,興起。),夷貊不服不能攝(攝:通“懾”。使害怕,懾服。),奸邪起不能塞(塞:阻止,禁止。),官秏亂不能治(秏亂:虧損消耗,毫無秩序。),四時不和不能調(四時不合:指春夏秋冬四季反常造成災害。調:協調,調節。),歲穀不孰不能適(歲穀不孰:年景不好,五穀不熟。孰,同“熟”。適:適合,調濟。)。才賢不為,是不忠也;才不賢而托官位(托:依靠、寄托。),利上奉(利上奉:以皇上的俸祿為利。即享受皇上的俸祿。),妨賢者處(妨:妨礙。處:位置、地位。),是竊位也(竊位:竊居官位。);有人者進(進:到朝廷,進用做官。),有財者禮(禮:禮遇,受到尊敬。),是偽也。子獨不見鴟梟之與鳳皇翔乎(獨:難道。鴟:鷂鷹。梟:一種凶猛的鳥,常在夜間飛出。古人認為鴟、梟都是不祥之鳥。此處用於比喻惡人和不賢之人。鳳皇:即“鳳凰”。古人稱為百鳥之王,吉祥之鳥。此處用於比喻賢能之人。)?蘭芷芎棄於廣野(蘭芷芎:泛指香草。蘭,蘭草。芷,白芷。芎:多年生草本植物,全草有香氣,根莖可入藥。又叫“川芎”。古人用香草比喻君子、賢人。),蒿簫成林(蒿簫:指蒿類植物。此處比喻小人、才劣者。),使君子退而不顯眾(退:不得進用,辭去官職。不顯眾:不顯於眾。),公等是也。“述而不作(述而不作:語出《論語·述而》。述,陳述(舊的)。作,創作(新的)。),君子義也(義:合宜的道德、行為或道理。)。今夫卜者,必法天地(法:效法。),象四時(象:象征。《周易》用卦爻等符號象征自然變化和人事休咎。),順於仁義,分策定卦(分:辨彆。策:占卜用的蓍草。定:確定、判定。卦:占卜用的符號。基本的有“八卦”,即≡(乾)、≡(坤)、≡(震)、≡(巽)、≡(坎)、≡(離)、≡(艮)、≡(兌)。每卦代表同一屬性的若乾事物。八卦相互排列組合為六十四卦。我國古代思想家有以八卦和六十四卦說明萬物的矛盾對立和轉化,包含一定的辯證法因素。唯心主義者和方士則用八卦來宣揚天命論和迷信。),旋式正棋(旋式:旋轉栻盤。式,通“栻”。栻盤,占卜用具。正棋:占卜作卦。棋,指筮策之狀。),然後言天地之利害,事之成敗。昔先王之定國家,必先龜策日月(龜策日月:用龜策占卜日月。龜,占卜用的龜甲。策,占卜用的蓍草。),而後乃敢代(乃:才。代:代天治民。);正時日(正時日:選準時日(吉日)。),乃後入家(入家:進入國都。家,奴隸社會中諸侯統治的地方叫國,大夫統治的地方叫家。);產子必先占吉凶,後乃有之。自伏羲作八卦,周文王演三百八十四爻而天下治(演:推演。爻(yáo,搖):組成八卦的長短橫道(符號)。八卦相互排列組合為六十四卦,每卦六爻,六十四卦共三百八十四爻,每爻有爻題和爻辭。)。越王勾踐放文王八卦以破敵國(放:通“仿”。依照,效仿。),霸天下。由是言之,卜筮有何負哉(有何負哉:有什麼可憂慮的呢?負,憂慮。)!“且夫卜筮者(且夫:況且,再說。),埽除設坐(埽:通“掃”。坐:座位。),正其冠帶,然後乃言事,此有禮也。言而鬼神或以饗(或:也許、或許。以:因而。饗:通“享”。此處指享用祭品。),忠臣以事其上(事:奉事,為……服務。上:指國君。),孝子以養其親(養:供養。親:父母雙親。),慈父以畜其子(畜:撫養,撫育。),此有德者也。而以義置數十百錢(置:擱,安放。此處意為花費。),病者或以愈(愈:病好了。),且死或以生(且:將要,接近。),患或以免(患:憂患、災禍。),事或以成,嫁子娶婦或以養生(子:兒子或女兒。此處指女兒。養生:生養。):此之為德,豈直數十百錢哉(直:通“值”。)!此夫老子所謂‘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上德不德,是以有德:語出《老子》第三十八章。其意是,具有大德者並不以有德自居,所以他才有德。)。今夫卜筮者利大而謝少(利大而謝少:對人好處多而受人之謝少。),老子之雲豈異於是乎(老子之雲豈異於是乎:老子所說的難道同卜筮者的所作所為有什麼不同嗎?其意說二者沒什麼不同。)?九九藏書網“莊子曰(以下所引莊子語今本《莊子》無。):‘君子內無饑寒之患,外無劫奪之憂,居上而敬(居:處。敬:嚴肅,慎重。),居不下為害(害:禍害,忌妒。),君子之道也。’今夫卜筮者之為業也,積之無委聚(委聚:堆積,聚集成堆。),藏之不用府庫(藏:儲藏。府庫:指收藏財物的地方。),徙之不用輜車(輜車:一種有帷蓋的車子。),負裝之不重,止而用之無儘索之時(止:停留,居住。儘索:全部取出。儘:都、全部。索:求取。)。持不儘索之物,遊於無窮之世,雖莊氏之行未能增於是也(增於是:增益於此。即比這還好。增:增多,增益。),子何故而雲不可卜哉?天不足西北(足:補足。此句和以下三句語出《淮南子·天文訓》。),星辰西北移;地不足東南,以海為池;日中必移(日中必移:太陽到了中午必定向西移動。),月滿必虧(月滿必虧:月亮到了滿圓後必定出現虧缺。);先王之道,乍存乍亡(乍存乍亡:忽存忽亡。乍:忽然。)。公責卜者言必信(責:要求。),不亦惑乎!“公見夫談士辯人乎(談士辯人:指能言善辯之人。)?慮事定計(慮事:謀事,思考問題。定計:決定計策。),必是人也(是人:此人,這種人。),然不能以一言說人主意(說人主意:使人主喜歡。說,同“悅”。),故言必稱先王,語必道上古;慮事定計,飾先王之成功(飾:粉飾、誇飾。),語其敗害(敗害:失利禍害。),以恐喜人主之誌(恐喜人主之意:使君主的心意有所懼,有所喜。),以求其欲(欲:欲望,願望。)。多言誇嚴(誇言:指誇大嚴厲之詞。),莫大於此矣。然欲強國成功,儘忠於上,非此不立。今夫卜者,導惑教愚也(導惑:即解惑,解除人們的疑問。)。夫愚惑之人,豈能以一言而知之哉(知之:使他聰明。知(zhì,治),通“智”。)!言不厭多(言不厭多:說話不厭其多。)。“故騏驥不能與罷驢為駟(罷:通“疲”。疲乏。駟:同駕一輛車的四匹馬。),而鳳皇不與燕雀為群,而賢者亦不與不肖者同列(不肖者:不賢者,品行不端的人。)。故君子處卑隱以辟眾(卑隱:地位低下,隱居不出。辟:通“避”。躲避。),自匿以辟倫(倫:人倫。),微見德順以除群害(微見:暗中察明。德順:道德順應。),以明天性,助上養下,多其功利,不求尊譽。公之等喁喁者也(喁(yú,魚)喁:形容低聲說話。),何知長者之道乎(長者:年高有德的人。)!”宋忠、賈誼忽而自失(忽:恍惚。自失:若有所失。),芒乎無色(芒乎:即茫然。無色:指麵無人色。),悵然噤口不能言(悵然:失意、不痛快的樣子。噤口:閉口。)。於是攝衣而起(攝衣:整理衣服。),再拜而辭。行洋洋也(行:走路。洋洋:無家可歸的樣子。),出門僅能自上車,伏軾低頭(伏:趴。軾:古時車廂前用作扶手的橫木。),卒不能出氣(卒:始終。)。居三日,宋忠見賈誼於殿門外,萬相引屏語相謂自歎曰(相引:相互招引。屏語:避開彆人談話。屏,退避。):“道高益安,勢高益危。居赫赫之勢(赫赫之勢:顯赫的地位。赫赫,聲勢盛大的樣子。),失身且有日矣(失身:喪身。且:將。)。夫卜而有不審(不審:不周詳。審,周密。),不見奪糈(不見奪糈:不會被奪去糈米。見,相當於“被”。糈,糧食。);為人主計而不審(計:出謀劃策。),身無所處。此相去遠矣(相去:相距。),猶天冠地覆也。此老子之所謂‘無名者萬物之始’也(無名者萬物之始也:語出《老子》第一章。意為“無”是產生天地萬物的根源。老子所講的“無”,實際就是他所說的“道”。)。天地曠曠(曠曠:空闊無邊。),物之熙熙(熙熙:和樂的樣子。),或安或危,莫知居之(莫之居也:不知所居。意為不知身居何處為好。)。我與若,何足預彼哉(何足:哪裡值得。預:參與。彼:他們。)!彼久而愈安,雖曾氏之義未有以異也(曾氏:即莊氏。據《集解》徐廣曰:“曾,一作‘莊’。以異:與此不同。)。”久之(久之:過了很長時間。),宋忠使匈奴,不至而還(不至:沒有到達(目的地)。),抵罪(抵罪:抵償罪名。抵,抵償;當。)。而賈誼為梁懷王傅(梁懷王:即漢文帝之子劉揖。傅:太傅。掌輔導帝王。),王墮馬薨,誼不食,毒恨而死(毒恨:痛恨。此處是指痛恨自己。)。此務華絕根者也(務華:追求華貴。絕根:斷絕性命。根,根本,指性命。)。太史公曰:古者卜人所以不載者(不載:不記載。),多不見於篇(篇:文獻、文章。)。及至司馬季主,餘誌而著之(餘:我。誌:記述。著:寫作。)。褚先生曰:臣為郎時,遊觀長安中,見卜筮之賢大夫,觀其起居行步,坐起自動(自動:自主行動。意為自然得體。),誓正其衣冠而當鄉人也(誓:謹慎。正:端正、整理。),有君子之風。見性好解婦來卜(性好解婦:指性情喜愛解疑的婦人。即樂於卜筮的婦人。),對之顏色嚴振(嚴振:嚴肅。),未嘗見齒而笑也(見齒:露出牙齒。見,同“現”。)。從古以來,賢者避世(避世:脫離現實生活。意為避開官場。),有居止舞澤者(舞澤:荒蕪的窪地。舞,據《考證》,“舞”讀為“蕪(蕪)”。蕪,荒蕪。),有居民間閉口不言,有隱居卜筮間以全身者(全身:保全性命。)。夫司馬季主者,楚賢大夫,遊學長安,通《易經》(《易經》:即《周易》。儒家經典著作。),術黃帝(術:據《史記會注考證》,“術,讀為述”。陳述。)、老子,博聞遠見。觀其對二大夫貴人之談言,稱引古明王聖人道,固非淺聞小數之能(固:原本。小數:小術。數,技藝,方術。)。及卜筮立名聲千裡者,各往往而在(往往:常常,到處。)。傳曰(傳:文字記載。此指古代的有關典籍。):“富為上,貴次之;既貴各各學一伎能立其身(伎:通“技”。技藝、技能。)。”黃直,大夫也;陳君夫,婦人也;以相馬立名天下。齊張仲、曲成侯以善擊刺學用劍,立名天下。留長孺以相彘立名(彘:豬。)。滎陽褚氏以相牛立名。能以伎能立名者甚多,皆有高世絕人之風(絕人:超出常人。),何可勝言。故曰:“非其地,樹之不生(樹:種植。);非其意,教不之成。”夫家之教子孫,當視其所以好(好:喜愛、愛好。),好含苟生活之道(好含苟生活之道:愛好如果包容生活之道。含,包容,包含。苟,如果,假如。),因而成之。故曰:“製宅命子(製宅命子:建造住宅,為子取名。命,取名。),足以觀士(足以觀士:足以看出士大夫的誌趣所在。);子有處所(處所:安身之處。意為職業。),可謂賢人。”臣為郎時,與太卜待詔為郎者同署(署:衙門。官吏辦公的地方。),言曰:“孝武帝時,聚會占家問之(占家:會占卜的專家。),某日可取婦乎(取:同“娶”。)?五行家曰可(五行家:用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來推算人的命運,以此迷信活動為業的人。五行,指金、木、水、火、土五種物質。),堪輿家曰不可(堪輿家:以審察住宅基地或墳地的形勢,即相宅、相墓為業的人,即今所謂“風水先生”。),建除家曰不吉(建除家:術數家之一種,古代占卜迷信派彆之一。它以建除十二辰定日之吉凶。建,北鬥的鬥柄所指曰“建”。建除,以十二地支定方位歲月,以占吉凶。十二方位之首二字為“建、除”,故名。),叢辰家曰大凶(叢辰家:以分辨十二辰(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所隨屬為善神或惡煞為業的人。),曆家曰小凶(曆家:研究曆術、曆法,推算日月星辰運行及季節時令的方法的專門家。),天人家曰小吉(天人家:研究天和人、天道和人道或自然和人世關係的專門家。《荀子·天論》:“明於天人之分,則可謂至人矣。”),太一家曰大吉(太一家:道家彆名。太一,中國哲學術語。“太”是至高至極,“一”是絕對唯一的意思。《莊子·天下》稱老子之學“主之以太一”。“太一”是老子之“道”的彆名。《呂氏春秋·大樂》更指出:“道也者至精也,不可為形,不可為名,強為之〔名〕,謂之太一。”並指出:“太一生兩儀,兩儀生陰陽”的說話。“太一”又和“太極”意義相近。)。辯訟不決(辯訟:辯論爭議。),以狀聞(以狀聞:將有關情形奏明皇帝。狀:情形。)。製曰(製:帝王的命令。):‘避諸死忌,以五行為主(以五行為主:以五行家的意見為依據。)。’”人取於五行者也(人取於五行者也:這就是人們采用五行家的意見的原因。取:采取,選取。)。這是專記日者的類傳。所謂日者,即古時占候卜筮的人。《墨子·貴義》說:“子墨子北之齊,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殺黑龍於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墨子不聽,遂北,至淄水。墨子不遂而反焉。日者曰:‘我謂先生不可以北。’”司馬貞《史記索隱》按:“名卜筮曰‘日者’以墨,所以卜筮占候時日通名‘日者’故也。”《太史公自序》曰:“齊楚秦趙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觀其大旨,作《日者列傳》”。然總覽全文,篇中隻敘楚人司馬季主之事,未及齊秦趙諸國為日者事,與自序所言相異。對此,司馬貞指出:“《漢書》曰:‘十篇缺,有錄無書’。張晏曰:‘遷沒之後,亡《景紀》、《武紀》、《禮書》、《樂書》、《兵書》、《將相表》、《三王世家》、《日者》、《龜策傳》、《傅靳》等列傳也’”。(《史記索隱》)日本瀧川資言進一步考證說:“此篇有褚氏補傳,則本傳之成,必在少孫前,而非史公手筆。”(《史記會注考證》)此二人之言極是。此篇的主旨是借日者之論譏諷尊官厚祿,斥其“事私利,枉主法,獵農民;以官為威,以法為機,求利逆暴,譬無異於操白刃劫人者”的醜惡麵目,露其“盜賊發不能禁,夷貊不服不能懾,奸邪起不能塞,官秏亂不能治,四時不和不能調,歲穀不熟不能適”,不忠不才,妨賢竊位的腐朽本質。同時頌揚了日者隱居卜筮,導惑教愚,“微見德順以除群害,以明天性,助上養下,多其功利”,有禮有德,不求寵榮的可貴精神。全傳側重寫司馬季主與宋忠、賈誼的對話,語言描寫突出。篇中反複推論,說理透辟,辭鋒犀利,極富個性。並善於運用生動確切的比喻,增加語言的形象性和說服力,深刻地刻畫了日者豐富的精神境界和鮮明的性格特征,勾勒了世之貪位慕祿者卑汙、可憎的嘴臉。對於手法運用嫻熟,獨具匠心,是本篇的另一特色。日者與竊位者,在作者筆下:一為鳳凰,一為鴟梟;一為蘭芷,一為蒿蕭;一為騏驥,一為罷驢。賢者與不肖者,相互映襯,一褒一貶,愛憎分明。自古以來承受天命的人方能成為國君,而君王的興起又何嘗不是用卜筮來取決於天命呢!這種情形在周朝尤為盛行,到了秦代還可以看到。代王入朝繼承王位,也是聽任於占卜者。至於卜官的出現,早在漢興以來就已經有了。司馬季主是楚國人。他在長安東市卜卦。宋忠此時任中大夫,賈誼任博士,一天二人一同外出洗沐,邊走邊談,討論講習先王聖人的治道方法,廣泛地探究世道人情,相視慨歎。賈誼說:“我聽說古代的聖人,如不在朝做官,就必在卜者、醫師行列之中。現在,我已見識過三公九卿及朝中士大夫,他們的才學人品都可說了解了。我們試著去看看卜者的風采吧。”二人即同車到市區去,在卜筮的館子裡遊覽。天剛下過雨,路上行人很少,司馬季主正閒坐館中,三四個弟子陪侍著他,正在講解天地間的道理,日月運轉的情形,陰陽吉凶的本源。兩位大夫向司馬季主拜了兩拜。司馬季主打量他們的狀貌,好像是有知識的人,就還禮作答,叫弟子引他們就坐。坐定之後,司馬季主重新疏解前麵講的內容,分析天地的起源與終止,日月星辰的運行法則,區分仁義的差彆關係,列舉吉凶禍福的朕兆,講了數千言,無不順理成章。宋忠、賈誼十分驚異而有所領悟,整理冠帶,端正衣襟,恭敬地坐著,說:“我看先生的容貌,聽先生的談吐,晚輩私下觀看當今之世,還未曾見到過。現在,您為什麼地位如此低微,為什麼職業如此汙濁?司馬季主捧腹大笑說:“看兩位大夫好像是有道術的人,現在怎麼會說出這種淺薄的話,措辭這樣粗野呢?你們所認為的賢者是什麼樣的人呢?所認為高尚的人是誰呢?憑什麼將長者視為卑下汙濁呢?”兩位大夫說:“高官厚祿,是世人所認為高尚的,賢能的人占據那種地位。如今先生所處的不是那種地位,所以說是低微的。所言不真實,所行不靈驗,所取不恰當,所以說是汙濁的。卜筮者,是世俗所鄙視的。世人都說:‘卜者多用誇大怪誕之辭,來迎合人們的心意;虛假抬高人們的祿命,來取悅人心;編造災禍,以使人悲傷;假借鬼神,以騙儘錢財;貪求酬謝,以利於自身。’這都是我們認為可恥的行徑,所以說是低微汙濁的。”司馬季主說:“二位暫且安坐。你們見過那披發童子吧?日月照著,他們就走路;不照,他們就不走。問他們日月之食和人事吉凶,就不能解釋說明。由此看來,能識彆賢與不肖的人太少了。“大凡賢者居官做事,都遵循正直之道以正言規勸君王,多次勸諫不被采納就引退下來;他們稱譽彆人並不圖其回報,憎惡彆人也不顧其怨恨,隻以對國家和百姓有利為己任。所以,官職不是自己所能勝任的就不擔任,俸祿不是自己功勞所應得到的就不接受;看到心術不正的人,雖位居顯位也不恭敬他;看到染有汙點的人,雖高居尊位也不屈就他;得到榮華富貴也不以為喜,失去富貴榮華也不以為恨;如果不是他的過錯,雖牽累受辱也不感到羞愧。“現在你們所說的賢者,都是些足以為他們感到羞愧的人。他們低聲下氣地趨奉,過分謙恭地講話;憑權勢相勾引,以利益相誘導;植黨營私,排斥正人君子,以騙取尊寵美譽,以享受公家俸祿;謀求個人的利益,歪曲君主的法令,掠奪農民的財產;依仗官位逞威風,利用法律做工具,追逐私利,逆行橫暴:好像與手持利刃威脅彆人沒有什麼不同。剛做官時,竭力耍弄巧詐伎倆,粉飾虛假的功勞,拿著華而不實的文書去欺騙君王,以便爬上高位;被委任官職後,不肯讓賢者陳述功勞,卻自誇其功,把假的說成實的,把沒有的變成有的,把少的改為多的,以求得權勢尊位;大吃大喝,到處遊樂,犬馬聲色,無所不有,不顧父母親人死活,專做犯法害民勾當,肆意揮霍,虛耗公家:這其實是做強盜而不拿弓矛,攻擊他人而不用刀箭,虐待父母而未曾定罪,殺害國君而未被討伐的一夥人。憑什麼認為他們是高明賢能者呢?“盜賊發生而不能禁止,蠻夷不從而不能懾服,奸邪興起而不能遏止,公家損耗而不能整治,四時不和而不能調節,年景不好而不能調濟。有才學而不去做,這是不忠;沒有才學而寄居官位,享受皇上的俸祿,妨礙賢能者的地位,這是竊居官位。有關係的就進用做官,有錢財的就禮遇尊敬,這叫做虛偽。你們難道沒有見過鴟梟也同鳳凰一起飛翔嗎?蘭芷芎被遺棄在曠野裡,而蒿蕭卻長得茂密成林,使正人君子隱退而不能揚名顯眾,即是在位諸公所致。“述而不作,是君子的本意。如今卜者占卜,一定效法天地,取象四時的變化,順應仁義的原則,分辨筮策,判定卦象,旋轉栻盤,占卜作卦,然後解說天地間的厲害,人事的吉凶成敗。以前先王安定國家,必先用龜策占卜日月,然後才敢代天治理百姓;選準吉日,隨後才能進入國都;家中生子必先占卜吉凶,然後才敢養育。從伏羲氏創製八卦,周文王演化成三百八十四爻而後天下得以大治。越王勾踐仿照文王八卦行事而大破敵國,稱霸天下。由此說來,卜筮有什麼值得憂慮的呢?“再說卜筮者,掃除潔淨然後設座,端正冠帶然後談論吉凶之事,這是合禮儀的表現。他們的言論,使鬼神或許因而享用祭品,忠臣因而奉事他的國君,孝子因而供養他的雙親,慈父因而撫育他的孩子,這是有道德的表現。而問卜者出於道義花費幾十、上百個錢,生病的人或許因而痊愈,將死的人或許因而得生,禍患或許因而免除,事情或許因而成功,嫁女娶婦或許因而得以養生:這種功德,難道隻值幾十、上百個錢嗎!這就是老子所說的‘具有大德者並不以有德自居,所以他才有德’。今天的卜筮者待人好處多而受人之謝少,老子所說的難道同卜筮者的所作所為有什麼不同嗎?“莊子說:‘君子內無饑寒的憂患,外無被劫奪的顧慮,居上位慎重嚴謹,處下位不妒忌他人,這就是君子之道。’如今,卜筮者所從事的職業,積蓄無須成堆,儲藏不用府庫,遷徙不用輜車,裝備簡單輕便,停留下來就能使用,並且沒有用完之時。拿著使用不儘的東西,遊於沒有儘頭的世上,即使莊子的行為也不能比這更好。你們為什麼卻說不可以卜筮呢?天不足西北,星辰移向西北;地不足東南,就用海為池;太陽到了中午必定向西移動,月亮到了滿圓後必定出現虧缺;先王的聖道,忽存忽亡。而二位大夫要求卜筮者說話必定信實,不也足令人疑惑不解嗎?“你們見過說客辯士吧?思考問題,決策謀劃,必須靠這種人。然而他們不能用隻言片語使人主喜悅,所以講話必托稱先王,論說必引述上古;考慮問題,決策謀劃,或誇飾先王事業的成功,或述說其失利敗壞的情形,使人主的心意或有所喜,或有所懼,以實現他們的欲望。多講虛誇之詞,沒有比這更厲害的了。可是要想使國家富強,事業成功,能夠效忠君王,不這樣做又不行。現在的卜筮者,是解答人們的疑問,教化百姓的愚昧。那些愚昧迷惑的人,怎麼能用一句話就使他們聰明起來!因此,說話不厭其多。“所以騏驥不能和疲驢同駕一車,鳳凰不同燕子麻雀為群,而賢者也不跟不肖者同伍。所以君子常處於卑下不顯眼的地位,以避開大眾,自己隱匿起來以避開人倫的束縛,暗中察明世間道德順應之情狀,以消除種種禍害,以表明上天的本性,幫助上天養育生靈,希求更多的功利,而不求什麼尊位與榮譽。你們二位不過是些隨便發發議論的人,怎麼會知道長者的道理呢!”宋忠和賈誼聽得精神恍惚而若有所失,茫然失色,神情惆悵,閉口不能說話。於是整衣起身,拜了又拜,辭彆司馬季主。二人走起路來,不辨東西南北,出門隻能自己上車,趴在車欄上,不敢抬頭,始終像是透不過氣來。過了三天,宋忠在殿門外見到賈誼,便湊到一起避開旁人談論此事,慨歎地說:“道德越高越安穩,權勢越高越危險。處在顯赫的地位,喪身將指日可待。卜筮即便不周密,也不會被奪去應得的精米;替君王出謀劃策如果不周密,就沒有立身之地。這二者相差太遠了,就像天冠地覆不可同日而語一樣。這正如老子所說的‘無名是產生天地萬物的本源’嗬!天地空闊無邊,萬物興盛和樂,有的安穩,有的危險,不知所處。我和你,哪裡值得乾預他們卜者之事呢!他們日子愈久就越安穩,即使莊子的主張也沒有什麼與此不同之處。”過了很久,宋忠出使匈奴,沒有到達那裡就返回來了,因而被判了罪行。賈誼做梁懷王的太傅,梁懷王不慎墜馬而死,賈誼引咎絕食,痛恨而死。這都是追求華貴而斷絕性命的事例啊。太史公說:古時候的卜者,所以不被記載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的事跡多不見於文獻。待到司馬季主,我便將其言行記述成篇。褚先生說:我做郎官時,曾在長安城中遊覽,見過從事卜筮職業的賢士大夫,觀察他們的起居行走、行動都由自己,常常謹慎地整理好衣服帽子來接待鄉野之民,有君子的風帆。遇到性情喜愛解疑、樂於卜筮的婦人來問卜,對待她們態度嚴肅,不曾露齒而笑。自古以來,賢者逃避世俗社會,有的棲息於荒蕪的窪地,有的生活在民間而閉口不言,有的隱居在卜筮者中間以保全自己。司馬季主是楚國的賢大夫,在長安遊學,通曉《易經》,能夠陳述黃帝、老子之道,知識廣博,遠見卓識。看他對答二位大夫貴人的話語,引述古代明王聖人的道理,原本不是見識淺薄能力低下之輩。至於以卜筮為業名揚千裡之外的,往往到處都有。傳記上說:“富為上,貴次之;已經顯貴了,各自還須學會一技之長以立身於社會之中。”黃直是位大夫,陳君夫是個婦女,以擅長相馬而立名天下。齊國張仲和曲成侯以擅長用劍擊刺而揚名天下。留長孺因善於相豬而出名。滎陽褚氏因善於相牛而成名。能夠因技能立名的人很多,都有高於世俗和超過常人的風範,怎麼能說得儘呢?所以說:“不是適當之地,種什麼也不生長;不合他的意向,教什麼也難以成就。”大凡家庭教育子女,應當看看他們喜好什麼,愛好如果包容生活之道,就順其愛好因勢利導而造就他。所以說:“建造什麼住宅,為子取用何名,足以看出士大夫的誌趣所在;兒子有了安身之處,可以稱得上是賢人了。”我做郎官的時候,與太卜待詔為郎官的同事在同一衙門辦公,他們說:“孝武帝時,曾召集從事占卜的各類專家來詢問,某日可以娶兒媳嗎?五行家說可以,堪輿家說不可以,建除家說不吉利,叢辰家說是大凶,曆家說是小凶,天人家說是小吉,太一家說是大吉。各家爭議辯論,不能做出決定,隻能將有關情況奏明皇上。皇上下令說:‘避開死凶忌諱,應以五行家的意見為依據。’”這就是人們采用五行家的意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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