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秦淮魔蹤(1 / 1)

邊荒傳說 黃易 2411 字 22天前

燕飛從河水裡冒出頭來,遙觀謝家臨秦淮這邊碼頭屋舍的情況。河水冰寒徹骨,換過是屠奉三和宋悲風那種高手,長時間浸泡在冷水裡也要吃不消,可是燕飛在水中近半個時辰,感覺仍和初下水時沒有多大分彆。以燕飛之能,從陸上潛往謝家去亦遇上了一定的困難,但從秦淮河偷進謝家,卻是容易多了。不過他萬萬沒想到桓玄竟恰於此時到訪謝家,隻有望之興歎的份兒。謝家燈火通明,碼頭處人影憧憧,還有七、八艘快艇在謝家所在的河段往來巡弋。燕飛雖見不到桓玄,但看到此等威勢,也猜到是桓玄來了。燕飛不由想起屠奉三口中描述的桓玄,自小便貪婪卑劣,想得到某東西,絕不會罷休。當他看中彆人的珍品,不論是字畫珍玩,至乎莊園彆墅,他會跟對方賭博,好據為已有。對物如是,對人也如是。他忽然夜訪謝家,醉翁之意當然不在酒,而在謝鐘秀。想到這裡,以燕飛的修養,也興起不顧一切,硬闖入府,斬桓玄於劍下的街動。當然這個念頭隻能在腦袋裡白想,因為他雖煉成至陰至陽合璧的元神,但仍隻是血肉凡軀,並非金鋼不壞之體,他的真氣仍會因劇戰而損耗,這樣徒逞匹夫之勇,與送死實在沒有分彆。小不忍則亂大謀,燕飛隻好忍下這口惡氣,靜候桓玄的離去。為了劉裕,為了安公和謝玄,更為了謝道韞,他會竭儘全力保護謝鐘秀,隻要弄清楚這美女的真正心意,便一切好辦。他有信心不論桓玄如何目中無人,也不敢向謝鐘秀施以強逼的手段,隻會軟硬兼施,以遂他對謝鐘秀的野心。燕飛的目光投往秦淮樓和淮月樓的一方,視野內十多艘燈飾燦爛輝煌的花船畫舫或泊岸旁,或緩航河麵,映照得天上星月黯然失色,令他記起當年在謝安的安排下,乘他的座駕舟與劉裕、高彥往赴紀千千雨枰台之會的動人情景,事前他哪想得到,雨枰台的約會竟改變了他的人生。此時一艘畫舫正從上遊駛至,燕飛不知如何忽發奇想,想到魔門那個被稱為聖君的神秘人物,如果要在建康找尋最佳的藏身之所,或許該是秦淮河其中一艘畫肪之內。如此不單可借水道之便,進可攻,退可遁,隻要跳進河水裡,任敵人如何人多勢眾,也可以借水開溜。這個想法愈想便愈覺真實,因為憑李淑莊的關係,李淑莊可以把那聖君安頓在任何一艘畫舫上,至乎是李淑莊旗下的畫舫。換過是彆人,縱然有此想法,但對著秦淮河數以百計的畫舫,也有無從人手之感,但燕飛並非常人,他擁有超凡的靈覺。忽然燕飛心中一動,往下遊潛泳過去。魔門對桓玄一意要得到謝鐘秀一事,是持什麼態度呢?幾可肯定是絕不同意。因為王淡真之死,桓玄的好色早惹起建康高門的反感,特彆是仰慕王淡真的年輕子弟。但因當時桓玄所為是得到王恭同意,彆人難以說話。不過謝鐘秀的情況則完全不同,如果桓玄硬以權勢去淩逼謝家,會動搖整個建康高門對桓玄的看法和支持。從這個角度去看,魔門肯定反對桓玄這種不顧大局的自私行為。那聖君得悉此事後,可以有什麼辦法阻止桓玄犯此錯誤呢?燕飛設身處地去以魔門的角度著想,也大感無計可施,正如屠奉三所說的,沒有人能阻止桓玄。在這樣的情況下,魔門唯一的方法,就是由謝鐘秀處人手,例如令她忽然“病歿”,便解決了所有問題。此時他潛泳至河灣處,從水中冒出,將秦淮樓和淮月樓隔河對峙的美景儘收眼底,河上畫舫如鯽,要從其中之一尋到不知其形相的魔門聖君,彷如大海撈針。不過燕飛卻有他的辦法,他先運氣下墜尺許,然後兩手推出,一股勁氣斜斜衝出,直抵離他兩丈許處的河麵,登時浪花激濺,似有巨魚迅速在近水麵處滑衝而過。他試探的目標是可遙觀謝家情況的十多艘畫舫,掌握的是對方微妙的心理。假設聖君確寄身畫舫之上,而他確又對謝鐘秀不懷好意、有所圖謀,會使畫肪停泊於一個可觀測謝家的有利位置。如果燕飛的設想成立,那聖君極有可能此時正在畫肪上監視謝家的動靜。燕飛正是要引起他的注意。他再下沉三尺,靈覺提升至顛的狀態,耐心靜候。勁氣在水麵破開一道長達兩丈的水痕浪花,然後水麵回複浪波蕩漾的原貌,便像甚都沒有發生過。燕飛生出微僅可察的感應,似乎的確有人把注意力投往水麵異樣處,但他卻沒法把握來源,更弄不清楚其位置。燕飛沒有失望,反大感滿意。如果對方是普通人,又或一般高手,肯定瞞不過他的靈應。但隻有像聖君那級數的高手,方可無時無刻地把精氣神斂藏,不使外泄,便像鬼影般,令人沒法察覺。這已足夠了,既然聖君確實在其中一艘畫舫上,那他的推斷便很有道理,說不定待桓玄離開謝家後,此君會立即從水路潛進謝家,加害謝鐘秀。燕飛暗抹一把冷汗,想想也覺得險至極點,如果不是他忽然想起這方麵的問題,今晚謝鐘秀將難逃毒手。如此重大的事,那聖君必親自出手,以保萬無一失。就在此時,一艘小艇從淮月樓駛出,朝燕飛的方向滑去。魏泳之進入帥府主堂,劉裕正和何無忌在說話。劉裕見魏泳之滿臉興奮之色,微笑道:“是不是有好消息?”魏泳之欣然道:“我肯定不善於隱藏心事,大人一眼便看穿。確是好消息,且是天大的好消息。”何無忌笑道:“坐下來再說,肯定是孔老大方麵傳來喜信。”魏泳之在劉裕左邊地席坐下,肅容道:“孔老大傳話來,確如統領所料般,建康有大批糧資運至,分彆儲存到城內八個糧倉去,還有弓矢兵器,隻是弩箭機便達六十台。”何無忌大喜道:“孔老大畢竟是孔老大,竟神通廣大至連有多少台弩箭機也弄得一清二楚。”魏泳之歎道:“全賴桓弘不明情況,竟征召城民作力夫,孔老大遂安插幫中兄弟為桓弘作民工。”劉裕道:“桓弘實力如何…”魏泳之對答如流的道:“敵人總兵力在五千人間,戰船約三十艘。其中三千人分駐在城外的兩個軍營。不過這隻是現時的情況,敵方兵員、戰船陸續有來,廣陵的兵力正在不住增強中,看來不但要封鎖京口,還可隨時向我們發動大規模的攻擊。”劉裕沉著的道:“照孔老大估計,這批糧資有多少呢?”魏泳之道:“孔老大說這批糧貨,足可供我們三個月以上的需求。”劉裕拍腿大笑道:“事過半矣!”魏泳之欣然道:“孔老大也有四字真言,就是事不宜遲。”接著俯前正容道:“孔老大說全城民眾的心都是向著統領大人,如果統領大人大舉前攻,他至少可以發動三千人舉義,來個裡應外合。最好是乘夜色進攻,更容易製造混亂的情況,令桓弘糊裡胡塗的輸掉這場仗。”劉裕沉吟不語。何無忌道:“我軍已準備就緒,隨時可從水陸兩路夾擊廣陵,屆時隻要孔老大能控製其中一道城門,讓我們長驅直進,敵人必敗無疑。”魏泳之也催促道:“此仗確是宜早不宜遲,若敵人完成調軍,大幅增強城防,我們縱能收複廣陵,也必傷亡慘重,大不利日後攻打建康。”劉裕好整以暇的道:“這場仗,我們是不是可以贏得再漂亮一點呢?”魏泳之和何無忌愕然相看,均感劉裕智深如海,難以測度。因為在他們心中,剛才提出的辦法,已是最好的了。劉裕微笑道:“不論我們如何攻其不備,又或有孔老大作內應,可輕易攻入城內,但要取得廣陵的控製權,定必須經一番血戰,方能達到目的。現在敵人陣腳未穩,兵力不足,大部分守軍均駐在城外,如果我們能采取擒賊先擒王之策,一舉命中敵人要害,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控製全城,不但可保著所有糧倉,還可使城外敵人不戰而潰,至乎可強奪敵人戰船,這樣的戰果不是更理想嗎?”魏泳之臉露難色,道:“當然最理想,但我卻怕孔老大和他的兄弟難當此重任。”何無忌也道:“更怕是尚未動手,便走漏了風聲,那時孔老大和他的兄弟都要遭殃。”劉裕從容道:“由我到廣陵親自主持又如何呢?”魏泳之和何無忌聽得麵麵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劉裕微笑道:“我們從北府兵眾兄弟中,挑選出二百精銳,隻要能讓我們混進城內去,便有能力攻入太守府,於桓弘猝不及防下乾掉他,接著全城起義,把敵人逐出城外。此時我方戰船隊直逼廣陵,我敢肯定敵方駐紮城外的軍隊立即四散奔逃,如此我們便可在極少的傷亡情況下,重奪廣陵的控製權。”魏泳之頭痛的道:“如何讓二百名兄弟混進城內去呢?”劉裕道:“我們當然無法可想,但孔老大是地頭蟲,必然有他的辦法。立即通知孔老大,我們就以三天的時間,化整為零的逐一混進城內去。敵方守城者初來乍到,怎能於短時間內弄清楚廣陵的情況呢?我這個辦法肯定行得通的。”魏泳之精神大振道:“對!敵人可不像我們,對於來往行人是否廣陵城民,能一眼便看穿,隻要采一個換一個的辦法,肯定可以成功。”何無忌現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劉裕訝道:“無忌是否有話想說呢?”何無忌略一遲疑後,問道:“統領當日舍廣陵而取京口,是否早預見今日的情況?”不待劉裕答話,魏泳之跳將起來歎道:“到此刻我方明白,為何大人到京口後,第一件事就是著我去找孔老大,泳之服哩!”說罷欣然去了。從淮月樓碼頭駛來的小艇,和其它數以百計正往來陸岸與畫舫間的小艇,乍看沒有任何分彆,由一個船夫在船尾搖櫓,客人便坐在艇子的中間。每當入黑之後,於秦淮河來說,這個情景是最平常不過的。但令燕飛生出警覺的是艇子上的風流客,他披苦厚厚的長鬥篷,把頭臉完全掩蓋,像怕被人窺破他的廬山真貌。而那人亦不閒著,不住掃視遠近河麵的情況,當他往燕飛的方向瞧去時,儘管燕飛沉進河水去,仍似感到對方淩厲的眼神。另一個惹燕飛注意的地方,是操舟者並非一般船夫,頗有舉重若輕、輕鬆自若的姿態,可知乃此道高手,這樣的人,所載送的人當然大不簡單。燕飛直覺感到艇上的客人該是李淑莊,此行是去見那個聖君,而事情多少和桓玄往訪謝家有關,否則哪會這麼巧呢?燕飛暗呼幸運,從水內直追快艇而去。小艇在畫舫間左穿右插,如果有人從後駕艇跟蹤,不是被撇下便是被發現蹤影,更堅定燕飛的信心。當小艇從兩艘或可稱之為浮動的青樓畫舫間駛出來,隻剩下船夫一個人,徑自掉頭返淮月樓去。這種江湖障眼法簡單卻有效,可令人不知那人到了哪艘船去了,但怎瞞得過燕飛?正如他所料的,那人登上的是在一邊可遙望烏衣巷謝家的畫舫,令燕飛大感欣悅。另一個頭痛的問題來了。這艘畫舫長達十五丈,寬三丈,樓高三層,每層約有七、八個廂房,此時全船爆滿,燈火燦爛,絲竹管弦之音和客人猜拳敬酒的喧鬨聲,響澈全船,即使以燕飛的靈耳,要在這樣的情況下,偷聽其中兩人的對話,也是沒有可能的事。何況對方必會以內功束斂聲音,一般高手就算在近處用心聆聽,也聽不到他們對話的內容。燕飛在船旁冒出水麵,陣陣歡笑聲從甲板上傳下來,原來有幾個不知是哪家的世家子弟,正攜美在甲板上倚欄笑談風月事。燕飛差點想放棄,改為到遠處監視,旋又想到如果那聖君的確藏身船上,該選在第三層景觀最佳的位置,且非普通待客的廂房,因為那聖君並非來泡妞嫖妓,占著廂房卻不召妓相陪,會惹人懷疑。如他的猜想成立,聖君刻下該置身於第三層首尾作儲物或作其它用途的房間。想到這裡,燕飛把心一橫,心忖頂多文的不成便來武的,大乾一場,必要時傾儘全力斬殺那聖君,以削弱魔門的實力。不過如果那聖君的武功與向雨田相若,他便大有可能留不住他。正因這個想法,所以他沒想過動武,以免打草驚蛇,最怕是李淑莊生出警覺,那他們倒李淑莊的行動,將功虧一簣。要除去那聖君,必須在某一難以逃生的環境形勢下,絕不是在秦淮河的一條船上。燕飛避開甲板上有人的地方,潛泳至船中央的位置,倏地從水裹騰升,就那座以至陰至柔的真力,令手足生出吸攝附著的巧妙力道,迅如靈猿攀樹般,視船身為平地,一溜煙的直升往船頂去,眨眼的工夫,他已置身仿如樓房之顛的船頂處。寒風陣陣吹來,秦淮河的美景儘收眼底,燦爛的燈火、喧聲樂聲,填滿這截河段,秦淮河的晚夜,便等同常人的白晝。燕飛暗歎一口氣。今夜情況的發展,實出乎他意料之外,希望紀千千晚些兒入寐,否則他便要爽約了。燕飛想起與紀千千的夢約,更不敢遲疑,忙集中心神,在人字形的樓船頂伏身疾行,片刻已有所發現,伏身在接近船尾麵向烏衣巷的一邊,把耳貼在瓦坡去。一聲冷哼適時傳人耳內。燕飛大感不負此行,隻聽哼聲,便知此人功力深不可測,乃高手中之高手。接著是李淑莊的聲音響起道:“淑莊把東西帶來了。”她是以蓄音成線的方武把話送出,若非像燕飛般的高手,休想聽得隻字片言。燕飛心中湧起自豪的感覺,自己是否天下第一高手,還難下定論,至少在武技上他與孫恩仍未分勝負。但可肯定自己是最超卓的探子,故可以在這裡偷聽魔門領袖最機密的對話。燕飛全神竊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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