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位麵遊戲·01(1 / 1)

黑木樹海是幾大星域之中極負盛名的自殺聖地。這裡樹木種類單調,樹乾皆為黑褐色,加之樹冠連成一片遮天蔽日,整座林間黑影幢幢,暗謐幽深。在這片連鳥叫都少有的密林中忽然傳來涉水聲,一個男人自林海中走出,長髮披肩,臉上蓄著絡腮鬍,濃密如雜草一般遮住了半張臉,叫人看不清真容,活脫脫一個野人,唯有一雙漆黑如永夜般的眸子格外吸引人。他身形修長精悍,掛著幾個破洞的白色背心勾勒出胸腹部誘人的肌肉輪廓,胸前晃著銀製名牌,下身是星際聯盟軍救援部隊標配長褲,和布滿刮痕的黑色水靴。他背著一個看起來很沈重的大背包,手裡提著一隻水桶,一邊走一邊彷彿自言自語般說:“腳下的樹根盤根錯節,又被沼澤水域覆蓋,一不留神就要被絆倒——特彆是對於我這樣的大長腿,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聽前半句的時候還在替主播擔心,聽完後半句我隻想說親愛的要點臉好嗎!”“你那褲子太肥了,脫下來讓我們看看腿到底有多長。”“腿長不長先不說,看直播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主播長啥樣。麻煩你把鬍子刮一刮好不?”“你們懂什麼,這一臉大鬍子多麼粗獷野性,主播彆刮,再留一年,到時候看看裡麵能存多少飯粒肉渣,餓急眼的時候還能扒出來充饑。”夏醇不理會那些外貌協會資深會員的諷刺吐槽,一邊涉水前行一邊介紹這裡的情況。黑木樹海又名“噬魂沼澤”,每年都能從中收出30-50具屍體,大部分是吊死的,死狀猙獰恐怖,無不青麵長舌,是救生隊員最不願見到的情形。不少懷有獵奇心理的遊人來到此處參觀探險,踏入密林之中便失去方向,陷在泥濘的水域中叫天不靈叫地不應。關於此地的幽靈傳說也是數不勝數,曾有無數人聲稱目睹鬼魂在林間遊蕩,或漂浮於樹枝之上,或從沼澤裡冒出頭來。失蹤、遇險、自殺頻發,令這片充滿死亡氣息的林海沼澤成了不祥之地,入口處被設下標有“禁入”字樣的警告牌,還有大量勸阻輕生的文字,近些年來,已經鮮少有人踏足。夏醇臉上茂密的鬍子動來動去:“現在,我們去小樹林裡抓鬼。”觀眾為數不多的直播間裡沒有絲毫緊張恐懼的氣氛,都嘻嘻哈哈地打趣調侃。就在這時,夏醇忽然停住腳步,壓低聲音說:“發現鬼了。”泥濘的地麵忽然裂開幾條縫隙,灰撲撲的泥土攏起抖動,下麵藏著的東西好像嗅到危險的氣息,正打算土遁逃走。夏醇一個箭步上前將那東西按住,把水桶往旁邊一丟,另一隻手探入泥裡一抄,抓出一個張牙舞爪的大家夥。他將鬼東西舉在麵前,整張臉都被遮住了。“狗屁的鬼啊,這不就是霸鉗蟹嗎?我褲子都脫了,你就讓我看這個?”“前麵那個一看就是新來的,等會讓主播告訴你這是什麼鬼。”“脫褲子乾啥,想被夾雞兒?hhhh”夏醇麵無表情,微微皺起的眉毛令他看起來有些嚴肅:“這種鬼叫做鉗鬼,是那些上吊自殺的人臨死之前的怨念所化。”麵對充滿質疑的彈幕,夏醇波瀾不驚地繼續:“上吊是一種非常痛苦的死法,很多人在繩子緊緊勒住脖子、整個身體懸吊於空中那一刻,就開始感到後悔了。然而這種自殺的方式讓他們無法脫身,隻能在不斷蹬腿掙紮中,帶著無儘悔意死去。在臨死之前,他們腦海中最後的念頭就是如果此時此刻我手裡有一把剪子該多好。”說到這裡,夏醇抓住螃蟹一剪一剪的碩大鉗子晃了晃:“帶著這種極深的怨念,鉗鬼誕生了。”“哈哈哈哈,彆攔著我,我要乾掉這個主播!”“神他媽鉗鬼,神他媽吊死鬼的怨念!”“這是我見過最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沒有之一。”“主播畫風有毒,不過這解釋我服。”夏醇又在水裡抓了兩隻大“鉗鬼”放進桶裡,找些樹葉蓋在上麵,提著捅來到一片尚算乾燥的地帶。他找來大大小小的石頭,大的壘成一圈,小的鋪在當中,將乾燥的樹枝樹乾堆在上麵。他將背包取下放在一旁,翻找出一些廢紙團成團丟在柴火堆裡,掏出銀製打火機在手裡玩了個花活,隨後將火點燃。將沾滿泥濘的螃蟹洗淨後,夏醇掏出鐵線綁好,直接丟到炭火上炙烤,沒過多久,螃蟹便開始一點點變紅。他從百寶袋一樣的背包裡掏出木舀、杵、一堆小瓶子,又從側袋裡翻出兩個嬌豔欲滴的小辣椒、一頭蒜、一塊黃油。他把蒜扒成一瓣一瓣丟進木舀裡搗碎,又將兩個小辣椒丟進去研磨成紅汁,再加入黃油和一點胡椒鹽、檸檬醋調和均勻,端到炭火上方稍稍加熱。在夏醇製作醬汁的過程中,觀眾留著口水狂發彈幕。“鉗鬼:我紅了!”“愛螃蟹人士表示……能不能分我一隻?”“大得像怪獸一樣,一定有很多肉。”“今天是我直播的最後一天,大家儘情享用吧。”夏醇將調好的醬汁擺在一旁,拾起兩根長樹枝準備將螃蟹夾出來,完全無視彈幕上的“???”。然而等他起身回頭一看,炭火上空空如也。等著“精神開飯”的觀眾頓時急了,夏醇也是不明所以。炭火就在身後,他又不是小聾瞎,就算有人接近,不至於一點動靜都沒能察覺。環顧四周,餘光瞥到一抹人影,夏醇丟開樹枝便追了過去。到了近處才發現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奇裝異服長髮如瀑,皮膚白得像雪,一雙眼珠如琉璃琥珀般顏色淺淡,一手一隻螃蟹,嘴上還叼著一個,既不怕燙也不怕戳,充滿好奇地看著夏醇。“臥槽,這小孩兒真好看啊!”“為什麼這裡會有小孩兒,年紀還這麼小?”“雖然長得很漂亮,但感覺怪怪的,主播彆過去。”夏醇雖然以“吃鬼”為噱頭、一本正經地說著鬼話嚇唬觀眾,事實上,他打心底裡不相信這世上有鬼存在。“小朋友,你是從哪來的,你的爸爸媽媽呢?”夏醇放緩步伐接近,懷疑他是附近村裡的熊孩子。小孩見夏醇靠近過來,轉身就鑽進了密林裡。夏醇無視觀眾的警告,邊追邊吼:“彆亂跑,那裡麵危險!”他腿長步大,以為三兩步就能抓住小鬼拿回螃蟹再教訓一頓,沒想到小鬼速度極快,在林中左轉右閃,眨眼間已經跑得很遠了。“這速度,絕對不是人啊!”“彆追了,螃蟹給他吧,我好方!”夏醇又找了很久,才終於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然而眼前的一幕令他暗暗吃驚,不由得停下腳步屏住呼吸。那小孩站在半截被砍斷的樹樁旁,一邊哢嚓哢嚓地連殼帶肉吃螃蟹,一邊看戲一般仰頭瞧著樹樁上站著的女人。她抓著從旁邊樹上垂下來的繩子,正把腦袋往繩圈裡鑽,動作不疾不徐彷彿在做一件很普通的事。夏醇隻來得及喊了聲“彆衝動”,那女人卻全然沒有理會,把繩圈套在脖子上後,十分平靜地邁步向前,雙腳離開樹樁的一瞬間,立時亂踢亂蹬起來。倒是啃螃蟹的小孩聽到他的聲音,轉頭看了他一眼,再度鑽進了林子裡。那麼小的孩子在林中澤地亂跑遇到危險就糟糕了,這次再追不上,就真的找不到了;眼前的女人痛苦掙紮,眼看就要嚥氣,夏醇隻能選擇一個。他從樹後衝出來,疾跑飛奔到樹前,直接一腳踏上樹乾,如履平地般往上跑了幾步才撲住樹乾,斜向上方一躍,抓到懸掛繩子那節橫乾上。他從靴筒裡抽出一把刀子,刀刃十分鋒利,隻一下便將繩子割斷了。女人頓時墜落在地,發出“哎呦”一聲驚叫,痛苦不堪地捂著脖子咳嗽。夏醇從樹上躍下,立刻跑到林間張望,那孩子早已沒了蹤影。他皺著眉頭將刀子插回靴筒,回到女人身邊,雙手撐著膝蓋俯身對她說:“你怎麼樣,還好嗎?”女人是個年輕姑娘,長得挺清秀,咳嗽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看上去楚楚可憐。她睜開婆娑淚眼一瞧,頓時被大鬍子野人嚇到,雙手撐在地上連連後退。夏醇用溫柔的聲音安撫她:“彆害怕,我是來幫你的。你叫什麼名字?”他聲音非常好聽,像鎮靜劑一樣令人安定下來。姑娘見他似乎沒有惡意,稍稍冷靜下來說:“我叫蒙萌。”“蒙萌你好,我是夏醇。”夏醇的職業病犯了,一上來就是標準救援程序,先與輕生者建立信任,掏出水壺擰開遞給蒙萌,“你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事可以對我說,不過你先告訴我,剛剛的孩子是跟你一起來的嗎?”蒙萌捧起水壺一臉茫然地問:“什麼孩子?”怎麼摔個屁墩兒還摔失憶了,腦子長在屁股上嗎?看在她可憐巴巴的樣子上,夏醇忍著沒說,直起身指向旁邊:“就是剛才站在你腳邊吃螃蟹的小孩,四五歲的樣子,長得很漂亮。”蒙萌臉色蒼白地搖頭說:“沒見過。我隻記得,聽到一個聲音……”那聲音很輕很輕,就飄蕩在她耳畔。她不記得具體內容,隻是受了蠱惑一般,身不由己地來到這個地方,做出了差點喪命的舉動。現在想起,頓覺不寒而慄,抱著胳膊瑟瑟發抖。夏醇審視著蒙萌的表情,覺得她不像是在說謊。那個神出鬼沒的小鬼,跟她聽到的聲音有什麼關係嗎?他舉目四望,幽深疊疊的林海一片死寂,也不知那孩子跑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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