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1)

威脅 傑森·拉特肖 1994 字 22天前

阿杜雷、特朗因和我從早劃船到晚,累得不行,決定休息。計劃是特朗因和我睡一小會兒,阿杜雷劃船,然後再由其他人守夜,阿杜雷去睡。我們一致認為,伊弗爽應該儘可能多休息。為了救我們,伊弗爽犧牲了這麼多,可是阿杜雷和特朗因還是對她有所懷疑(那是為了救你,艾瑟。要是特朗因或者我的話,她才不會這樣灑血呢)。我一覺醒來,已經日上三竿,原來阿杜雷也睡著了,根本沒叫醒誰。我們無人值守,已經漂了好一陣子。我不由發慌,但是一切都顯得風平浪靜。沒有克羅修斯人來犯,這片危機四伏的海域,也沒出現什麼威脅。特朗因和阿杜雷就像小兩口一樣,相互依偎著睡著了,我不禁笑出聲來。他們要是能看到自己這副相傍相依的模樣就好了。日子雖然苦,但我依然時常發笑,天天神經緊繃,能放鬆總是好的。他們三個還在酣睡,我終於有了獨處機會。能夠消停片刻真好。海麵平滑似鏡,我看到自己的倒影。以前怎麼看待自己的長相,我不太確定,但眼前的臉讓我吃了一驚,算是驚喜。我變得堅毅剛強,不再是個孩子,更像個女人了。我念著伊弗爽的傷,看了看她的手臂,想著必須清潔一下傷口,免得感染。我看了一隻手臂,又看了另一隻。沒道理啊,那道血口子,明明幾小時前還在,現在卻完全愈合,隻剩下一道柔嫩的粉紅傷痕。我不得已叫醒她,看了看她的前臂。見她微笑,我才注意到,她的犬齒比我的要突出,雖然不是毒牙,但是頗為相似。“這下安心了,拉芙莉?不怕了吧。”“伊弗爽,你的傷怎麼回事?這就好了?”她皺起臉,困惑不解。“已經一天一夜啦,親愛的,這有什麼奇怪的?”我猜伊弗爽生來恢複得快。真幸運。“換作我,可要花上好長時間,能不能長好,還說不定呢。”“看看有沒有劇毒海蛇,拉芙莉,有的話,我會好得更快。”伊弗爽的話,解釋了她為何覺得響尾蛇毒液對阿杜雷有好處。原來一切動物毒液都對她的族類有益。毒蛇、毒蠍、海膽、蜘蛛,這些生物的毒液,原本用於殺戮,但是對於伊弗爽,卻能在受傷時加速愈合,健康時強壯體魄。伊弗爽抄起船槳,向淹沒城劃去。我們的進度太慢,和她睡下去前沒什麼兩樣,我很慚愧,但她毫無怨言。至少沒怎麼怪我。阿杜雷還在沉睡,伊弗爽朝他一揚下巴。“他老這樣嗎?彆人早起乾活,自己呼呼大睡?”她借機貶低他,但是這指責並不公平。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天,她應該知道,阿杜雷並不貪睡。阿杜雷毛病不少,但是絕不懶惰。我望著地平線上的淹沒城,換了個話題。“你覺得,還要多久才能到那兒?”她遞給我一隻槳,笑道:“就快了,要是您來搭把手,一定會更快。”我們不緊不慢地劃起了船。雖然昨天劃了好久,今天肩膀還覺得酸,但是我喜歡用槳劈開水浪的感覺。大海令我困惑。我在山頂界見到的水總是零零星星的,這裡一攤,那裡一桶,最多隻能填滿水泵站的水渠而已。我在書上讀到,水可以像高山一樣深厚,總覺得太誇張,就像先人吹噓電視或者摩天大廈一樣不靠譜。水能夠這樣浩渺廣闊,簡直就像天堂裡坐著一個戴金冠的上帝一樣不可思議。人希望這些東西存在,我能夠理解,但是希望未必就能實現。然而,此時此刻,我卻乘著一艘用樹葉、木頭和淤泥做成的小舟,在洋麵上漂遊。海水清澈潔淨,可以看到魚兒大群大群遊過,卻深得望不到底。我喜歡凝視這片深藍,但又害怕再次看到那種吞噬克羅修斯人、在無意中拯救我們的饑餓水怪(我深信,隻要有可能,它一定也會把我們活吞)。海水波波蕩蕩,令我神迷心醉,恍惚之間,仿佛想起了什麼情景,但是那畫麵倏忽一閃,就消失不見了。伊弗爽雖然抱怨著阿杜雷睡了太久,卻沒有叫醒他和特朗因。我也沒有。她喜歡和我獨處,我也喜歡和她獨處。小時候,爸爸教過她一首歌,她試著教我唱。我們哈哈大笑。我很快發現自己不太會唱歌,但是不得不承認,唱歌的時候,喉嚨癢癢的,有趣得緊,真叫我喜歡。光是聽著我們歌聲相和,歌詞相同,音調相應,就不由陶醉。仿佛我們在一時之間融為一體,不分你我。她和爸爸離群索居,相依為命,住在那棟林間小屋裡。我問她原因,她說不上來。“因為那是爸爸的事,和我無關。”自從爸爸承諾帶她去淹沒城,她就期盼著踏上行程。雖然爸爸說那裡危險,但是她肯定自己能在那裡交到朋友。“現在我就要到淹沒城啦,而且還在路上遇到了我能想到的最棒的朋友。”她真是非常樂觀,也難怪。按她的說法,伊弗爽的人生一直都很寂寞,直到遇見了我。“你媽媽呢,伊弗爽?”“很抱歉,我不明白這個詞,那是什麼?”“媽媽是另一個親人,就像爸爸。是雌性,像你和我一樣。媽媽懷著你,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伊弗爽搖搖頭:“不,我沒有這樣的親人。媽媽一定是您的種族特有的。我們沒有媽媽。就算有,那也是爸爸自己的事。”“沒有媽媽?這沒道理——等你哪天想要寶寶了,你會變成什麼?肯定不是爸爸吧。”“嗯。我從沒想過這個呢。”她咯咯笑著,仿佛在和我鬨著玩,一起傻裡傻氣地胡思亂想,“我會變成什麼,等到那天再說吧。”有時候,伊弗爽太過嚴肅能乾,叫我忘了她還是個孩子。她爸爸教得少,沒人填補這份空白。也許,我也差不多。爸爸媽媽隱瞞了我多少?我親眼看到了這麼多秘密。造霧機器,特蘭頓的背叛,貝魯巴斯的地底王國。阿杜雷對我顯而易見的愛戀。還有那甘美又惱人的親吻。這麼多秘密!我不由相信,一定還有更多秘密等著我去揭穿。這或許是大人對孩子耍弄的最大詭計。他們什麼都不告訴我們,長大就是一個發現秘密、揭穿秘密的過程。“你沒有媽媽,真是可憐。媽媽是溫柔慈愛的,她一心替你著想,想要把最好的給你。”淚水奪眶而出,我心裡知道,我說的就是自己的媽媽,還有我對她的期望。“媽媽至少都要做到這些。”雖然我媽媽並不完美,但我還是好想她,“每個人都有媽媽。”伊弗爽的大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她的手雖然堪稱致命武器,但總是對我萬般溫柔。“拉芙莉,我錯了。我其實有媽媽的。”她在開玩笑吧?真是新鮮。伊弗爽從沒開過玩笑。“說說她的事吧。你還記得什麼?”“我記不得了。我就是知道。我媽媽就是你。沒錯,就是你。”淹沒城展現在我們麵前,我們在古代建築間穿梭。阿杜雷的心情也漸漸轉好。剛才他一醒來,發現自己睡過了頭,而且還緊貼著特朗因,不由大為惱火,仿佛都是我們的錯似的。特朗因也睡醒了。海水清澈晶瑩,水底的景色清晰可見。到處都是巨大的建築,一棟棟房屋和水泥道路。“這裡發生過什麼,伊弗爽?”伊弗爽打量著我,琢磨著我的心思,最後決定什麼也不說。“我沒逗你玩,我就是想知道。”我提醒她。“您真的想知道?還是想知道我以為自己知道的東西?”“有什麼區彆嗎?”我問。每次問到山底世界的事,她就開始打啞謎。真叫人琢磨不透。“你們倆在閒侃什麼?”我們說話的聲音,特朗因還是聽不慣。他也覺得這種語言非常陌生,和阿杜雷一樣。“安靜,特朗因。她要告訴我淹沒城的事情呢。”我叫他安分點。伊弗爽慢慢說著,編排著字句:“嗯,您肯定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所以我不明白為什麼您還要聽我解釋。除非,您是想知道,我對這些事情怎麼看、怎麼想。這樣我才能明白您的意圖。”“好吧。沒錯。我就是想知道,你對這怎麼看的。”“我覺得……我覺得……您看,一個城市需要被水淹的時候,被水淹沒就是好事。淹沒城就該是這個樣子。”這個回答一點都說不通。“為什麼城市需要被水淹?”“噢,那可由不得我九_九_藏_書_網。我也不知道。但是這座城明顯就是需要啊,要不然,就沒辦法淹在水底了。就算我們不明白,但是事情發生,總是有原因的。”她熱切地盯著我,仿佛想知道我是否認可她的答案。我雖然困惑,但也隻好放下不提。我們掃視著建築,尋找生命的跡象。這裡的鳥兒成群結隊,呱呱鳴叫,還有油光水亮的棕褐色動物出水爬上礁岩,鑽過打碎的窗戶,聚成一群,嗷嗷叫喚。不管看到什麼動物,特朗因和阿杜雷都爭搶著說出名字。“那是海豹!”“不對,我很確定那是海獅。”好像這差彆很重要似的。隻憑一個不諳世事、從未來過這裡的小姑娘的話,我們就不遠萬裡九*九*藏*書*網,冒著生命危險,深入這片杳無人煙的深海。我努力想把這種想法拋到腦後。“我們上這兒來做什麼,艾瑟琳?”特朗因問,口氣滿是疑慮。我承認他變強了,但是不喜歡他新染上的霸道作風。光是應付一個阿杜雷就夠我受了。不過他問得挺有道理。我們上這兒來,到底是做什麼的?“我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伊弗爽?”伊弗爽望著被水淹沒的天際線,一副茫然的樣子。她深吸一口氣,盯著我:“您懂的,親愛的。我知道您懂。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您來帶路吧。”這趟遠征,居然要我來領路?再一次慶幸,特朗因和阿杜雷聽不懂我和伊弗爽說什麼。伊弗爽一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就感覺到了她指的東西。這不是廣大的視野,更像是一種印跡,或者傾向。我感到一絲衝動,在耳邊循循善誘:彆走那條路,走這條路吧,這樣不是更有趣嗎?於是我開始帶路,這裡左轉,從右邊繞過那個建築,直接往前,擺出一副聽從伊弗爽指示的樣子,免得特朗因和阿杜雷知道我不認路,卻在發號施令。走著走著,最初的疑慮漸漸消退。越是靠近,我就越是歡欣鼓舞。就快到了。“你在笑什麼?”阿杜雷問我,我都沒覺得自己在笑,但是他沒看錯。“你笑得好傻。”特朗因也說。“我喜歡這裡。”這是真的,這裡的一切都叫我喜歡。碧藍的波濤拍打著壯觀的建築,飛濺起純白的水牆,泡沫晶瑩,水霧飄散。海鳥、海豹、魚兒成群結隊,生機勃勃。阿杜雷說:“呃,我覺得這裡挺瘮人的。”從他的角度看,也沒有錯。這座城市死氣沉沉,肯定藏著不為人知的凶險。我們走向一座金光閃閃、開裂破碎的玻璃高塔。這座塔比任何建築都高聳,突出水麵數百英尺。和我看到的任何摩天大廈都不一樣,居然不是直線和方形構成的,而是由優雅輕盈、彎來轉去的弧線組成。我們看到一扇窗戶從樓上跌落,摔進海裡。這座塔離其他摩天大廈很近。我在陽光中眯著眼,認出了連通這幾座大廈的平轉橋。目的地到了。我很確定。我們把船晃晃悠悠地停在一排破窗戶前,打算通過窗戶走進塔裡。鋼架巍然聳立,鏽跡斑斑,被起起落落的海濤拍得嘎吱作響。我鄭重其事地說:“就是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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