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帝本紀第一(1 / 1)

史記 司馬遷 12508 字 22天前

黃帝者,少典之子(少典:《索隱》:“少典者,諸侯國號,非人名也。”按:這裡所謂“諸侯國號”實際就是遠古部族名。子:指後代。),姓公孫(公孫:《索隱》引皇甫謐雲:“黃帝生於壽丘,長於姬水,因以為姓”。據此,則黃帝姓姬。《會注考證》雲“《大戴禮·五帝德》無‘姓公孫’三字,未詳史公所本”,又引崔述雲“公孫者,公之孫(公侯之孫)也”。認為公孫不是黃帝的姓。),名曰軒轅。生而神靈(神靈:有神異之氣。),弱而能言(弱:幼弱,這裡指出生不久。《索隱》:“潘嶽有《哀弱子》篇,其子未七旬曰弱。”(“未七旬”,還不到七十天。)),幼而徇齊(徇齊:疾,敏捷,指智慮敏捷。),長而敦敏(敦:敦厚,誠實。敏:勉,勤勉。),成而聰明(聰明:本為聽力好,視力好,即耳聰目明之意,這裡指見聞廣,能明察。)。軒轅之時,神農氏世衰(世:後嗣,後代。)。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暴虐:侵害,侵侮。百姓:指貴族,百官。百姓在戰國以前是對貴族的總稱,因為當時隻有貴族才有姓。),而神農氏弗能征。於是軒轅乃習用乾戈(習:演習、操練。乾戈:古代兵器。),以征不享(不享:指不來朝拜的諸侯。諸侯向天子進貢朝拜叫享。),諸侯鹹來賓從(鹹:都。賓從:歸順,歸從。)。而蚩尤最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諸侯,諸侯鹹歸軒轅。軒轅乃修德振兵(振:整頓。),治五氣(五氣:五行之氣。古代把五行和四時相配:春為木,夏為火,季夏(夏季的第三個月,即陰曆六月)為土,秋為金,冬為水。“治五氣”是指研究四時節氣變化。),藝五種(藝:種植。五種:指黍、稷、稻、麥、菽等穀物。),撫萬民,度四方(度四方:指丈量四方土地,加以規劃。“度”,量長短。),教熊羆貔貅貙虎(熊、羆、貔、貅、貙、虎:都是猛獸名。《索隱》認為這六種猛獸經過訓練可以作戰,《正義》以為是用來給軍隊命名的,借以威嚇敵人。按:六種猛獸可能是六個氏族的圖騰。),以與炎帝戰於阪泉之野。三戰,然後得其誌。蚩尤作亂,不用帝命。於是黃帝乃征師諸侯,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遂禽殺蚩尤。而諸侯鹹尊軒轅為天子,代神農氏,是為黃帝。天下有不順者,黃帝從而征之,平者去之(平者:指平服的地方。去:離開。)披山通道(披:開,打開。)未嘗寧居(寧居:安居。)。東至於海,登丸山,及岱宗(岱宗:即泰山。)。西至於空桐,登雞頭。南至於江,登熊、湘。北逐葷粥(葷粥:部族名,即匈奴。),合符釜山(合符:驗證符契。符,古代朝廷傳達命令或調兵遣將所用的憑證,用竹木或金玉製成,剖而為二,雙方各執一半,用時相合以驗真假,叫做合符。又:《索隱》引郭子橫《洞冥記》稱東方朔雲“[釜]山出瑞雲,應王者之符命”。“符命”,上天賜祥瑞與人君,作為受命於天的憑證。據此,則“符”為符命,“合符”意思是說釜山的瑞雲與黃帝的黃雲之瑞相符。),而邑於涿鹿之阿(邑:這裡是建城邑的意思。阿:山腳。)。遷徙往來無常處,以師兵為營衛。官名皆以雲命(官名皆以雲命:用雲來命名官職。《集解》引應劭曰:“黃帝受命,有雲瑞,故以雲紀事也。春官為青雲,夏官為縉雲,秋官為白雲,冬官為黑雲,中官為黃雲。”《左傳·昭公十七年》雲:“昔者黃帝氏以雲紀,故為紀師而雲名。”),為雲師。置左右大監,監於萬國。萬國和,而鬼神山川封禪與為多焉(封禪:古代帝王所舉行的祭祀天地山川的盛典。在泰山築壇以祭天叫封,在梁父山辟草以祭地叫禪。與:跟……比。)。獲寶鼎,迎日推莢(“獲寶鼎”二句:“迎”,預測,預推。“推”,推算。“莢”(cè,策),同“策”。《索隱》據《封禪書》有“黃帝得寶鼎神策”和“於是推策迎日”二句,認為神策即神蓍(shī,師),用以占卜的蓍草。這兩句意思就是黃帝觀測太陽的運行用神策推算曆法,預知節氣日辰。又《正義》:“黃帝受神莢,命大撓造甲子(即天乾地支),容成造曆(即黃帝曆)是也。”)。舉風後、力牧、常先、大鴻以治民(舉:提拔任用。)。順天地之紀(天地之紀:指天地四時運行的規律。“紀”,規律。),幽明之占(幽明:指陰陽。),死生之說,存亡之難(難(nàn,“南”去聲):論說,爭辯。)。時播百穀草木(時:按季節。一說“時”通“蒔”,栽種。),淳化鳥獸蟲蛾(淳化:馴養。蟲蛾:指蠶。傳說黃帝的正妃嫘(léi,雷)祖教民養蠶、繅絲、織帛。),旁羅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旁羅”句:此句曆來解說不一。《大戴禮記·五帝德》作“曆離日月星辰,極畋土石金玉”,王聘珍《解詁》雲:“離者,彆其次位。極,致(招致,求得)也。畋,取也。”譯文以此為參照而譯出。),勞勤心力耳目,節用水火材物(節用:有節製地使用,如按季節采伐樹木、捕魚打獵等。)。有土德之瑞(土德之瑞:《呂氏春秋·應同》:“黃帝之時,天先見(現)大螾大螻。黃帝曰:‘土氣勝。’土氣勝,故其色尚黃,其事則(效法、取法)土。”《封禪書》:“黃帝得土德,黃龍地螾見。”古人認為帝王興起,上天先呈現某種征兆,顯示給下人。其實這隻是傳說和附會,不可信。“德”,屬性。“瑞”,祥兆。),故號黃帝。黃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姓:在遠古時代本為氏族(部落)的標記,它標明一個人所出生的氏族,與後世的姓不同。這裡所說的“得姓”,大約是指由於人口繁殖,由黃帝氏族又分為若乾個氏族。《國語·晉語四》:“凡黃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為十二姓,姬、酉、祁、己、滕、箴、任、荀、僖、姞、儇(xuān,宣)、依是也。”韋昭注:“得姓,以德居官,而初賜之姓謂十四人,而內二人為姬,二人為己,故十二姓。”)。黃帝居軒轅之丘,而娶於西陵之女,是為嫘祖。嫘祖為黃帝正妃,生二子,其後皆有天下(其後皆有天下:他們的後代都領有天下,為天子。玄囂的後代如帝嚳和堯,昌意的後代如顓頊和舜。):其一曰玄囂,是為青陽,青陽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降居:指被封為諸侯。)。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仆,生高陽,高陽有聖德焉。黃帝崩(崩:古代帝王或王後死叫“崩”。),葬橋山。其孫昌意之子高陽立,是為帝顓頊也。帝顓頊高陽者,黃帝子孫而昌意之子也。靜淵以有謀(靜淵:沉靜穩練,鎮定深沉。),疏通而知事(疏通:通達。);養材以任地(任地:開發利用土地。),載時以象天(載:推步,推算天文曆法。象:法象、取法。“象天”,這裡指順應自然。),依鬼神以製義,治氣以教化(氣:指四時五行之氣。),絜誠以祭祀(絜(jié,潔):同“潔”。古人祭祀之前要齋戒沐浴,潔淨身心,以表示虔敬。)。北至於幽陵,南至於交阯,西至於流沙,東至於蟠木。動靜之物(動靜之物:天地萬物。動物指鳥獸之類,靜物指草木之類。),大小之神(大小之神:據《正義》,大神指五嶽(中嶽嵩山、東嶽泰山、西嶽華山、南嶽衡山、北嶽恒山)和四瀆(江、河、淮、濟)之神,小神指小山平地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屬(砥(dǐ,底):本指磨刀石,引申為平,平定之義。屬:歸屬,歸附。)。帝顓頊生子曰窮蟬。顓頊崩,而玄囂之孫高辛立,是為帝嚳。帝嚳高辛者,黃帝之曾孫也。高辛父曰蟜極,蟜極父曰玄囂,玄囂父曰黃帝。自玄囂與蟜極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高辛於顓頊為族子(族子:侄子。)。高辛生而神靈,自言其名(自言其名:《正義》引《帝王紀》雲:“帝嚳高辛,姬姓也。其母生見其神異,自言其名曰岌。”)。普施利物,不於其身。聰以知遠,明以察微。順天之義,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財而節用之,撫教萬民而利誨之(誨:教導。),曆日月而迎送之(曆:本是記載曆法的書,這裡是推曆的意。),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鬱鬱(色:外表,儀表。鬱鬱:有文彩的樣子。),其德嶷嶷(嶷(yí,疑)嶷:高峻的樣子,指品德高尚。)。其動也時(時:適時,合於時宜。),其服也士(服:服用,指衣服、宮室、車馬、器物等。)。帝嚳溉執中而遍天下(溉:灌溉。一說:“同“概”,本指量糧食時用以刮平升鬥的工具,引申為公平。執中:公平,不偏不倚。按:《大戴禮記·五帝德》此句作“執中而獲天下”。),日月所照,風雨所至,莫不從服。帝嚳娶陳鋒氏女,生放勳。娶訾氏女,生摯。帝嚳崩,而摯代立。帝摯立,不善(崩)(不善:《索隱》雲“古本作不著”。“不著”,指政跡不顯。),而弟放勳立,是為帝堯。帝堯者,放勳。其仁如天,其知如神(知(zhì,智):同“智”。)。就之如日(就:接近。),望之如雲。富而不驕,貴而不舒(舒:放縱。《大戴禮記·五帝德》作“豫”。)。黃收純衣(黃收:黃色的帽子。“收”,古代的一種帽子,夏朝把冕稱為收。純衣:黑色衣服。《索隱》:“純,讀曰緇(黑色)。”),彤車乘白馬(彤:朱紅色。)。能明馴德(明:尊敬。馴德:善德,指有善德的人。“馴”,善。《尚書·堯典》作“俊”。),以親九族(九族:指上至高祖下至玄孫的同族九代人。)。九族既睦,便章百姓(便章:即“辨章”,辨明。《尚書·堯典》作“平章”,“平”通“辨”。)。百姓昭明,合和萬國(合和:和睦。)。乃命羲、和,敬順昊天(敬:恭謹。昊天:上天。),數法日月星(“數法”句:意思是根據日月星辰的運行規律,製定曆法。“數”,曆數,這裡指推定曆數。“法”,法象,效法,這裡指觀察。此句《尚書·堯典》作“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敬授民時:慎重地教給民眾農事季節。“授時”作用同於後世的頒行曆法,民眾據以安排農事,適時播種、收獲。)。分命羲仲,居鬱夷,曰暘穀。敬道日出(敬道日出:恭敬地迎接日出。因為三春主東,日出東方,所以,“敬道日出”即指迎接春季來臨。),便程東作(便程:分彆次第,使做事有步驟。“便”,通“辨”,彆。東作:指春天的農事。)。日中(日中:指春分,這一天晝夜平分。),星鳥(星鳥:指星宿(xiù,秀)黃昏時出現在正南方。星宿是南方朱雀七宿的第四宿,所以稱星鳥。按:二十八宿中的有些星宿是古人測定季節的觀測對象,此句的星鳥及下文的星火、星虛、星昴(miǎo,卯)即是。),以殷中春(殷:正,推定。中(zhòng,仲)春:即仲春,春季的第二個月,就是陰曆二月。)。其民析(析:分,分散,指分散勞作。),鳥獸字微(字:生子。微:通“尾”,交尾。按:“字微”,《尚書·堯典》作“孳尾”。)。申命羲叔(申:重複。),居南交。便程南為(南為:指夏天的農事。“為”與“東作”的“作”同義。),敬致(致:求得,這裡指求得功效。)。日永(日永:指夏至,這一天晝長夜短。“永”,長。),星火(星火:指心宿黃昏時出現在正南方。心宿是東方蒼龍七宿中的第五宿,又叫大火。),以正中夏(中夏:即仲夏,夏季的第二個月,就是陰曆五月。)。其民因(因:就,依靠,指就高處而居。),鳥獸希革(希革:指夏季炎熱,鳥獸皮上毛羽稀少。“希”,同“稀”。“革”,獸皮。)。申命和仲,居西土,曰昧穀。敬道日入(敬道日入:三秋主西,日入西方,所以,“敬道日入”即迎接秋季到來。),便程西成(西成:指秋天萬物長成。)。夜中(夜中:指秋分,這一天黑夜和白晝平分。),星虛(星虛:指虛宿黃昏時出現在正南方。虛宿是北方玄武七宿的條四宿。),以正中秋(中秋:即仲秋,秋季的第二個月,就是陰曆八月。)。其民夷易(夷易:平,平坦,這裡指遷回平地居住。),鳥獸毛毨(毨(xiǎn,顯):指秋季鳥獸更生新毛。)。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便在伏物(便在:這裡有認真過問的意思。“在”,視,省視。。伏物:指冬季收藏貯存各種物資。“伏”,藏。)。日短(日短:指冬至,這一天晝短夜長。),星昴(星昴:指昴宿黃昏時出現在正南方。昴宿是西方白虎七宿的第四宿。),以正中冬(中冬:即仲冬,冬天的第二個月,就是陰曆十一月。)。其民燠(燠:暖,熱,這裡指防寒取暖。),鳥獸氄毛(氄(róng,榮):鳥獸細軟而茂密的毛。)。歲三百六十日,以閏月正四時(“歲三百”句:大意是說按太陽曆計算,一年有366天(這是舉其成數,實際為365.2425日),按太陰曆計算,一個月有29.5306天,一年十二個月共354日(或355日),為了解決二者的矛盾就采取置閏月的辦法,使這兩個周期協調起來,使一年中的節氣與四季的實際氣候相符,以利生產。我國古代的曆法都是陰陽合曆,但在堯的時代未必已認識到如此精確的程度。“歲”,年,指太陽年。)。信飭百官(信:誠。飭:通“敕”,告誡。),眾功皆興。堯曰:“誰可順此事(順:繼承。)?”放齊曰:“嗣子丹朱開明(嗣子:應該繼承父位之子。開明:通達聰明。)。”堯曰:“籲(籲:歎詞,表示懷疑和不滿。)!頑凶(頑凶:愚頑凶惡。“凶”《尚書·堯典》作“訟”,意思是好爭辯。),不用。”堯又曰:“誰可者?”驩兜曰:“共工旁聚布功(旁聚:指廣泛聚集民眾。“旁”,廣泛。布:顯露,顯示。),可用。”堯曰:“共工善言,其用僻(用僻:用心邪僻。),似恭漫天(漫:欺瞞,騙。),不可。”堯又曰:“嗟,四嶽(四嶽:分掌四方的諸侯首領。),湯湯洪水滔天(湯(舊讀shāng,商)湯:水流盛大的樣子。),浩浩懷山襄陵(懷:懷抱,這裡是包圍的意思。襄:上漫,淹沒。),下民其憂,有能使治者?”皆曰鯀可。堯曰:“鯀負命毀族(負命:違背天命。毀族:毀敗同族的人。),不可。”嶽曰:“異哉(異:舉,任用。),試不可用而已(已:停止,指罷免。)。”堯於是聽嶽用鯀。九歲,功用不成(功用:功業。)。堯曰:“嗟!四嶽:朕在位七十載,汝能庸命(庸命:指順應天命。“庸”同“用”。),踐朕位(踐朕位:繼承我的帝位。“朕”,我。按:“朕”本為通用的第一人稱代詞,自秦始皇起才專用於帝王的自稱。)?”嶽應曰:“鄙德忝帝位(鄙德:德行淺薄。忝(tiǎn,舔):辱,玷汙。)。”堯曰:“悉舉貴戚及疏遠隱匿者(貴戚及疏遠:指遠近大臣。“貴戚”,同姓的人。)。”眾皆言於堯曰:“有矜在民間(矜(guān官):通“鰥”,無妻的成年男子。),曰虞舜。”堯曰:“然,朕聞之。其何如?”嶽曰:“盲者子。父頑,母嚚(嚚(yín,淫):愚頑。),弟傲(傲:傲慢,凶狠。),能和以孝,烝烝治(烝烝:形容孝德厚美的樣子。),不至奸(奸:指乾邪惡的事。)。”堯曰:“吾其試哉。“於是堯妻之二女(妻之二女:把兩個女兒嫁給他。堯之二女即娥皇和女英。),觀其德於二女。舜飭下二女於媯汭(下二女:讓二女降尊。“下”,卑下,謙下。媯汭:媯水邊上。“汭”河岸。也有人說“汭”是河名,在溈水之北。),如婦禮(如:順,遵循。)。堯善之,乃使舜慎和五典(五典:即五常之教,即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典能從。乃遍入百官(入:參與,參加。),百官時序(時:是,這裡是因此、就的意思。序:有秩序。)。賓於四門(賓:指接迎朝見的諸侯和遠方賓客。門:指天子朝會諸侯的明堂之門。),四門穆穆(穆穆:莊敬和悅的樣子。),諸侯遠方賓皆敬。堯使舜入山林川澤,暴風雷雨,舜行不迷。堯以為聖(聖:具有最高的智慧與道德。),召舜曰:“女謀事至而言可績(女(rǔ,汝):同“汝”,你。至:周到。績:成,這裡指做到。),三年矣。女登帝位。”舜讓於德不懌(讓於德:用德行不夠來推辭。懌:悅。)。正月上日(上日:朔日,初一。),舜受終於文祖(受終:接受堯的禪讓。“終”,指堯終止天子的事。文祖:指帝堯的祖廟。)。文祖者,堯大祖也(大祖:即太祖,始祖。)。於是帝堯老(於是:在這個時候。),命舜攝行天子之政(攝行:代行。),以觀天命(天命:天意,上天的旨意。)。舜乃在璿璣玉衡(在:觀察,觀測。璿璣玉衡:指北鬥星。《天官書》:“北鬥七星,所謂璿璣玉衡,以齊七政。”“璿璣”就是鬥魁(鬥身),鬥魁的第二顆星叫天璿,第三顆星叫天璣,所以用璿璣代表鬥魁。“玉衡”是從鬥魁算起的第五顆星,屬於鬥杓,即鬥柄。古人很重視北半星,因為可以利用它來辨方向,定季節。舊注多以“璿璣玉衡”為觀測天象的儀器,似後世的渾天儀,恐未可信。),以齊七政(齊七政:意思是測定日、月、五星運行是否正常,以判斷政事之得失。古人迷信,認為天象的變化,如日月蝕,五星相聚等與人事吉凶有關。“齊”,排列,校正。“七政”,指日、月及金、木、水、火、土五星。)。遂類於上帝(類:古代祭祀名。臨時祭告上天叫類祭。),禋於六宗(禋(yīn,因):古代祭祀名。把祭品放在火上燒,使香味隨煙上達於天,叫禋祭。六宗:各家說法不一。馬融認為是指天、地、四時。),望於山川(望:古代祭祀名。遙望山川舉行祭祀叫望祭。),辯於群神(辯:通“遍”,普遍地祭祀。)。揖五瑞(揖:通“輯”,斂,聚斂。五瑞:五種瑞信,即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的諸侯所執作為符信的玉圭。《周禮·典瑞》:“公執桓圭,九寸;侯執信圭,七寸;伯執躬圭,五寸;子執穀璧,男執蒲璧,皆五寸。”),擇吉月日,見四嶽諸牧(見:召見。諸牧:指各地長官。),班瑞(班:同“頒”,分賜,頒發。)。歲二月,東巡狩(巡狩:天子視察諸侯所轄地區,檢查其政績。),至於岱宗,祡(祡:同“柴”,古代祭祀名,燒柴祭天叫柴祭。),望秩於山川(望秩:按次序遙祭。“秩”,次序。)。遂見東方君長(君長:諸侯首領。),合時月正日(合:統一協調。正:校正。),同律度量衡(同:統一。律:音律。古代音樂用十二根長度不同的竹管(律管),確定十二個高度不同的標準音,稱為十二律。度:長度。量:容量。衡:重量。),修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為摯(五禮:指吉、凶、賓、軍、嘉五種禮儀。《正義》:“《周禮》以吉禮事邦國之鬼神祗,以凶禮哀邦國之憂,以賓禮親邦國,以軍禮同邦國,以嘉禮親萬民也。”五玉:即“五瑞”。《集解》引鄭玄曰:“執之曰瑞,陳之曰玉。”三帛:指三種不同顏色的繒帛,諸侯用於朝見的禮品。又《集解》引鄭玄曰:“帛,所以薦玉也。必三者,高陽氏後用赤繒,高辛氏後用黑繒,其餘諸侯皆用白繒。”二生:指羔羊、雁,卿大夫用於朝見的禮品。一死:指雉,即野雞,士用於朝見的禮品。摯:通“贄”,古代初次拜見尊長時所送的禮物。這裡指以上所說諸侯、卿大夫、士等所執的禮物。),如五器(如:至於。五器:即五玉、五瑞。),卒乃複(卒:結束,指朝見完畢。複:還,指歸還給諸侯。)。五月,南巡狩;八月,西巡狩;十一月,北巡狩:皆如初。歸,至於祖禰廟(祖禰(nǐ,你):父親的神主入廟後稱禰。《正義》引何休雲:“生曰父,死曰考,廟曰禰。”),用特牛禮(特牛禮:以一頭牛作祭品的祭禮。“特”,一頭牲。)。五歲一巡狩,群後四朝(群後四朝:《集解》引鄭玄曰:“巡狩之年,諸侯見於方嶽之下。其間四年,四方諸侯分來朝於京師也。”“群後”,指各個諸侯。“後”,君主,這裡指諸侯國君主。)。遍告以言(“遍告”句:《正義》雲:“言遍告天子治理之言也。”又《左傳·僖公二十七年》引《夏書》此句作“賦納以言”,楊伯峻注:“賦為敷之借字,遍也。謂不論卑尊遠近,如其言善,即遍加納取。”據此,則“遍告以言”也可講作諸侯普遍地以善言告舜。),明試以功(試:考察。),車服以庸(車服以庸: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庸謂酬勞報功,……謂以車馬衣服酬其功。蓋指官階不同,車服亦異,賜以車服,所以表示尊貴寵榮。”“車服”,這裡是賜給車服之意。)。肇十有二州(肇:開始,創立。十二州:即冀、兗、青、徐、荊、揚、豫、梁、雍、並、幽、營。),決川(決川:疏通河道。)。象以典刑(象:執法,以法治理。典刑:常刑,即指下句所說的“五刑”。),流宥五刑(流宥五刑:用流放的辦法寬大處理觸犯五刑的人。“流”,流放。“宥”,寬赦。“五刑”,指墨(臉上刺字)、劓、剕(斷足)、宮(閹割男子的生殖器,毀壞女子的生殖機能)、大辟(死刑)等五種刑罰。),鞭作官刑(官刑:官府中使用的刑罰。),撲作教刑(撲:用夏(賈樹)或楚(荊樹)做的一種用來打人的刑具。教刑:指學校中使用的刑罰。),金作贖刑(金作贖刑:意思是可以用金贖罪。“金”當是黃銅。《集解》引馬融曰:“金,黃金也。”不可信。陳直《新證》雲:“虞夏時是否已用金屬及已用金屬貨幣,尚屬存疑。”)。眚災過(眚(shěng,省)災過:因災禍而造成過失。“眚災”,災禍。“眚”也是“災”義。),赦;怙終賊(怙終賊:意思是有所仗恃作惡為害。“怙”,倚仗。“終”,指堅持到底。“賊”,害,作惡。),刑。欽哉(欽:敬謹,慎重。),欽哉,惟刑之靜哉(靜:靜謐,這裡是審慎的意思。)!驩兜進言共工(進言:推薦。),堯曰不可而試之工師,共工果淫辟(淫辟:放縱邪僻。)。四嶽舉鯀治鴻水,堯以為不可,嶽強請試之,試之而無功,故百姓不便(不便:不利,不宜,這裡是不以為宜的意思。)。三苗在江淮、荊州數為亂(三苗:我國古代部族名,散居於今湘、鄂、贛、皖毗鄰的地區。數(shuò,朔):屢次。)。於是舜歸而言於帝,請流共工於幽陵,以變北狄(變:指改變當地的風俗。北狄:指北方的部族。下文“南蠻”“西戎”“東夷”分彆指南方、西方、東方的部族。);放驩兜於崇山,以變南蠻;遷三苗於三危(遷:使遷徙,即流放。),以變西戎;殛鯀於羽山(殛:通“極”,流放遠方。),以變東夷:四罪而天下鹹服(罪:治罪。)。堯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老:年老告退。),令舜攝行天子之政,薦之於天。堯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辟位:退位。“辟”同“避”。)。百姓悲哀,如喪父母。三年,四方莫舉樂,以思堯。堯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肖:不賢,不成才。),不足授天下,於是乃權授(權:權且,姑且。),授舜則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病:害,這裡有不利、遭殃的意思。);授丹朱,則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堯曰“終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終:最終,畢竟。)”,而卒授舜以天下。堯崩,三年之喪畢,舜讓辟丹朱於南河之南。諸侯朝覲者不之丹朱而之舜(朝覲(jìn,近):諸侯朝見天子,春天朝見叫朝,秋天朝見叫覲。),獄訟者不丹朱而之舜(獄訟:打官司,犯口舌。),謳歌者不謳歌丹朱而謳歌舜(謳歌者:指歌功頌德的人。)。舜曰“天也”,夫而後之中國踐天子位焉(中國:國都,京師。踐:登臨。),是為帝舜。虞舜者,名曰重華。重華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橋牛,橋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窮蟬,窮蟬父曰帝顓頊,顓頊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從窮蟬以至帝舜,皆微為庶人(微:卑微,指地位低賤。庶人:平民。)。舜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愛後妻子,常欲殺舜,舜避逃;及有小過(及:趕上。),則受罪。順事父及後母與弟(事:侍奉。),日以篤謹,匪有解(匪:沒有,不。解:同“懈”,怠慢。)。舜,冀州之人也。舜耕曆山,淦雷澤(陶:製陶器。),陶河濱,作什器於壽丘(什器:指家用器物。“什”,雜,多種。),就時於負夏(就時:逐時,乘時,指乘時逐利,即經商做買賣。)。舜父瞽叟頑,母嚚,弟象傲,皆欲殺舜。舜順適不失子道,兄弟孝慈(兄弟:對待弟弟像當哥哥的樣子。《考證》:“兄疑當作友。”孝慈:孝敬父母。“慈”,指雙親。)。欲殺,不可得;即求,嘗在側(嘗:通“常”。)。舜年二十以孝聞。三十而帝堯問可用者,四嶽鹹薦虞舜,曰可。於是堯乃以二女妻舜以觀其內(內:指在家中。),使九男與處以觀其外(外:與“內”相對,指在外。)。舜居媯汭,內行彌謹。堯二女不敢以貴驕事舜親戚(親戚:指父母兄弟姊妹。),甚有婦道。堯九男皆益篤。舜耕曆山,曆山之人皆讓畔(畔:田界。);漁雷澤,雷澤上人皆讓居(居:住處,這裡指捕魚時便於站腳的地方。《韓非子·難一》記載此事作“河濱之漁者爭坻(chí,遲,水中小洲),舜往漁焉,期(jī,基)年而讓長。”(“期”,同“”,一周年));陶河濱,河濱器皆不苦窳(苦窳(gǔyǔ,古雨);粗劣。)。一年而所居成聚(聚:村落。),二年成邑(邑:小城鎮。),三年成都(都:大都市。)。堯乃賜舜絺衣(絺(chī,吃)衣:細葛布製成的衣服。),與琴,為築倉廩(倉廩:盛放糧食的倉庫。),予牛羊。瞽叟尚欲殺之,使舜上塗廩(塗:用泥塗抹。),瞽嫂從下縱火焚廩。舜乃以兩笠自扞而下(扞:保護。),去,得不死。後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為匿空旁出(匿空:暗孔,暗道。旁出:從一側通向外麵。)。舜既入深,瞽叟與象共下土實井,舜從匿空出,去。瞽叟、象喜,以舜為已死。象曰:“本謀者象。”象與其父母分,於是曰:“舜妻堯二女,與琴,象取之。牛羊倉廩予父母。”象乃止舜宮居(宮:房子。秦以前“宮”指一般房屋,與“室”同義。),鼓其琴。舜往見之。象鄂不懌(鄂:通“愕”,吃驚。),曰:“我思舜正鬱陶(鬱陶:悉悶不快的樣子。)!”舜曰:“然,爾其庶矣(庶:差不多。)!”舜複事瞽叟愛弟彌謹。於是堯乃試舜五典百官,皆治。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高陽氏有才子八人:據《左傳·文公十八年》記載八人是:蒼舒、隤(tuíaí,頹挨)、檮戭(yǎ,演)、大臨、尨(máng,忙)降、庭堅、仲容、叔達,已無可考。杜預注:“此即垂、益、禹、皋陶之倫。”),世得其利,謂之“八愷(愷:和悅,和善。)”。高辛氏有才子八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據《左傳·文公十八年》記載八人是: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杜預注:“此即稷、契、朱虎、熊羆之倫。”),世謂之“八元”(元:善,善良。)。此十六族者(十六族:指上麵十六個人的後代繁衍,形成十六個家族。),世濟其美(濟:成就,保全。),不隕其名(隕:落,衰落。)。至於堯,堯未能舉。舜舉作八愷,使主後土(後土,掌管土地的官。《左傳》杜預注:“禹作司空,平水土,即主地之官。”),以揆百事(揆:主持,掌管。),莫不時序(時序:按時安排妥當。“序”,有秩序。)。舉八元,使布五教於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內平外成(內平外成:意思是家庭和睦,鄰裡真誠。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引竹添光鴻箋雲:“此以一家言,則內謂家,外謂鄉黨。”平,和睦。成,誠。又《正義》:“杜預注:‘內諸夏,外夷狄也。’案:契作五常之教,諸夏太平,夷狄向化也。”)。昔帝鴻氏有不才子,掩義隱賊(掩義隱賊:意謂掩蔽仁義,包庇奸賊。一說,此句即包庇奸邪的意思。“掩”與“隱”同義。“義”古通“俄”,奸邪。),好行凶慝(慝(tè,特):邪惡。),天下謂之渾沌(渾沌:頑冥不化、野蠻無知的樣子。《集解》引賈逵曰:“不才子,其苗裔讙兜也。”又《神異經·西荒經》:“昆侖西有獸焉,其狀如犬,長毛四足,兩目不見,兩耳而不聞,有腹而無臟,有腸直而不旋,食物徑過。人有德行而往抵觸之,人有凶德而往依憑之,天使其然,名為渾沌。”《正義》據此以為驩兜性情似此怪獸,故號之渾沌。)。少皞氏有不才子,毀信惡忠,崇飾惡言(崇飾:粉飾。“崇”與“飾”同義。),天下謂之窮奇(窮奇:怪僻,怪異。《集解》引服虔曰:“謂共工氏也。”又《正義》引《神異經》雲:“西北有獸,其狀似虎,有翼能飛,便剿食人,知人言語,聞人鬥輒食直者,聞人忠信輒食其鼻,聞人惡逆不善輒殺獸往饋之,名曰窮奇。”據此以為共工性似,故號之。)。顓頊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訓,不知話言(不知話言:意思是不分好壞話。),天下謂之檮杌(檮杌:頑凶無比的樣子。《集解》引賈逵曰:“檮杌,頑凶元疇匹之貌,謂鯀也。”又《正義》引《神異經》雲:“西方荒中有獸焉,其狀如虎而大,毛長二尺,人麵,虎足,豬口牙,尾長一丈八尺,攪亂荒中,名檮杌。一名傲很(同“狠”),一名難訓。”據此以為鯀性似,故號之。)。此三族世憂之。至於堯,堯未能去。縉雲有不才子,貪於飲食,冒於貨賄(冒:貪。貨賄:財貨。),天下謂之饕餮(饕餮(tāotiè,濤帖):貪婪的樣子。《正義》曰:“謂三苗也。言貪飲食,冒貨賄,故謂之饕餮。《神異經》雲:‘西南有人焉,身多毛,頭上戴豕,性很(同“狠”)惡,好息,積財而不用,善奪人穀物。強者奪老弱者,畏群而擊單,名饕餮。’言三苗性似,故號之。”又陳直《新證》雲:“《呂氏春秋·先詔篇》雲:‘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與本文適合,現出土商鼎,以饕餮紋為多,與《呂氏春秋》亦合。”)。天下惡之,比之三凶(比之三凶:把他與上述三凶並列。“比”,並列。《左傳》杜預注:“非帝子孫,故彆以比三凶。”)。舜賓於四門,乃流四凶族,遷於四裔(四裔:四方邊遠的地方。“裔”,衣邊,引申為邊遠之地。),以禦螭魅(螭魅:傳說中山林裡的妖怪。《集解》引服虔曰:“螭魅,人麵獸身,四足,好惑人,山林異氣所生,以為人害。”),於是四門辟,言毋凶人也(毋:同“無”)。舜入於大麓(麓:山腳。),烈風雷雨不迷,堯乃知舜之足授天下。堯老,使舜攝行天子政,巡狩。舜得舉用事二十年,而堯使攝政。攝政八年而堯崩。三年喪畢,讓丹朱,天下歸舜。而禹、皋陶、契、後稷、伯夷、夔、龍、倕、益、彭祖自堯時而皆舉用,未有分職(分職:名分、職務。)。於是舜乃至於文祖,謀於四嶽,辟四門,明通四方耳目,命十二牧論帝德,行厚德,遠佞人,則蠻夷率服。舜謂四嶽曰:“有能奮庸美堯之事者(奮庸:奮發建功。庸,功業,功勞。美:使……美,有發揚光大的意思。),使居官相事(相:輔佐。)?”皆曰:“伯禹為司空,可美帝功。”舜曰:“嗟,然,禹,汝平水土,維是勉哉。”禹拜稽首(稽首:叩頭。),讓於稷、契與皋陶。舜曰:“然,往矣。”舜曰:“棄,黎民始饑,汝後稷播時百穀(播時:播種。時通“蒔”,種植。)。”舜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馴(五品:即五倫。),汝為司徒,而敬敷五教(敬敷:仔細認真地施行。敷,布,施。),在寬(寬:寬厚。一說:寬即緩,意思是要慢慢地進行。)。”舜曰:“皋陶,蠻夷猾夏(猾:侵擾。),寇賊奸軌(寇賊:搶劫殺人。奸軌:內外作惡。奸,在內作惡;軌,通“宄”(guǐ,軌),在外作惡。),汝作士,五刑有服(服:《正義》引孔安國曰:“服,從也。言得輕重之中正也。”),五服三就(三就:分就三處施刑,大罪在原野,次罪在市朝,同族人犯罪送交甸師氏(掌田事職貢之官)施刑。);五流有度(五流有度:指流放而言,流放的遠近要有規定。《正義》引孔安國曰:“五刑之流,各有所居也。”),五度三居(五度三居:流放的遠近分為三等。《集解》引馬融曰:“君不忍刑,宥之以遠,五等之差亦有三等之居:大罪投四裔,次九州之外,次中國(國都)之外。”):維明能信。”舜曰:“誰能馴予工(工:指各種工匠。)?”皆曰垂可。於是以垂為共工。舜曰:“誰能馴予上下草木鳥獸(上下:指山原之上和低窪之地。)?”皆曰益可。於是以益為朕虞(朕虞:虞,是管理山澤的官名。朕,為第一人稱代詞。《會注考證》引梁玉繩說:“書上所雲朕虞,舜自言之也,此連文為官名,非。”認為“朕”字為後人從《漢書》誤補。)。益拜稽首,讓於諸臣朱虎、熊羆。舜曰:“往矣,汝諧(諧:合適。“汝諧”,你適合做此事。一說“諧”,和諧,配合得好,“汝諧”是說你們互相配合吧。)。”遂以朱虎、熊羆為佐。舜曰:“嗟!四嶽,有能典朕三禮(三禮:指祭天、祭地、祭鬼三種禮儀。)?”皆曰伯夷可。舜曰:“嗟!伯夷,以汝為秩宗,夙夜維敬(夙(sù,速)夜:早晚。),直哉維靜絜(直:正直。靜絜:肅穆而清潔。)。”伯夷讓夔、龍。舜曰:“然。以夔為典樂,教稚子(稚子:指天子及公卿大夫的子弟。),直而溫,寬而栗(栗:通“慄”,戰慄,這裡指嚴厲,讓人敬畏。),剛而毋虐(虐:凶暴。),簡而毋傲(簡:簡約,簡捷。);詩言意,歌長言,聲依永,律和聲(“詩言意”四句:說的是詩、歌和音樂的社會作用及它們之間的關係。詩是用來言誌,即表達內心感情的;歌是詠唱詩的,即用延長音節來強化詩所表達的內容;歌要有音樂來配合,而樂聲要以音律為準使之和諧。長言,指延長詩的音節。《尚書·堯典》作“永言”,“永”也是長的意思,也可講作“詠”,《說文》“詠”(詠)字徐灝注箋:“詠之言永也,長聲而歌之。”聲,指樂聲。律,音律。和聲,使樂聲和諧。),八音能諧(八音:我國古代樂器的統稱。指金(如鐘、鎛[bó,搏])、石(如磬、編鐘)、土(如塤[xūn,薰]、缶[fǒu,否])、革(如鼓、鞀[tiáo,條])、絲(如琴、瑟)、木(如柷[chù,觸],敔[yǔ,語])、匏(如笙、竽)、竹(如簫、管)等八類。),毋相奪倫(奪:侵擾,乾擾。倫:倫次,次序。),神人以和。”夔曰:“於!予擊石拊石(拊(fǔ,撫):拍,輕擊。),百獸率舞。”舜曰:“龍,朕畏忌讒說殄偽(畏忌:憎惡。讒說:誣陷他人的言論。殄(tiǎn,舔)偽:滅絕道德的行為。偽,通“為”。《尚書·堯典》作“行”。),振驚朕眾,命汝為納言,夙夜出入朕命(出入:指傳達命令,報告下情。),惟信(信:真實不虛。)。”舜曰:“嗟!女二十有二人,敬哉,惟時相天事。”三歲一考功,三考絀陟(絀:通“黜”,貶退。陟(zhì,製):提升,提拔。),遠近眾功鹹興(眾功:各種事情。)。分北三苗(分北(bèi,背):分離,分解。“北”,同“背”。)。此二十二人鹹成厥功(厥(jué,決):其,他的,他們的。):皋陶為大理,平(平:指斷獄公平。),民各伏得其實(伏:佩服,信服。得其實:指斷案符合實情。);伯夷主禮,上下鹹讓;垂主工師,百工致功(致功:意思是做出成績。);益主虞,山澤辟(辟:開發,利用。);棄主稷,百穀時茂;契主司徒,百姓親和;龍主賓客,遠人至;十二牧行而九州莫敢辟違(“十二牧”句:《正義》:“禹九州之民無敢辟違舜十二牧也。”“辟違”,違背,違抗。“辟”同“避”。“避”違”同義。);唯禹之功為大,披九山,通九澤,決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職來貢(職:賦稅,貢品。),不失厥宜(不失厥宜:意思是沒有不合規定的。《尚書·禹貢》記載禹“任土作貢”,意思是根據土地肥瘠情況,規定各地貢物。參看《夏本紀》。)。方五千裡。至於荒服(荒服:古代五服之一,指離王畿二千五百裡(一說四千五百裡)的地方。)。南撫交阯、北發,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山戎、發、息慎,東長、鳥夷,四海之內鹹戴帝舜之功(戴:擁戴,這裡有稱頌的意思。)。於時禹乃興《九招》之樂(《九招(shào,紹)》:也寫作“九韶”,古樂曲名。《呂氏春秋·古樂》有帝嚳命鹹黑作《九招》、舜命質修《九招》以及後來殷湯命伊尹修《九招》之說。此處說為禹所作。《索隱》:招音韶,即舜樂《簫韶》。九成(樂曲終止一次叫一成),故曰《九招》。”),致異物(致異物:招來了祥瑞的珍奇之物。),鳳皇來翔(鳳皇:即鳳凰。)。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舜年二十以孝聞,年三十堯舉之,年五十攝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堯崩,年六十一代堯踐帝位。踐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於蒼梧之野。葬於江南九疑,是為零陵。舜之踐帝位,載天子旗,往朝父瞽叟,夔夔唯謹(夔夔(kuí,葵):和順恭敬的樣子。),如子道。封弟象為諸侯(“封弟”句:《正義》引《帝王紀》雲:“舜弟象封於有鼻。”)。舜子商均亦不肖,舜乃豫薦禹於天(豫:通“預”,事先。)。十七年而崩。三年喪畢,禹亦乃讓舜子,如舜讓堯子。諸侯歸之,然後禹踐天子位。堯子丹朱,舜子商均(“堯子”二句:《正義》引《括地誌》雲:“定州唐縣,堯後所封;寧州虞城縣,舜後所封也。”),皆有疆土,以奉先祀(奉先祀:繼承祖先的祭祀。)。服其服(服其服:穿他們自己家族的服飾。),禮樂如之(禮樂如之:禮樂按自己家族的傳統。古代王朝改易,要一並改變服色和禮樂,夏禹不要唐、虞兩族的人改變禮樂服色,以示特殊尊重。)。以客見天子,天子弗臣(弗臣:不以為臣,不把他們當臣下看待。),示不敢專也。自黃帝至舜、禹,皆同姓而異其國號(同姓:同出一姓,都是少典氏的後代。國號:指封為諸侯時各有不同的名號。),以章明德(章:彰明。明德:光明的德行。)。故黃帝為有熊、帝顓頊為高陽,帝嚳為高辛,帝堯為陶唐,帝舜為有虞。帝禹為夏後而彆氏(彆氏:另分出氏。上古“氏”與“姓”不同,姓為族號,氏本為姓的分支,由於各分支散居各地,子孫繁衍,各分支的“氏”就成了新的族號。戰國以後姓氏合一,通稱為姓。),姓姒氏。契為商,姓子氏。棄為周,姓姬氏。太史公曰(太史公:一般認為是司馬遷的自稱。“太史公曰”以下的文字是司馬遷的論讚。論讚是一篇的結語,其內容或為發表議論,或為說明立篇之意,或為補充史實。):學者多稱五帝,尚矣(尚:久遠。)。然《尚書》獨載堯以來(《尚書》:原稱《書》,西漢改稱《尚書》,意思是上代之書,為儒家經典之一,所以又叫《書經》。據傳原有百篇,秦焚書後,西漢初存28篇,計有虞·夏書4篇,商書5篇,周書19篇。《尚書》是我國現存最早的史書,是一部上古曆史文件和部分追述上古事跡著作的彙編。因為《尚書》的第一篇是《堯典》,沒有關於堯以前的曆史記載,所以這裡說“《尚書》獨載堯以來”。);而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雅馴:合乎規範,典範。馴,通“訓”,典範。),薦紳先生難言之(薦紳:同“搢(jìn,晉)紳”、“縉(jìn,晉)紳”,本指有官位的人,這裡“薦紳先生”指讀書人。)。孔子所傳《宰予問五帝德》及《帝係姓》(《宰予問五帝德》(《五帝德》)、《帝係姓》:都是《大戴禮記》和《孔子家語》的篇名。兩部書都不是儒家的正統經典,所以儒生們多不傳習。),儒者或不傳。餘嘗西至空桐,北過涿鹿,東漸於海(漸(jiān,間):入,這裡有到達的意思。),南浮江、淮矣,至長老皆各往往稱黃帝、堯、舜之處,風教固殊焉,總之不離古文者近是(古文:指古文經籍。漢代稱當通行的隸書為今文,凡用隸書抄錄的經書就叫今文經;稱春秋戰國文字(篆文)為古文,凡用篆文抄錄的經書就叫古文經。這裡的“古文”《索隱》以為是指《五帝德》和《帝係姓》。有人以為是指《尚書》。)。予觀《春秋》、《國語》(《春秋》:“春秋”本為古代編年史的通稱。古代大約各國都有自己的春秋,但後來都失傳了,隻有春秋時代魯國的春秋留傳下來,因此“春秋”就成了魯國編年史的專名,相傳曾經孔子整理編定,為儒家經典之一,即所謂《春秋經》。《國語》:春秋時代的一部國彆史,相傳為春秋時左丘明所作,今一般認為是戰國初期的著作。),其發明《五帝德》、《帝係姓》章矣(發明:闡發,闡明。章:彰明,明了。),顧弟弗深考(顧弟:不過,隻是。),其所表見皆不虛。《書》缺有間矣(缺:缺失,殘缺。有間:好長時間。),其軼乃時時見於他說(軼(yì,逸):散失,這裡指逸事,即當時所見《尚書》沒有記載的事。他說:指其他著作,《縈隱》以為即《五帝德》、《帝係姓》等。)。非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固難為淺見寡聞道也(固:本來,一定。為:對,向。道:說,敘說。)。餘並論次(論次:論定次第,評議編次。),擇其言尤雅者,故著為本紀書首。《五帝本紀》是《史記》全書一百三十篇中的第一篇。《史記》是我國紀傳體史書的創始之作。所謂紀傳體的“紀”就是指本紀。《史紀》共有本紀十二篇,以曆史上的帝王為中心,上自黃帝,下至司馬遷當時的帝王漢武帝,依次記敘了他們的言行政跡,同時也記載了各個時代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外交等方麵的重大事件。可以說,本紀就是一部按年代次序編寫的帝王簡史或係統的編年大事記。本紀排在全書的最前頭,曆來被視為全書的綱,它保存了許多曆代相傳的曆史資料,對於後人了解曆史年代發展順序有著重要的價值。縱觀本紀十二篇,就思想內容來說,處處反映了司馬遷的唯物主義史學觀和實事求是的嚴謹態度,往往是從客觀史實出發總結出曆史經驗教訓,而不以個人好惡評價英雄的成敗和朝代的興衰;就藝術特色來說,最為突出的是取材慎重,剪裁適當,布局合理,詳略有致,抓住重點,渲染抒情,在多數篇目中都有精彩之筆,人物真實,場麵生動,感情飽滿,或敬慕,或憎惡,或惋惜,或悲壯……《五帝本紀》記載的是遠古傳說中相繼為帝的五個部落首領——黃帝、顓頊(zhuān xū,專須)、帝嚳(kù,酷)、堯、舜的事跡,同時也記錄了當時部落之間頻繁的戰爭,部落聯盟首領實行禪讓,遠古初民戰猛獸、治洪水、開良田、種嘉穀、觀測天文、推算曆法、譜製音樂舞蹈等多方麵的情況。這些雖為傳說,但從人類曆史發展的規律和地下文物的發掘來看,有些記載亦屬言之有征,它為我們了解和研究遠古社會,提供了某些線索或信息。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悠久曆史,就是從這遠古的傳說開始的,黃帝和炎帝兩個部落的聯合,戰爭,最後融為一體,在黃河流域定居繁衍,從而構成了華夏族的主乾,創造了我國遠古時代的燦爛文化。司馬遷寫作《五帝本紀》主要取材於《世本》《大戴禮記·五帝德》和《尚書》。材料安排巧妙是本篇的突出特點,如黃帝與蚩尤的涿鹿之戰、與炎帝的阪泉之戰,並非不可以重筆描繪,但都隻是平平帶過,而把筆力集中到堯、舜二帝身上去。這或許有材料不足的原因,但其效果是既突出了由黃帝開創,由堯、舜繼承並發揚光大的帝王事業,又使曆史事件與全篇的結構極其和諧。在敘寫方式上,本篇開頭對黃帝、顓頊、帝嚳的記述,都是用敘述的口吻,侃侃道來;到了本篇的中心部分,則又利用了敘議結合,敘事中穿插對話的方式,既突出了堯、舜知人善任、從諫如流的部落聯盟首領的政治家風貌,也烘托出為曆代儒家所日夜思慕的自由、民主、君臣和睦的祥和政治氣氛。五帝開創的事業是中華民族幾千年文明史的開端,《五帝本紀》又是十二篇本紀的首篇。這篇本紀,在記事上確立了曆史發展的根基,在寫作上又為以後各篇的鋪展設下了伏筆。司馬遷利用了連環鎖的敘寫方式,一環緊扣一環。如在寫堯時提出舜,而重在寫堯的知人善任;寫舜時一方麵繼續扣緊對堯的敘寫,一方麵又突出了對舜的刻畫,同時還帶出了禹、契、後稷等,為以後各篇打下了基礎。五帝的傳說,幾千年來深深紮根於中華民族的心裡,被當作賢君聖主的楷模曆代傳頌。“炎黃子孫”早已成為凝聚中華民族的親切稱呼,“人皆可以為堯舜”、“六億神州儘舜堯”,也早已成為鼓勵人們賢能為善的有力口號。黃帝,是少典部族的子孫,姓公孫名叫軒轅。他一生下來,就很有靈性,出生不久就會說話,幼年時聰明機敏,長大後誠實勤奮,成年以後見聞廣博,對事物看得清楚。軒轅時代,神農氏的後代已經衰敗,各諸侯互相攻戰,殘害百姓,而神農氏沒有力量征討他們。於是軒轅就習兵練武,去征討那些不來朝貢的諸侯,各諸侯這才都來歸從。而蚩尤在各諸侯中最為凶暴,沒有人能去征討他。炎帝想進攻欺壓諸侯,諸侯都來歸從軒轅。於是軒轅修行德業,整頓軍旅,研究四時節氣變化,種植五穀,安撫民眾,丈量四方的土地,訓練熊、羆、貔(pí,皮)、貅(xiū,休)、貙(chū,初)、虎等猛獸,跟炎帝在阪泉的郊野交戰,先後打了幾仗,才征服炎帝,如願得勝。蚩尤發動叛亂,不聽從黃帝之命。於是黃帝征調諸侯的軍隊,在涿鹿郊野與蚩尤作戰,終於擒獲並殺死了他。這樣,諸侯都尊奉軒轅做天子,取代了神農氏,這就是黃帝。天下有不歸順的,黃帝就前去征討,平定一個地方之後就離去,一路上劈山開道,從來沒有在哪兒安寧地居住過。黃帝往東到過東海,登上了丸山和泰山。往西到過空桐,登上了雞頭山。往南到過長江,登上了熊山、湘山。往北驅逐了葷粥(xūnyù,薰玉)部族,來到釜山與諸侯合驗了符契,就在逐鹿山的山腳下建起了都邑。黃帝四處遷徙,沒有固定的住處,帶兵走到哪裡,就在哪裡設置軍營以自衛。黃帝所封官職都用雲來命名,軍隊號稱雲師。他設置了左右大監,由他們督察各諸侯國。這時,萬國安定,因此,自古以來,祭祀鬼神山川的要數黃帝時最多。黃帝獲得上天賜給的寶鼎,於是觀測太陽的運行,用占卜用的蓍(shī,師)草推算曆法,預知節氣日辰。他任用風後、力牧、常先、大鴻等治理民眾。黃帝順應天地四時的規律,推測陰陽的變化,講解生死的道理,論述存與亡的原因,按照季節播種百穀草木,馴養鳥獸蠶蟲,測定日月星辰以定曆法,收取土石金玉以供民用,身心耳目,飽受辛勞,有節度地使用水、火、木材及各種財物。他做天子有土這種屬性的祥瑞征兆,土色黃,所以號稱黃帝。黃帝有二十五個兒子,其中建立自已姓氏的有十四人。黃帝居住在軒轅山,娶西陵國的女兒為妻,這就是嫘祖。嫘祖是黃帝的正妃,生有兩個兒子,他們的後代都領有天下:一個叫玄囂,也就是青陽,青陽被封為諸侯,降居在江水;另一個叫昌意,也被封為諸侯,降居在若水。昌意娶了蜀山氏的女兒,名叫昌仆,生下高陽,高陽有聖人的品德。黃帝死後,埋葬在橋山,他的孫子,也就是昌意的兒子高陽即帝位,這就是顓頊帝。顓頊帝高陽,是黃帝的孫子,昌意的兒子。他沉靜穩練而有機謀,通達而知事理。他養殖各種莊稼牲畜以充分利用地力,推算四時節令以順應自然,依順鬼神以製定禮義,理順四時五行之氣以教化萬民,潔淨身心以祭祀鬼神。他往北到過幽陵,往南到過交阯,往西到過流沙,往東到過蟠木。各種動物植物,大神小神,凡是日月照臨的地方,全都平定了,沒有不歸服的。顓頊帝生的兒子叫窮蟬。顓頊死後,玄囂的孫子高辛即位,這就是帝嚳。帝嚳高辛,是黃帝的曾孫。高辛的父親叫蟜極,蟜極的父親叫玄囂,玄囂的父親就是黃帝。玄囂和蟜極都沒有登上帝位,到高辛時才登上帝位。高辛是顓頊的侄子。高辛生來就很有靈氣,一出生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普遍施予恩澤於眾人而不及其自身。他耳聰目明,可以了解遠處的情況,可以洞察細微的事理。他順應上天的意旨,了解下民之所急。仁德而且威嚴,溫和而且守信,修養自身,天下歸服。他收取土地上的物產,儉節地使用;他撫愛教化萬民,把各種有益的事教給他們;他推算日月的運行以定歲時節氣,恭敬地迎送日月的出入;他明識鬼神,慎重地加以事奉。他儀表堂堂,道德高尚。他行動合乎時宜,服用如同士人。帝嚳治民,像雨水澆灌農田一樣不偏不倚,遍及天下,凡是日月照耀的地方,風雨所到的地方,沒有人不順從歸服。帝嚳娶陳鋒氏的女兒,生下放勳。娶訾(jūzī,居資)氏的女兒,生下摯。帝嚳死後,摯接替帝位。帝摯登位後,沒有乾出什麼政績,於是弟弟放勳登位。這就是帝堯。帝堯,就是放勳。他仁德如天,智慧如神。接近他,就像太陽一樣溫暖人心;仰望他,就像雲彩一般覆潤大地。他富有卻不驕傲,尊貴卻不放縱。他戴的是黃色的帽子,穿的是黑色衣裳,朱紅色的車子駕著白馬。他能尊敬有善德的人,使同族九代相親相愛。同族的人既已和睦,又去考察百官。百官政績昭著,各方諸侯邦國都能和睦相處。帝堯命令羲氏、和氏,遵循上天的意旨,根據日月的出沒、星辰的位次,製定曆法,謹慎地教給民眾從事生產的節令。另外命令羲仲,住在鬱夷,那個地方叫暘(yáng,陽)穀,恭敬地迎接日出,分彆步驟安排春季的耕作。春分日,白晝與黑夜一樣長,朱雀七宿(xiù,秀)中的星宿初昏時出現在正南方,據此來確定仲春之時。這時候,民眾分散勞作,鳥獸生育交尾。又命令羲叔,住在南交,分彆步驟安排夏季的農活兒,謹慎地乾好。夏至日,白晝最長,蒼龍七宿中的心宿(又稱大火)初昏時出現在正南方,據此來確定仲夏之時。這時候,民眾就居高處,鳥獸毛羽稀疏。又命令和仲,居住在西土,那地方叫做昧穀,恭敬地送太陽落下,有步驟地安排秋天的收獲。秋分日,黑夜與白晝一樣長,玄武七宿中的虛宿初昏時出現在正南方,據此來確定仲秋之時。這時候,民眾移居平地,鳥獸再生新毛。又命令和叔,住在北方,那地方叫做幽都,認真安排好冬季的收藏。冬至日,白晝最短,白虎七宿中的昴(mǎo,卯)宿初昏時出現在正南方,據此來確定仲冬之時。這時候,民眾進屋取暖,鳥獸長滿細毛。一年有三百六十六天,用置閏月的辦法來校正春夏秋冬四季。帝堯真誠地告誡百官各守其職,各種事情都辦起來了。堯說:“誰可以繼承我的這個事業?”放齊說:“你的兒子丹朱通達事理。”堯說:“哼!丹朱麼,他這個人愚頑、凶惡,不能用。”堯又問道:“那麼還有誰可以?”驩兜說:“共工廣泛地聚集民眾,做出了業績,可以用。”堯說;“共工好講漂亮話,用心不正,貌似恭敬,欺騙上天,不能用。”堯又問:“唉,四嶽啊,如今洪水滔天,浩浩蕩蕩,包圍了高山,漫上了丘陵,民眾萬分愁苦,誰可以派去治理呢?”大家都說鯀可以。堯說:“鯀違背天命,毀敗同族,不能用。”四嶽都說:“就任用他吧,試試不行,再把他撤掉。”堯因此聽從了四嶽的建議,任用了鯀。鯀治水九年,也沒有取得成效。堯說:“唉!四嶽:我在位已經七十年了,你們誰能順應天命,接替我的帝位?”四嶽回答說;“我們的德行鄙陋得很,不敢玷汙帝位。”堯說:“那就從所有同姓異姓遠近大臣及隱居者當中推舉吧。”大家都對堯說:“有一個單身漢流寓在民間,叫虞舜。”堯說:“對,我聽說過,他這個人怎麼樣?”四嶽回答說;“他是個盲人的兒子。他的父親愚昧,母親頑固,弟弟傲慢,而舜卻能與他們和睦相處,儘孝悌之道,把家治理好,使他們不至於走向邪惡。”堯說:“那我就試試他吧。”於是堯把兩個女兒嫁給他,從兩個女兒身上觀察他的德行。舜讓她們降下尊貴之心住到媯(guī,規)河邊的家中去,遵守為婦之道。堯認為這樣做很好,就讓舜試任司徒之職,謹慎地理順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這五種倫理道德,人民都遵從不違。堯又讓他參與百官的事,百官的事因此變得有條不紊。讓他在明堂四門接待賓客,四門處處和睦,從遠方來的諸侯賓客都恭恭敬敬。堯又派舜進入山野叢林大川草澤,遇上暴風雷雨,舜也沒有迷路誤事。堯更認為他十分聰明,很有道德,把他叫來說道:“三年來,你做事周密,說了的話就能做到。現在你就登臨天子位吧。”舜推讓說自己的德行還不夠,不願接受帝位。正月初一,舜在文祖廟接受了堯的禪讓。文祖也就是堯的太祖。這時,堯年事已高,讓舜代理天子之政事,借以觀察他做天子是否合天意。舜於是通過觀測北鬥星,來考察日、月及金、木、水、火、土五星的運行是否有異常,接著舉行臨時儀式祭告上帝,用把祭品放在火上燒的儀式祭祀天地四時,用遙祭的儀式祭祀名山大川,又普遍地祭祀了各路神祗。他收集起公侯伯子男五等侯爵所持桓圭、信圭、躬圭、穀璧、蒲璧五種玉製符信,選擇良月吉日,召見四嶽和各州州牧,又頒發給他們。二月,舜去東方巡視,到泰山時,用燒柴的儀式祭祀東嶽,用遙祭的儀式祭祀各地的名山大川。接著,他就召見東方各諸侯,協調校正四時節氣、月之大小、日之甲乙,統一音律和長度、容量、重量的標準,修明吉、凶、賓、軍、嘉五種禮儀,規定諸侯用五種圭壁、三種彩繒,卿大夫用羊羔、大雁二種動物,士用死雉作為朝見時的禮物,而五種圭璧,朝見典禮完畢以後仍還給諸侯。五月,到南方巡視;八月,到西方巡視;十一月,到北方巡視:都像起初到東方巡視時一樣。回來後,告祭祖廟和父廟,用一頭牛作祭品。以後每五年巡視一次,在其間的四年中,各諸侯國君按時來京師朝見。舜向諸侯們普遍地陳述治國之道,根據業績明白地進行考察,根據功勞賜給車馬衣服。舜開始把天下劃分為十二個州,疏浚河川。規定根據正常的刑罰來執法,用流放的方法寬減刺字、割鼻、斷足、閹割、殺頭五種刑罰,官府裡治事用鞭子施刑,學府教育用戒尺懲罰,罰以黃金可用作贖罪。因災害而造成過失的,予以赦免;怙惡不悛、堅持為害的要施以刑罰。謹慎啊,謹慎啊,可要審慎使用刑罰啊!驩兜曾舉薦過共工,堯說“不行”,而驩兜還是試用他做工師,共工果然放縱邪僻。四嶽曾推舉鯀去治理洪水,堯說“不行”,而四嶽硬說要試試看,試的結果是沒有成效,所以百官都以為不適宜。三苗在江、淮流域及荊州一帶多次作亂。這時舜巡視回來向堯帝報告,請求把共工流放到幽陵,以便改變北狄的風俗;把驩兜流放到崇山,以便改變南蠻的風俗;把三苗遷徙到三危山,以便改變西戎的風俗。把鯀流放到羽山,以便改變東夷的風俗:懲辦了這四個罪人,天下人都悅服了。堯在位七十年得到舜,又過二十年因年老而告退,讓舜代行天子政務,向上天推薦。堯讓出帝位二十八年後逝世。百姓悲傷哀痛,如同死了生身父母一般。三年之內,四方各地沒有人奏樂,為的是悼念帝堯。堯了解自己的兒子丹朱不賢,不配傳給他天下,因此才姑且試著讓給舜。讓給舜,天下人就都得到利益而隻對丹朱一人不利;傳給丹朱,天下人就會遭殃而隻有丹朱一人得到好處。堯說:“我畢竟不能使天下人受害而隻讓一人得利”,所以最終還是把天下傳給了舜。堯逝世後,三年服喪完畢,舜把帝位讓給丹朱,自己躲到了南河的南岸。諸侯前來朝覲的不到丹朱那裡去卻到舜這裡來,打官司的也不去找丹朱卻來找舜,歌頌功德的,不去歌頌丹朱卻來歌頌舜。舜說“這是天意呀”,然後才到了京都,登上天子之位,這就是舜帝。虞舜,名叫重華。重華的父親叫瞽叟,瞽叟的父親叫橋牛,橋牛的父親叫句(gōu,勾)望,句望的父親叫敬康,敬康的父親叫窮蟬。窮蟬的父親是顓頊帝,顓頊的父親是昌意:從昌意至舜是七代了。自從窮蟬為帝之後一直到舜帝,中間幾代地位低微,都是平民。舜的父親瞽叟是個瞎子,舜的生母死後,瞽叟又續娶了一個妻子生下了象,象桀驁不馴。瞽叟喜歡後妻的兒子,常常想把舜殺掉,舜都躲過了;趕上有點小錯兒,就會遭到重罰。舜很恭順地侍奉父親、後母及後母弟,一天比一天地忠誠謹慎,沒有一點懈怠。舜,是冀州人。舜在曆山耕過田,在雷澤打過魚,在黃河岸邊做過陶器,在壽丘做過各種家用器物,在負夏跑過買賣。舜的父親瞽叟愚昧,母親頑固,弟弟象桀驁不馴,他們都想殺掉舜。舜卻恭順地行事,從不違背為子之道,友愛兄弟,孝順父母。他們想殺掉他的時候,就找不到他;而有事要找他的時候,他又總是在身旁侍候著。舜二十歲時,就因為孝順出了名。三十歲時,堯帝問誰可以治理天下,四嶽全都推薦虞舜,說這個人可以。於是堯把兩個女兒嫁給了舜來觀察他在家的德行,讓九個兒子和他共處來觀察他在外的為人。舜居住在媯水岸邊,他在家裡做事更加謹慎。堯的兩個女兒不敢因為自己出身高貴就傲慢地對待舜的親屬,很講究為婦之道。堯的九個兒子也更加篤誠忠厚。舜在曆山耕作,曆山人都能互相推讓地界;在雷澤捕魚,雷澤的人都能推讓便於捕魚的位置;在黃河岸邊製做陶器,那裡就完全沒有次品了。一年的功夫,他住的地方就成為一個村落,二年就成為一個小城鎮,三年就變成大都市了。見了這些,堯就賜給舜一套細葛布衣服,給他一張琴,為他建造倉庫,還賜給他牛和羊。瞽叟仍然想殺他,讓舜登高去用泥土修補穀倉,瞽叟卻從下麵放火焚燒。舜用兩個鬥笠保護著自己,像長了翅膀一樣跳下來,逃開了,才得以不死。後來瞽叟又讓舜挖井,舜挖井的時候,在側壁鑿出一條暗道通向外邊。舜挖到深處,瞽叟和象一起往下倒土填埋水井,舜從旁邊的暗道出去,又逃開了。瞽叟和象很高興,以為舜已經死了。象說:“最初出這個主意的是我。”象跟他的父母一起瓜分舜的財產,說:“舜娶過來堯的兩個女兒,還有堯賜給他的琴,我都要了。牛羊和穀倉都歸父母吧。”象於是住在舜的屋裡,彈著舜的琴。舜回來後去看望他。象非常驚愕,繼而又擺出悶悶不樂的樣子,說:“我正在想念你呢,想得我好心悶啊!”舜說:“是啊,你可真夠兄弟呀!”舜還像以前一樣待奉父母,友愛兄弟,而且更加恭謹。這樣,堯才試用舜去理順五種倫理道德和參與百官的事,都乾得很好。從前高陽氏有富於才德的子孫八人,世人得到他們的好處,稱之為八愷,意思就是八個和善的人。高辛氏有有才德的子孫八人,世人稱之為“八元”,意思就是八個善良的人。這十六個家族的人,世世代代保持著他們先人的美德,沒有敗落他們先人的名聲。到堯的時候,堯沒有舉用他們。舜舉用了八愷的後代,讓他們掌管土地的官職,以處理各種事務,都辦得有條有理。舜又舉用了八元的後代,讓他們向四方傳布五教,使得做父親的有道義,做母親的慈愛,做兄長的友善,做弟弟的恭謹,做兒子的孝順,家庭和睦,鄰裡真誠。從前帝鴻氏有個不成材的後代,掩蔽仁義,包庇殘賊,好行凶作惡,天下人稱他為渾沌。意思是說他野蠻不開化。少皞氏也有個不成材的後代,毀棄信義,厭惡忠直,喜歡邪惡的言語,天下人稱他為窮奇,意思是說他怪異無比。顓頊氏有個不成材的後代,不可調教,不懂得好話壞話,天下人稱他為檮杌,意思是說他凶頑絕倫。這三族,世人都害怕。到堯的時候,堯沒有把他們除掉。縉雲氏有個不成材的後代,貪於飲食,圖於財貨,天下人稱之為饕餮,意思是說他貪得無厭。天下人憎恨他,反他與上麵說的三凶並列在一起稱為四凶。舜在四門接待四方賓客時,流放了這四個凶惡的家族,把他們趕到了邊遠地區,去抵禦害人的妖魔,從此開放了四門,大家都說沒有惡人了。舜進入山林的時候,遇到暴風雷雨也不迷路誤事,堯於是才知道了憑著舜的才能是可以把天下傳授給他的。堯年紀大了,讓舜代行天子之政,到四方去巡視。舜被舉用掌管政事二十年,堯讓他代行天子的政務。代行政務八年,堯逝世了。服喪三年完畢,舜讓位給丹朱,可是天下人都來歸服舜。禹、皋陶(yáo,姚)、契、後稷、伯夷、夔(kuí,奎)、龍、倕、益、彭祖,從堯的時候就都得到舉用,卻一直沒有職務。於是舜就到文祖廟,與四嶽商計,開放四門,了解勾通四方的情況,他讓十二州牧討論稱帝應具備的功德,他們都說要辦有大德的事,疏遠巧言諂媚的小人,這樣,遠方的外族就都會歸服。舜對四嶽說:“有誰能奮發努力,建立功業,光大帝堯的事業,授給他官職輔佐我辦事呢?”四嶽都說:“伯禹為司空,可以光大帝堯的事業。”舜說:“嗯,好!禹,你去負責平治水土,一定要努力辦好啊!”禹跪地叩頭拜謝,謙讓給稷、契和皋陶。舜說:“好了,去吧!”舜說:“棄,黎民正在挨餓受饑,你負責農業,去教他們播種百穀吧。”舜說:“契,百官不相親愛,五倫不順,你擔任司徒,去謹慎地施行五倫教育,做好五倫教育,在於要寬厚。”舜又說:“皋陶,蠻夷侵擾中原,搶劫殺人,在我們的境內外作亂,你擔任司法官,五刑要使用得當,根據罪行輕重,大罪在原野上執行,次罪在市、朝內執行,同族人犯罪送交甸師氏處理;五刑寬減為流放的,流放的遠近要有個規定,按罪行輕重分彆流放到四境之外、九州之外和國都之外。隻有公正嚴明,才能使人信服。”舜問:“那麼誰能管理我的各種工匠?”大家都說垂可以。於是任命垂為共工,統領各種工匠。舜又問:“誰能管理我山上澤中的草木鳥獸?”大家都說益行。於是任命益為朕虞,主管山澤。益下拜叩頭,推讓給朱虎、熊羆。舜說:“去吧,你行。”就讓朱虎、熊羆做他的助手。舜說:“喂,四嶽,有誰能替我主持天事、地事、人事三種祭祀?”大家都說伯夷可以。舜說:“喂,伯夷,我任命你擔秩宗,主管祭祀,要早晚虔敬,要正直,要肅穆清潔。”伯夷推讓給夔、龍,舜說:“那好,就任命夔為典樂,掌管音樂,教育貴族子弟,要正直而溫和,寬厚而嚴厲,剛正卻不暴虐,簡捷卻不傲慢;詩是表達內心情感的,歌是用延長音節來詠唱詩的,樂聲的高低要與歌的內容相配合,還要用標準的音律來使樂聲和諧。八種樂器的聲音諧調一致,不要互相錯亂侵擾,這樣,就能通過音樂達到人與神相和的境界啦。”夔說:“呣,我輕重有節地敲起石罄,各種禽獸都會跟著跳起舞來的。”舜說:“龍,我非常憎惡那種誣陷他人的壞話和滅絕道義的行為,驚擾我的臣民,我任命你為綱言官,早晚傳達我的旨命,報告下情,一定要誠實。”舜說:“喂,你們二十二個人,要謹守職責,時時輔佐我做好上天交付的治國大事。”此後,每三年考核一次功績,經過三次考核,按照成績升遷或貶黜,所以,不論遠處近處,各種事情都振興起來了。又根據是否歸順,分解了三苗部族。這二十二人個個成就功業:皋陶擔任大理,掌管刑法,斷案平正,人們都佩服他能按情據實斷理;伯夷主持禮儀,上上下下能都夠禮讓;垂擔任工師,主管百工,百工都能做好自己的工作;益擔任虞,主管山澤,山林湖澤都得到開發;棄擔任稷,主管農業,百穀按季節茂盛成長;契擔任司徒,主管教化,百官都親善和睦;龍主管接待賓客,遠方的諸侯都來朝貢;舜所置十二州牧做事,禹所定九州內的民眾沒有誰違抗。其中禹的功勞最大,開通了九座大山,治理了九處湖澤,疏浚了九條河流,辟定了九州方界,各地都按照應繳納的貢物前來進貢,沒有不恰當的。縱橫五千裡的領域,都受到安撫,直到離京師最遠的邊荒地區。那時,南方安撫到交阯、北發,西方安撫到戎、析枝、渠廋、氐、羌,北方安撫到山戎、發、息慎,東方安撫到長、鳥夷,四海之內,共同稱頌帝舜的功德。於是禹創製《九招》樂曲歌頌舜的功德,招來了祥瑞之物,鳳凰也飛來,隨樂聲盤旋起舞。天下清明的德政都從虞之物,鳳凰也飛來,隨樂聲盤旋起舞。天下清明的德政都從虞舜帝開始。舜二十歲時因為孝順而聞名,三十歲時被堯舉用,五十歲時代理天子政務,五十八歲時堯逝世,六十一歲時接替堯登臨天子之位。登位三十九年,到南方巡視,在南方蒼梧的郊野逝世。葬埋在長江南岸的九嶷山,這就是零陵。舜登臨帝位之後,乘著有天子旗幟的車子去給父親瞽叟請安,和悅恭敬,遵循為子之孝道。又把弟弟象封在有鼻為諸侯。舜的兒子商均不成材,舜就事先把禹推薦給上帝。十七年後舜逝世。服喪三年完畢,禹也把帝位讓給舜的兒子,就跟舜讓給堯的兒子時的情形一樣。諸侯歸服禹,這樣,禹就登臨了天子之位。堯的兒子丹朱,舜的兒子商均分彆在唐和虞得到封地,來奉祀祖先。禹還讓他們穿自己家族的服飾,用自己家族的禮樂儀式。他們以客人的身份拜見天子,天子也不把他們當臣下對待,以表示不敢專擅帝位。從黃帝到舜、禹,都是同姓,但立了不同的國號,為的是彰明各自光明的德業。所以,黃帝號為有熊,帝顓頊號為高陽,帝嚳號為高辛,帝堯號為陶唐,帝舜號為有虞。帝禹號為夏後,而另分出氏,姓姒氏。契為商始祖,姓子氏。棄為周始祖,姓姬氏。太史公說:學者們很多人都稱述五帝,五帝的年代已經很久遠了。《尚書》隻記載著堯以來的史實;而各家敘說黃帝,文字粗疏而不典範,士大夫們也很難說得清楚。孔子傳下來的《宰予問五帝德》及《帝係姓》,讀書人有的也不傳習。我曾經往西到過空桐,往北路過涿鹿,往東到過大海,往南渡過長江、淮水,所到過的地方,那裡的老前輩們都往往談到他們各自所聽說的黃帝、堯、舜的事跡,風俗教化都有不同,總起來說,我認為那些與古文經籍記載相符的說法,接近正確。我研讀了《春秋》、《國語》,它們對《五帝德》、《帝係姓》的闡發都很明了,隻是人們不曾深入考求,其實它們的記述都不是虛妄之說。《尚書》殘缺已經有好長時間了,但散軼的記載卻常常可以從其他書中找到。如果不是好學深思,真正在心裡領會了它們的意思,想要向那些學識淺薄,見聞不廣的人說明白,肯定是困難的。我把這些材料加以評議編次,選擇了那些言辭特彆雅正的,著錄下來,寫成這篇本紀,列於全書的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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