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沿著曲折盤腸的河道幾乎走了一整天,阿杜雷大部分時候都在睡覺。這樣好處不少:首先,他受了許多傷,需要恢複體力。其次,他討厭伊弗爽(雖然還不知道她想殺他),夾在兩看相厭的人之間,真是令人疲憊。伊弗爽在帶路時心懷猶豫,經常詢問我的想法,表示我去哪兒,她就去哪兒。因為她對這裡熟門熟路,所以我一次次告訴她,我相信她的判斷,結果每次她都說,我們應該儘快到達淹沒城,因為克羅修斯人一定會來追擊我。我問:“什麼是淹沒城?”她大吃一驚。“您的意思是,它代表什麼?還是我們要怎麼才能和這座城市講和?您想知道這座城會怎麼影響我對您的感覺?”她在說什麼,我一點都不明白。“我是說,淹沒城是什麼?在哪裡?為什麼被淹沒了?誰住在那兒?為什麼我們要去那裡?”伊弗爽顯得很緊張,仿佛我在考驗她,而她不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對不起,拉芙莉,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您的問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我希望您明白,我沒在抱怨。我肯定,淹沒城的一切都基於愛和理性。如果可以的話,除了說要到那裡去,其他的事,我們彆再談了。”伊弗爽明明承認自己很想活剖阿杜雷,我卻很信任她,真是奇怪。她崇拜我。被人這樣毫無條件地愛著,真是令人陶醉。我時常發現她在盯著我瞧,主要因為我也想偷瞄她。我明白,她對阿杜雷的殺意充滿了獸性,但這一點,卻讓我更加欣賞她。她默默忍耐這份衝動,全都是為了我;她按捺住內心的魔鬼,是因為她愛我。她生來就懷著對阿杜雷的殺意,真是遺憾。他們倆明明這樣相似。“在那裡,有一窩鵪鶉。小雛兒剛剛孵化。如果我們小聲點,說不定能見到它們。”一路上,她都在給我指點各種好玩有趣的地方。阿杜雷帶我探險時,也是這個樣子的。“告訴我,伊弗爽,為什麼你要披上這些皮毛,偽裝成……你管他們叫什麼,克羅……”“是克羅修斯人,拉芙莉。”她擺出揶揄的表情,仿佛不相信我會不知道她對山底凶獸的稱呼。我問道:“你的種族怎麼稱呼?”“Et anima a sanguine?”她笑了。我懂拉丁文。呼吸和血液?這是什麼意思?她放聲大笑,像是音樂一樣動聽。“沒想到您這麼逗。從來沒人告訴過我這些。太意外了,您當然知道我是阿納格溫人。”我當然知道?我一本正經地提出許多問題,她都沒好好回答。“你是哪裡人?”“您肯定在開玩笑。”“什麼是克羅修斯人?”“噢,彆逗了!”“你怎麼知道我是誰?”“彆傻了,拉芙莉!”她覺得我在展現魅力的時候,確實魅力十足,化解了我的尷尬挫敗。但我必須弄清事實,她這樣一點都幫不上忙。“伊弗爽,我知道你以為我在開玩笑,我的那些問題,真的需要解答,你都沒回答我。我是認真的,就像我不準你傷害阿杜雷一樣認真。現在是什麼狀況,我真的一頭霧水。”我觀察著伊弗爽的神情,隻見她變得神色嚴峻,甚至恭敬。“如果冒犯了您,真是抱歉,拉芙莉。我應該知道,我的想法和您的不一樣。”“那我不知道的事情,你能全告訴我嗎?”“恕我不能。我沒有這種力量,但我能夠帶你去見具備這種力量的人。”具備這種力量?我隻求一個解釋,又不是要學怎麼上天。我還沒來得及追問,就聽到阿杜雷叫我。他什麼時候醒的,我不知道,但是他不喜歡看到我和伊弗爽談笑風生。他看著我們的神情,讓我想起自己看著他和卡特蘭蒂調情嬉戲的滋味。我向伊弗爽示意失陪,走到後麵和阿杜雷說話。她繼續儘職儘責地拉著阿杜雷。阿杜雷和我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我和伊弗爽說了好半天的話,阿杜雷卻隻能聽到完全不通的嘰裡咕嚕。伊弗爽也聽不懂阿杜雷對我說的話。雖然讓人沮喪,但其實是好事。這樣我就能自由和兩個人說話,不用擔心另一個人因為聽懂而生氣。“你和那家夥說了什麼?”我不得不再告訴他,不要叫她“那家夥”,她是有名字的。我至少已經提醒第四遍了。“我們該走了,她帶偏了我們,距離水泵站源頭越來越遠。當初來這裡要做什麼,你都忘了嗎?”“我們不能回水泵站源頭去。現在不行。克羅修斯人知道我們的蹤跡,成群結隊湧出來追殺我們。”“我說要走,你都不肯,是因為舍不得新朋友吧?”“我的話,你居然聽岔成這樣,不懂人話的人是你才對吧,阿杜。”他哈哈大笑,就算伊弗爽會惱火,但是能看到他笑真好。“我覺得這是個陷阱。我不相信她。要是她想殺我們怎麼辦?”他說的有一定道理,不過她想殺的不是我們,而是他。但是讓他知道這點沒什麼好處。“要是她想殺我們,我們早就死了。她有多厲害,你都看到了。她是想保護我們。”這話半真半假。“再說,就算我想逃跑,又能怎樣?我拖著你跑?這樣能跑多遠?”他又犯困了。“我沒力氣和你辯,但我覺得你錯了。”“要是我們死了,我保證會補償你的。”聽我這麼說,他又笑了。“我恨你,艾瑟琳。”他嘟囔著,又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