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的風裡夾雜的危險氣息是那麼明顯,女人們驚恐地奔走,男人們立刻拿起了武器。營地裡的警鐘猛地敲響。老爹從帳篷裡疾步出來,高聲道:“女人帶著孩子往南去西遙城,男人們都跟我來!拖住他們!”“狼盜怎麼會來?”“這裡已是燕王領地了啊!”“看到他們了!大家快跑!”已經有年輕小夥子放開了馬,女人們抱著孩子跳上馬背。親人幾乎來不及道彆,就匆匆分離。四下一片慌亂,喊叫和哭泣聲響成一片。幾個時辰前還是一片歡樂的海洋,轉眼卻要成人間地獄。狼盜。我聽蕭暄說過。草原強盜,洗劫商隊牧民,燒殺擄掠,無惡不做。他們橫行草原數十年,出沒於三不管地帶,齊遼兩國顧及政治敏感部位,都不曾派兵圍剿,唯有犯境時才武力對抗。兩年的容讓使他們勢力根深,已成為草原裡的一枚毒瘤。發愣著,突然被人拽住。小程顯然剛從床上爬起來,衣服還沒係上,露出一大片白|嫩嫩豆腐似的胸膛,頭發披散著,隻可惜一臉胡渣破壞了整體形象。小程氣急敗壞:“看什麼看?腦袋都不保了還看不夠。”他拉著我就跑。小程同學看似文弱,跑步卻厲害,腳下生風,我跟在後麵上氣不接下氣。邊跑他邊問我:“你昨天騎來的馬呢?”我拉過胸前的口哨吹了一聲,很快那匹機靈乖巧的戰馬就穿過混亂的人群跑到我們麵前。小程把我往馬那推:“你快同其他女人們回城去。”“哎!”我叫,“你留下來能做什麼?”小程為我的歧視而憤怒:“我雖武術不精,但是我會毒。”我衝他一笑:“你又怎知我不會?”小程一怔。我已經轉身將兩個孩子抱上馬,一拍馬屁,馬兒撒蹄跑走了。“你……”小程不相信。我拉著他朝著男人們在的地方跑去:“老爹就是我的親人。親人有難,怎麼可以見死不救?”狼盜已經來了,個個身材魁梧,黑巾蒙麵,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寒刀刺目。我親眼看到頭領男子幾刀下去已經將不少牧民劈倒在地。那都是昨夜裡和我一起歡歌起舞的朋友。我眼睛一紅,不及多想就要上前。小程及時拉住我:“我好歹會點手腳。我去幫男人,你去幫女人。”我躲在帳篷後,看他衣衫飄飄,動作靈敏,藥粉散在風中,一下就迷倒了好幾個。好家夥,果真人不可貌相。看著像個不得誌的文學青年,人家不定是武林高手。比如宋子敬。我掉頭就去找還來不及逃跑的婦孺。繞過一個起火的帳篷,正見一個強盜正在搶一個女人懷裡的包裹。女人正在死命掙紮不放,男人不耐煩地舉起刀來。我猛地衝上去,一拍他的肩膀。“嗨,大哥。”那人疑惑地轉頭看我。我將手裡的藥粉全撲在他臉上。他眼珠畫了兩個圓,然後撲通倒在地上。那婦人驚魂未定:“姑娘……”我數落她:“你要財還是要命?還不快跑!”她趕緊爬起來就跑。我眼尖看到了握著一把大刀往外衝的阿梓,一把拉住他:“你去哪裡?”“我去殺了那些強盜!”小少年抱著有他人高的大刀,倔強堅定。“把刀放下。”我把一小包藥粉塞他懷裡,又在他嘴裡塞了一顆解藥,“藥不夠多,在水裡化了,朝他們潑去。省著點用。”阿梓冷靜了一些,明白了我的用意,帶著藥跑走了。我帶著另一部分藥緊跟在撤離的婦孺身後。最後剩下的藥就比較烈,中毒者皮膚潰爛,慘不忍睹。我還是第一次下這麼重的手,可是看到強盜刀下慘死的來不及逃離的牧民,心如刀絞,隻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動手殺人。忽然前麵傳出驚恐的叫聲。我看去,原來狼盜北麵受阻,竟然繞到南麵燒殺過來。女人們慌亂叫喊著奔逃,稍微慢的轉眼死於刀下。跑的快的,卻也逃不過箭羽。一時間身麵響徹慘叫。我的心劇痛,憤怒在血液裡燃燒,將所有的恐懼和畏縮都燃燒了乾淨。眼角看到朱依娜抱著新生女兒,被她丈夫扶著。我奔到他們麵前,焦急道:“這樣不行。大哥你背著她,我抱孩子。”朱依娜看我,很是信任地將孩子交到我手上。她丈夫背起她就跑,我抱著孩子緊隨著。身後卻響起了馬踢聲,血腥的氣息自後撲了過來。手掌裡的小藥丸卻是起不了任何效果。黑影籠罩,我轉過身去,看到一雙嗜血的眼睛和一道明晃晃的光芒,下意識護住孩子跪在地上。可等待中的疼痛或者死亡卻並沒有降臨。馬兒受驚一聲長鳴,一個沉重的身體倒落在我身邊。我被塵土嗆咳了幾聲,張眼看過去。一支藍翎烏杆的長箭直穿狼盜的咽喉,他死不瞑目。頭頂射來一道刺人的視線。我戰戰兢兢地抬頭望過去,熾熱的日頭下,一個高大的身影背負陽光,俯視著渺小的我。青銅麵具下,一雙藍眸冰冷徹骨,青龍馬仰頸高嘶,一人一馬的陰影完全將我籠罩。這是……“親娘啊……”小程同學發出一聲不和諧的哀鳴。“你娘?”我詫異。小程雙腿打顫,汗如雨下,說話已經不麻利了:“我我我,阿敏你保重後會無期——”說著人已經跑出老遠。隻見一道黑光閃過,小程同學麵前的柱子上噌地釘上一支長箭,箭梢離他鼻子不過兩公分。小程嚇得麵無人色,牙齒打架。我卻發出讚歎。神秘男子帶來的手下身著黑衣,頭戴青銅麵具,精壯矯健。頭領一聲令下,戰士們迅迎戰狼盜。專業人才到底強過烏合之眾,他們下手簡直猶如切瓜削菜,毫不留情。一片刀光劍影之下,痛呼慘叫聲中,強盜轉眼死傷過半。狼盜首領看到那箭,身軀一震,一聲長嘯,調動人馬轉頭奔逃。我身邊這位神秘大叔似乎是笑了一下——戴著做工精良的麵具看不到表情隻能猜,他的屬下頗知他心意地沒有去追。我這才抱著孩子從地上站起來,腳還有點發軟。危險似乎是過去了,可是這裡已經滿目瘡痍。死人,傷者,燃燒的帳篷,奔走的驚慌的人群。我心裡劇痛,不由抱緊了懷裡的孩子。老爹受了點傷,被人扶著踉蹌著走過來,“程先生,敏姑娘,多謝你們。”我想說真正該謝的是這位麵具大叔,卻忽然看到小程那一臉表情已經扭曲變形,仿佛遇到僵屍複活或是股票暴跌。正好奇,就聽到身旁大叔發出的淳厚美妙如天鵝絨般的嗓音,就是語氣譏諷了一點。“阿生,這就是你的逃亡?”可小程同學卻不享受這個天籟,他渾身發抖,大汗淋漓,眼珠子一翻,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我大驚,忙撲過去掐人中。小程從嘴逢裡擠出幾個字:“你輕點!”我立刻鬆手,向那位麵具叔叔把手一攤:“好像昏死過去了。”麵具大叔的藍眼睛迸射寒冰,咬牙切齒:“給我裝。好,抬回去!”喂豬?我對小程雖有戰友的情誼,可是麵具大叔那猶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壓迫勢力罩在頭頂,誰人有力反抗?我乖乖讓到一邊。裝死的程同誌被兩個大漢抬上馬,像麻袋一樣丟在馬背上。老爹帶著幸存的族人跪了下來,感激對方的營救之恩。男人冷淡地回應了一聲,催馬要走。轉身之際,他轉頭向我,冰藍的眸子把視線定在我身上。“你是誰?”霸道無禮的提問。我淡淡答:“一個陌生人。”大叔似乎又笑了一下:“齊國人?”我亦笑:“京都人。”大叔上下打量我:“你會使毒?”我笑而不答。大叔道:“你是蕭暄的什麼人?”我心裡微微一震,笑著反問:“大叔又是什麼人?”大叔華麗麗地一笑:“你自會知道。”說罷,帶著手下和包裹小程,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